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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破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风度精神如彦辅,太鲜明。
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结苦粗生。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
----李清照《摊破浣溪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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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阳台上的月月桂随着风儿袅袅花香,若有似无。
桔黄色的小夜灯朦朦胧胧,寒夜里,想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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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的家在一座石山的顶上。
从市区搭车去到小镇,运气好等上1个小时,转乘破烂的私人小巴,颠簸半个小时下车,经过一大片的稻田再翻过2座大山,差不多就到了。
第一座大山,灌木丛,茶子树,杂草,鸟语,虫鸣,花香。
第二座大山,黄泥巴,大石头,偶有墓碑,入眼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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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在当地算一个神秘人物,关于她的传说很多个版本。
有人说她是桂花精幻化成人形,来报大爷爷的恩。
有人说她是某个土匪头子落跑的小姨太太下嫁是为了隐匿。
有人说她是开了天眼落入凡间的半仙,俗称:娘娘。
我不知道听说过的哪个版本是真,甚至搞不清楚大奶奶和我八杆子能不能够打到的亲戚关系,只是在每年秋天桂花飘香的时节,换车爬山都要去她家一趟,住上几天,直到吃腻桂花麻糖喝足桂花甜酒酿,才会离开,隔年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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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的四个子女各自成家后,搬去了别处居住,和石头山遥遥相望着。
一根绳子系住了桂花树,另一端系在一根水泥浇筑的铁杠上。平日里,可以晒衣服。
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只要那块红底白色碎花的棉布挂上,当晚孩子们不管多忙都会赶回家。
大爷爷死的前2天,那块红布第一次挂在了桂花树下。
报了一个时限,很平静的交代完孩子们要准备的事宜,大奶奶没有一句多话,锁了房门和大爷爷独处了一天一夜。
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当房门再次打开时,大奶奶招手让孩子们都进去告别,一个人坐在桂花树下的藤椅下良久,房间里震天动地的哭声传出,她充耳不闻,没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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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几乎不出门,闲暇时不是坐在桂花树下刺绣就是在房间的看手抄的诗词。
那个年代会识字的女人,还真他娘的不多,尤其是80几岁的人里。
取纸,摆砚,磨墨,如何握笔,使用腕力,哪重哪轻。每一次的大开架势都以我变成一个大黑猫而告终,她还是不急不恼。
与世无争我行我素自逍遥,直到她生命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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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红布挂在桂花树下,她的孩子们连夜赶回家。
和上次没有什么不同,大奶奶平静的交代完一些事情,让孩子们各自回家。
一个礼拜后,各地的亲戚都接到她过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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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到她,她躺在冰冷的棺木里。
穿着一袭枣红底绣银花高领斜襟长袄,下面一条滚了同色花边的黑色长裙。
生前,异与常人。死后,别具一格。
后来听说,那身衣裳是她当年下嫁大爷爷时的唯一陪嫁品。按照她的要求,随她而去。
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她的家人,生不往,死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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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大爷爷对于这个女子清楚多少了解多少,但他包容了她所有可言不可言的一切。
闻着翻墙而过淡淡的桂花香,在回忆的此刻,我甚至有些怀疑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
值得一提的是,大奶奶过世后的隔年,那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再也没有开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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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人,世间事,很多无法用科学的角度去解析清楚。
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
如果可以,我把大奶奶这个女子看成落入凡间在桂花树上跳舞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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