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疯老爷子 于 2016-8-9 12:13 编辑
在人民公社的年代，我家每年都养一头猪，不是为了吃肉，主要是为了积肥换工分，猪养大了交给国家还换点零花钱。
我妈养猪特别精心，每一头猪都是被她摩挲着长大的。那时候生产队分给人的粮食都不够吃，猪就更吃不到粮食了，基本上是吃糠咽菜。菜也不是什么好菜，地里有野菜的时候主要吃野菜，没野菜的时候就吃高粱壳子、干白薯秧子和人不吃的白菜帮子，但为了提高猪对粗食的消化能力，我妈总是把这些不好消化的东西煮熟了再喂猪。因为这样的猪食里没什么营养，所以猪必须吃很多很多才能满足身体的需要，一头百十来斤的猪，一顿就能吃一大瓦盆，足有二十多斤，尽管猪食一点香味也没有，猪吃得也呱呱山响，大有不把我家吃穷不罢休的气概。
我小时候的大部分课余时间都是为了猪忙活，有野菜的时候，一放学就拎着篮子往地里跑，不管跑出多远，也得把一篮子野菜挑回来，否则猪就得挨饿。好不容易盼个星期礼拜，也得为猪的野菜而奔波。好在星期天时间比较富裕，可以一边挑菜一边玩。那时候玩的节目可多了，可以下河摸鱼掏螃蟹，可以在野地里追鸟雀，还可以到生产队的瓜地里去偷苕瓜，那时候偷苕瓜不算偷，连老师都不管。有一次玩疯了忘了挑菜，回来就挨了我妈一顿打，从此就是把自己的名字忘了，也没敢再忘过挑野菜的事。有时野菜挑得多，把我妈哄高兴了，她还会把我摸来的小鱼和小螃蟹用酱煎了就粥吃。一吃上秫米粥就酱煎小鱼我就没吃饱，早晨做的够吃三顿的秫米粥，因为有了下饭的小鱼，两顿就吃个净光，晚上还得从新做，为这，我妈总是怕我既不耽误挑菜，又不耽误摸鱼。
没野菜的时候我妈就让我为猪砸干白薯秧子和剁白菜帮子，我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冬天剁白菜帮子了，冬天的白菜帮子冻得硬梆梆的，我的小手也冻得红彤彤的，偶尔的剁一次还不算什么，问题是天天剁，连大年三十都得剁，要是把挑菜剁白菜帮子的劲头都用在学习上，我想我一定能考上清华北大。当然，那时候我妈和我还不知道啥是清华北大，更不知道考上清华北大的重要意义。
除了为猪鼓捣吃的，我妈还经常让我为猪捉虱子。猪身上的虱子都是长在后腿的腿窝里，这地方的肉皮嫩，是虱子吃喝的好地方，被虱子咬痒了，猪想在墙上蹭蹭都蹭不到。我把手往猪后腿窝里一伸，猪就躺下，四腿八叉的等着我为它捉虱子，挠痒痒。我自己身上的虱子都没这么认真的捉过。
为了把养猪的好处全部利用起来，我还要往猪圈里鼓捣青草片子。那时候全村的猪圈都是一个形状的，有一个猪圈炕和一个猪圈坑，猪圈炕是猪吃饭和睡觉的地方，猪圈坑是猪拉屎尿尿的地方，也是利用猪为生产队积肥的地方，家里烧火做饭掏出来的柴火灰都倒到猪圈坑里。为了多积肥积好肥，我妈还让我到路边上去铲草片子，铲一大堆草片子用独轮车推回来，填到猪圈坑里，让猪连吃带踩，和猪粪尿混在一起一发酵，就是优质的农家肥。有的人家投机取巧，直接往猪圈坑里填土，还美其名曰上垫厩，但生产队派人把猪圈粪取出去以后，不仅要用米尺量，还要根据质量评等级，我家的猪圈粪总是被评上优等。
那时候的猪从十三四斤养到一百三四十斤，就算肥猪了，猪肥了还不准随便杀，村里的屠夫要是不经食品公司批准私自杀猪，轻者被没收杀猪的工具，重者还要被拉到公社的“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强制深造几天，学习提高期间不给工分，还得自带干粮。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食品公司才批准一个生产队杀一两头猪。所以，老百姓养了猪，都要交给食品公司，食品公司除了按斤付钱以外，还奖励养猪户5斤肉票。
我家的猪一长到一百三十斤就交给附近的食品站，达不到一百三十斤人家不要，但超过一百三十斤的猪吃得特别多，一般人家都养不起了。我家养的最大的一头猪是一百八十斤，在那个年代就算是猪王了。食品站的站长是我们村的，我们村的人到站里去交猪，他总是给评个好等级。但这还满足不了村民们的贪心，交猪之前总是把猪喂得饱饱的，多吃出一斤分量，就多得六毛多钱。每次我家交猪，我妈都给猪做一顿好的吃，不仅是为了给猪增体重，也有为猪送行的意思。精心养育了一年的猪被绑在独轮车上，我比猪还伤感，但我妈最关心的是猪的屁眼，一旦猪屁眼里拉出屎来，我妈就心疼的不得了，好像猪拉的不是屎，是白花花的银子，恨不得找根苞米骨头把猪屁眼塞上。一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想笑。
还有想起来就想笑的事，就是我妈还卖过死猪肉。有一年，我家眼看就要长成肥猪的猪突然就高烧不退、不吃不喝了，喂了土霉素打了安痛定都不管事，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我妈没舍得埋，而是烧了一锅热水把猪毛褪净了，把猪的肠子肚子都扒出来埋了，把猪肉分割成几大块，在大盆里泡净了血水和病毒，加上花椒大料和甜面酱，在大铁锅里煮得喷香烂熟。我妈知道，不年不节的没人舍得买肉吃，但听说赌钱的人都舍得买，就多方打听到我们村聚众赌小钱的地方，把熟猪肉全部卖给了他们，我只啃了两块猪骨头算是解了解馋。一头百十来斤的猪卖回了买小猪的本钱，我妈在心理上和经济上都得到了平衡，更让我妈高兴的是，吃了死猪肉的人谁也没闹毛病，还在背后夸我妈煮的肉比饭店煮的还好吃。
我家进城以后已经几十年不养猪了，农村老家的猪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要养了，而是由养猪专业户集中饲养。现在的猪也不是养一年才长一百三四十斤了，而是三五个月就长到二百多斤，但不知道是人的口味高了，还是猪长得太快了，总感觉现在的猪肉没有过去的香了。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6-8-7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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