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高娃的暑假
文/马樱花
那天,是我和老公结束援疆的日子,他接到一个电话。
“老师,我不知道怎么填志愿。”
老公问:“你在哪里?”
“在网吧。”
“那你赶紧过来,趁我下午还有点时间,我晚上的火车。”
等了半个多小时,没见着人影,老公不时在门口张望。又过了十来分钟,老公领着一个扎着马尾的清丽女孩进来。
“吃饭没?”
“没。”
“那一会老师请你吃羊肉抓饭。”老公在桌上摊开纸笔,又讲又划又写的……
女孩叫娜仁高娃,是老公班上的一位少数民族学生,刚参加完高考。
谁家的孩子填报高考志愿不是家里的头等大事,哪家爹妈不在一旁团团围着斟酌着,唯她孤身一人,身旁不但没个亲人,没台电脑,甚至连口热饭都没得吃。
高娃与同龄人相比,显得有些忧郁和成熟。她爸爸是蒙古族,妈妈是汉族,大人们早年就分手了,后来又各自重组了家庭,她就处于一个无人监管的盲区,是外公外婆把她带大的。高一高二的时候,她在校外独自租了一间阁楼住着,在食堂吃饭。高三的时候外公从口里赶过来陪读,高考完,老人立即回四川老家去了。高娃从考场上下来直接就开始谋生了,一天没耽搁,在洗车行找到活儿干了,每天工作七八个小时,一个月也能挣三四千块钱哩,高娃说生活费和学费就不着急了。
她是从洗车行附近的网吧匆匆赶过来和老师商量着填志愿的。
老公是她最信任的老师之一。遇到难事,遇到症结,她都向他倾诉、求解。有一次高娃说想退学,出去打工,生活太难了,无时不刻不在煎熬中。老公和她聊了很长时间,告诉他一只鹰要飞得高、远,蜇伏期是漫长的、必须的,接受磨砺也是必然的……
高三下学期的时候,高娃分到另外一个班去了,老公不再是她的课任老师。有几次老公上课的时候又看见那个全神贯注的小身影,她应该是从别的班旷课过来听讲的。他把她训了一顿,高娃是抹着泪走的。
我们在火车上接到高娃发来的微信“一路平安”。老公说依高娃的分数,上个211之类的学校应该没问题。
回家没几天,高娃的微信冒出一句“天塌了”,与她相依为命的外公病了,癌症。这可是世界上她最爱也是最爱她的亲人呐。高娃立即启程,不管不顾地就从新疆往四川赶,她要去陪着外公,照顾外公。
“能帮就帮一点吧,这孩子忒让人心疼了。”我知道这话多余,说不说老公都会向他心爱的学生伸出援手的。
高娃在外公的床边搭了个小铺,小心翼翼地服侍外公吃饭喝水洗漱起夜……这些都没什么,她真受不了的是家里火药桶般的气氛,大人们吵成一锅粥,妈妈和外公吵,舅舅和小姨吵,妈妈又和舅舅小姨吵,妈妈又骂她和妹妹……他们难道不知道外公病了么,需要静养需要好心情么?
可惜这个问题,她心目中无所不知不能的老师也无解……
7月15号左右,高校录取开始,喜报频传,但是高娃一直没有消息。
“录到哪了?”老师急不可耐地问。
“没有消息。”高娃发了一个截图,“可是中国科技大的投档线和我的高考分数一样哎,连小数点后面的数字都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透雨,一扫阴霾,清晨天睛气朗的。老公举着手机,笑得跟花儿一样:“娜仁高娃被中科大录取了,是自治区最后一名,投档线就是她的分数,相当于球赛结束时的压哨进球。”
今天是个好日子哟,我在心里念了一声佛。
“谢谢老师,你让我走得更远。”微信“滴滴”地响,附着一个活蹦乱跳又笑得恣肆灿烂的的表情,“我会好好努力的。”
娜仁高娃的暑假,终于有笑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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