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啼妃 于 2016-7-14 13:59 编辑
一
芝麻将我和我的行李箱一鼓作气推出门外，然后一丁点犹豫都没有，就“砰”地一声关上大门。我的行李箱和我的人一样，灰溜溜的，都是用了多年的旧东西。我回过身又拍了两下门，并没有底气，嘴里演戏似地喊了两声“枣子……”，既不声情并茂，又不撕心裂肺。枣子和芝麻都在屋里，但没人理我。防盗门就像一道铜墙铁壁，无声但是力度。看样子我实在没什么可赖的啦。早点签字也好。说不定见我态度良好，精诚合作，芝麻心一软，手一松，也是有可能的。 我的结果是净身出户。没想到芝麻那么狠。不过她再狠，我实在也说不出什么。枣子的生活费，她没跟我提，我想到了，也没提——我提有什么用呢？但我忍不住哀求了一句，“芝麻，枣子可得姓张……”芝麻朝我翻一个白眼，脸上的表情就像面对一个麻风病人。我也不免酸楚，好歹夫妻一场。不过我实在也怨不得她。 好了，我不想说我的故事。一个没什么卵用的男人被女人扫地出门，儿子也不给我（当然，给我我也是干瞪眼），剧情你尽可以想象。 我拖着我灰溜溜的旧行李箱去了我父母那儿。我的行李箱里除了几件同样灰溜溜的旧衣服，还有几本手稿。手稿也是灰溜溜的，字迹也是灰溜溜的。这种手稿用来擦屁股都嫌纸糙字脏。不过我看到这些手稿的时候，心里还是沉重了一下。最初我就是靠会写字泡到了芝麻。她夸过我钢笔字写得漂亮，我也得瑟过那不但是字漂亮，文章更好这样的鬼话。我把芝麻弄上了床，我的手稿字迹就渐渐开始泛黄。真没想到，泛黄的速度这样快，还没见天日成巨作呢。我的手稿就这样一直成为了——泛黄的手稿。哎不说了。
二 我的父母退休之后就从安平城里搬到乡下去住了。乡下是我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屋。由于我的事儿，我的父母失去了一笔租金收入。我们家原来在安平城东那套厂区集资买的老房子，就得用来安置我了。由于我的事儿，我的父母每个月还得从他俩的退休金里匀出一笔给我——这的确有点丢人，但这的确是事实。 我告诉你们，我真的不想再说我了。 我孤家寡人一个住到安平城东老房子，除了喝酒抽烟翻翻旧手稿，就是用望远镜望远。我忘了说了，我有一个望远镜。虽然也是旧的，但是好使——看得远，看得清。得趣。我很快就发现了对面一幢楼的窗口里在上演一幕戏。 我看过太多戏。但看这部戏，就像看自己。 对面楼的一扇窗口里也住着一个三口之家。男的又瘦又高，经常打赤膊站在窗口吸烟。女的很少看见，看见的话一定是在和男的打架，尖利的叫声随风飘来。一开始我以为是男人打女人，多看几回之后终于看明白，是女的打男的，边打边骂边叫，男的除了躲避就是讨饶。简直和我和芝麻的剧情一模一样嘛！儿子是个小学生，惶恐的脸也在镜头里出现过几回。我忍不住跟踪剧情。虽然打打闹闹的剧情看得我感觉如梦似幻，但我还是希望这剧目长久。 然而有一天，我隔空听到一声熟悉的玻璃碎裂的声音，我赶紧举起了我的望远镜。如我所料，那女的摔碎了他们挂在卧室墙壁上的结婚照，就像芝麻摔碎我们的。我不停地眨眼，眼睫毛不安地扇忽着望远镜陈旧的塑料边框。那个男的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和我一样的命运。 我的剧透出了错误。他们的故事结局是女的带着儿子和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走了。她把一套灰溜溜的房子和一个灰溜溜的男人扔下了，还有那满室满斗的失败婚姻所遗留的垃圾。 忽然觉得心里有一丝安慰。这么快就近距离找到了和我同病相怜的人。原来随便被女人甩掉的并不只有我。哈哈！我举着望远镜咧了咧嘴。我倒要看看对面的男人孤苦过活的凄惶样儿——我确信我会因此感到释然一点儿。 三 我发现这个男人有一台电脑。之前他的电脑可能在房里，现在搬到了窗口，简直就像是特意为了展示给我看。他喜欢上网。那时候，上网还算个新鲜事儿呢。他上网的时候，我就用望远镜看他。我在他的刀条脸上看到了如痴如醉的表情。他有时候叼着一根烟，有时候举青花瓷杯咪一口酒，有时候端大茶缸子喝茶，不管怎么，总是一脸痴醉——这哪像是刚被女人甩了的德行啊？电脑上有啥玩意儿那么吸引他呢？我不看望远镜的时候，会泛着几丝文艺的忧愁再翻一翻我的手稿，我忽然有点想把我的手稿码字码到电脑上去。不过我没有电脑，短时间内也不大可能拥有。对面的男人我还没认识。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慢慢来嘛！ 有一次，我又用望远镜偷看对面窗口的男人在电脑跟前上网。他烟也没抽，酒也没喝，茶叶没泡，但竟然很快就又如醉如痴起来。这次他简直如醉如痴得忘乎所以，因为他忽然站起来扯下了裤子。一条皱巴巴的格子沙滩短裤。他扯下裤子之后的景象惊得我要死！——当然，我也是一枚男人，我立刻知道了他在电脑前干啥勾当！我心里五味杂陈。网上竟然有愿意跟男人这样的女人？那我……还没想完，对面的男人昂扬着站起来“刷拉”拉上了窗帘，他终于记起了这茬。他接下去干了些啥？我看不见了。你想去吧。
四 我怀着忧愤嫉恨的心情继续观察对面的男人。我真想鼓起勇气跑到对面去告诉他我发觉了他的秘密。不过这样干虽然过瘾，却换不来什么实际的好处。我且忍住。 这期间我两次回乡下看望父母，手心朝上拿了他们的退休工资。我嘴张开几次，也没把“我想买一台二手电脑”的话说出来。我还给芝麻打了一个电话。我是枣子的亲爹，探视权总是有的。婚离了之后，芝麻不但变得爽快，也客气了许多。她带枣子跟我在麦当劳见面，给我买了三个汉堡。我说太多了。她说吃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人瘦胃口大。搞得我差点热泪盈眶。我跟芝麻说，“枣子让你受累了……”芝麻笑着说“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说这些干啥？”那叫一个肝胆。但饶是这样，我也仍旧没把“芝麻你能不能给我买个二手电脑”的话说出口。她是枣子的亲妈，可是，和我还有毛关系？虽然我人穷命衰大把手稿泛黄，但基本智商还是有的。我只是一边猛吃汉堡一边遏制不住犯酸。牙根儿里。眼眶里。胃里。肝里。心里。肺里。 吃得太饱需要消食。探过枣子我回家后已经夜色阑珊。我一举起望远镜就发现对面的窗口里多了一个女人。一个十分娇媚的女人。穿着我们安平女人很少穿的无袖碎花连衣裙，乌黑的头发盘在头顶上，脖子就像天鹅。对面的男人颠颠地正往桌上端菜。女的竟然按下了他，自个儿跑到厨房去忙活了。男人几乎按捺不住从后面搂住了她。上帝呀，别拉窗帘才好！我闭住呼吸。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一篇）
啼妃 2016.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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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对面的男人从网上捞来一个天仙。我羡慕嫉妒恨得几近疯狂。 对面的窗帘一天里要拉上好几回。那正是夏天，他家决计没有空调这点我早就发现了，那这大热的天时不时拉窗帘干啥哩？所以，他家不拉上窗帘的时候我基本在远望观察着，他家拉上窗帘的时候，我肯定在瞪大眼睛观察着——尽管看不真什么，但毕竟影影绰绰也还是很有意思——起码我发现那男的喜欢站着！ 更多的时候，我是看他俩像两只鸳鸯似的在屋里转悠着打理人间烟火。 那男的打赤膊穿条皱巴巴的格子沙滩裤，也许他只有这么一条吧，那女的倒是换了好几条碎花睡裙。我看见那男的淘米煮粥，那一小袋米我看见是女的从她的背袋里掏出来的，粥煮上不一会儿就漫出香气，那简直香得不要不要的，和我们安平寻常人家的粥味儿很不同。然后看见他俩喝粥，那女的敲开一个咸蛋，把半个黄油油的蛋黄用筷子挑到男的嘴里，然后自己人也斜着扑过去了，然后就两人舔上啃上了，然后着急慌忙拉了窗帘。 我还看见女的坐在男的常坐的电脑前的椅子上，她那天穿着一条粉色的碎花连衣裙。脚上赤脚穿了一双亮闪闪十分精致的绑带凉鞋，脚趾头上涂了十分鲜艳的蔻丹——这样的女人，又熟透了，想不招男人犯浑也难哪！那男的并没开窗和女的干什么，但看起来神情十分亢奋。他跪下来，然后逐个举着女人穿了凉鞋的脚深情捧吻。他肯定和女的说了什么，说了啥我听不见。我看起初女的脸上表情也挺动人，也由着他捧着他的脚吻啊摸的。后来那女的不知怎么大概躺着久了起了淫兴，主动拉男人上去，又主动撩起裙子——我得以远远瞧见春光乍泄，她不穿内裤这太正常了。但男人竟然没上去，也忘了关窗户这茬。他还是保持亢奋之态，反复摸索亲吻女的的腿和脚。也不管女人渐渐神态倦怠，又轻手轻脚慢慢解开女人穿起来挺费事儿的绑带凉鞋，他一解开，女人就双腿一缩，蜷到椅子里，头一偏，瞌睡了。然后我看见那个男的捧着凉鞋如获至宝，又吻了一会，然后找出一把剪刀，细细慢慢地，将那双精美的绑带凉鞋剪成了一双随意拖。那男的像捧艺术品一样将鞋捧着瞧，说句良心话，这随意拖造型倒也不赖。他又将那随意拖往那女的脚上轻轻套上。但那女的原本脚缩着，给他一弄，一脚伸长，就蹬了他一腿，蹬在裆里。男人手里的艺术随意拖甩了出去，他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收了望远镜，有点看不下去。 二 那女的来第一次呆了三天。那女的走了以后我松了一口气。我仍然用望远镜看对面的男人。他本来就瘦，现在更瘦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只是一味痴醉了。有时候我看他站在窗口发呆看外面看半天，有时候又连着抽烟抽个没完没了。我想你他妈的你老婆和你离婚也没见你这么失魂落魄。然后我又发现这男的一个人呆着基本以劣质烟酒为食，那种迷人的粥香再也没有飘出来过。这期间我的手稿又增加了一部分。由它去吧。增加也是白增加，不过就是等着由新手稿变成泛黄旧手稿的命运而已。可我还是止不住增加。还是止不住想，怎么样才能找个合适的办法结识对面的男人呢？不过他的艳遇终止再次让我获得了心理安慰。 三 谁知道两个月之后，那女的又来了。 这次那女的带来两个纸箱子。我远远瞅着他们打开，一箱是各种各样的零食，一箱是给这男人买的衣服鞋子什么的。我终于明白了，这女的是真真正正的送货上门。男的脸上的表情不只是开心。他看着食物和衣服的表情和他看着女人的表情，既有相同的地方，又有令人心酸的不同之处。他是个吃软饭的，我看出来了。天哪，咋么没人给我送点软饭吃吃呢？ 这次那男的将女的公然带出去了，穿着女的给买的蓝色条纹的衬衫，在楼道里和一帮嫂妈姨们打招呼。我站在窗口亲耳听见男的对女的说，“这位你该喊嫂子……”这是要来真格的啦？我有一阵感到剧烈胸堵。不过看那女的表情，并不热烈，反而敷衍了事。她又是送吃又是送穿，又是送日，她到底图什么呢？这难道就是千年等一回的人间真爱吗？咋么看看又不那么像哩？ 第二回女的呆了五天。走的那天早上，男的死乞白赖拉住她，可能是不想让她走，脸上的表情贼激动，嘴里说的话一串串往外冒，但我听不见。那女的脸上的表情有点假。假装感动和感动原来那么不一样。她先假装感动抱了抱男的，然后由于男的过分激动，她开始有点不耐烦，急于脱身的真表情那么明显。我想我到现在大概有点看懂剧情了。男的想免费玩一把网上的天仙，但最后把自己玩得陷进去了。人天仙由头至尾就是想花俩小钱尝一尝人间糗男的滋味。 四 我继续用望远镜关注对面的男人。我看他还是上网。现在常是一脸忧郁。他还是穿那皱巴巴的沙滩短裤，这都深秋了哟喂。那女的给他买的新衣服，除了女的在的时候穿过一两回，压根就没再穿过。但吃的应该都吃了的。我看见他从箱子里掏出两根火腿肠，剥皮切了细细的薄片，端个青花细瓷杯子，吃得不是津津有味，而是十分伤感。后来还看见他吃鸭胗。都是独立包装的小食品。他吃得很细致，很慢，每次都像一个凭吊的仪式。 天越来越凉了。我的手稿莫名其妙又厚了一沓。 我又去看望了父母几回。其实我去看望父母就是拿生活费。我爹妈吃得越发素净了，菜碗里基本没见荤腥。他俩把一大半退休工资给了我。我呲着黄烟牙说我一半就够了，忍了泪，鼻涕却掉下来。妈把钱塞给我，说，拿着，你要写东西哩。我爹拿个铁罐子在给我装茶叶。 五 那天刮了北风。我陪爹喝了两盅酒，剩下的揣在怀里，一身热乎乎地回去。我有脑没脑地又举起了望远镜。有几天没看见男的了。天冷了，都关着窗户呢。但这回竟然没关。他还是赤膊，穿那条皱巴巴的格子沙滩裤。他在客厅里踢踢踏踏蹦蹦跳跳，就像在跳一支舞。我仔细看，才发现，他赤脚穿着那双随意拖。就是用女人穿过的那双精美绑带凉鞋剪成的随意拖。男人的脚肯定大，没法把脚完全塞进去。所以，他在厅里走来走去的样子，就像在跳舞。在渐冷的冬天里，跳一支凭吊火热夏日的舞，深情，无奈，如梦。 我借着一腔酒意，到对面敲门。男的开门看见我十分疑惑。原来他是用脚趾头夹住随意拖的带子的，近看挺难看。赤膊，沙滩裤，女式随意拖。灰溜溜的房子，孤单单的人。看起来十分滑稽，也十分孤寒。 “我住对面。想和你聊聊，然后写写你。顺便借你电脑码点别的字。”我一边对男的说，一边坐在了他电脑前的椅子上。电脑边有个细青花瓷酒杯，但早就没了酒。不过不要紧，我带来半瓶。 啼妃 字于 2016.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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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6-7-11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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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没空哇，北原兄
对不起呀野妞，实在没挤出乳沟，开始编写秋季课程了，死累死累的~我会尽快挤的，谢谢啊！
谢醉笑兄分享！
谢谢醉笑兄分享~这篇草草写就，但伏笔还是早就埋下了的，登门，包括说要写这男的，剧情早就安排好的，可能展现形式不好，没叫您瞧出来。小说里的伏笔和逻辑，有时候和现实世界，还是有一点距离的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