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过气柴禾妞 于 2016-7-18 21:52 编辑
瞧这风雨花儿哎,一瓢水开一茬一瓢水开一茬的。不浇水它就耗着,只顾和风打趣儿了。那耗的劲儿,不是盖的。合着你和它争个高低吧,总该你落着争寻失常了。它还病了去,浑身长满了虫子,那虫子小呀,小得烟灰似的,一捏就碎。可人家贱溜溜地生存着,碎了生碎了生的,后来便呼啦啦儿孙满堂,都在风雨花的叶条儿上安家落户,如一串串米兰花儿,还比米兰花儿性感妖娆。
一场雨下得哭爹喊娘的,抓挠着心里特别不舒服。这养腰的日子也忒久了,也不见我的老腰好起来。我在乱七八糟的雨声里切菜,轻轻的索一声,就把指甲切了小截下来。好在没剁肉,指甲看来是太长了。走出阳台看了一眼,风雨花叶上的虫子不怕风不怕雨的,爬得到处都是。于是我一边修着指甲,一边和人讨论那盆花儿的去留。后来用一句话噎着人了,病了就得丢呀,我病了你是打算把我扔哪呢?花哪是人呀?花咋不是人哩!人瞪大眼,突然无语。于是我干脆拿起剪刀,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得,为一盆花你用得着动刀子嘛!一边去吧你,你有花那么美吗,值得我动刀子吗?他还没反应过来,我便唰唰把风雨花剪了个光头!那些个虫子哎,你们不就爱趴在叶条儿上嘛,叫你们趴!
没两天,风雨花叶儿又一截截冒出来了。上面又趴满了白花花一串串。这拼着命可着劲争一口呼吸的精气神儿,也是把我的轻视劲儿给全打发走了。谁说这世界不美妙呢?这虫子不舍蚊子不弃的,不就一方人人漠视的空气吗?虫子哎,我就跟你清算一下,这小小一方空气属于谁吧。你们来呗,来一个我给挑一个啰,只要一根小小的牙签不是。当我一个个挑掉虫子时,我想着有一天我懒得挑了,而虫子仍乐此不疲地子子孙孙无穷尽,不禁厌恶;想着即便我此刻争得了这方空气,若干十年后,我也无力呼吸,不禁发呆。
是的,我之所以发呆,是因为,对于漫漫时间的荒漠,我一直是身在此中,无法窥见其核心或全貌。以至于我常常好奇自己老去的样子,却总无法预见。沿街一溜齐整整的楼房,总多了许多呆板冷凉气。不像旧时的街道,有大块大块的青石板,有缠绕的绿植,并在一堆堆肆无忌惮的缠绕里,开出一朵两朵花,花是各异的。一溜街的旧屋有宽宽的屋廊,屋廊上方挂着鸟笼子,那些逗鸟的老人,一手转着球,一手提着鸟笼。偶尔吹一两声口哨,经过的时候,偶尔会有老人从老花镜里抬起眼睛望你一眼,然后各不相干。可虽然是各不相干,那份气息也颇有清明上河图那般的暖的感觉。是的,就是暖,就是与世无争。后来沿街开了一排麻将屋,老的,年轻的,都在沉溺,都在争,在一屋屋的乌烟瘴气里争。由不得我不念旧,旧时的气息总是好的。
是的,总是好的。即便是那个得了癌症的老人,也是好的。他靠在冬日的墙根上,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阳光。疼痛一波一波地侵蚀着他的肌体,在疼痛与疼痛的间隙里,他偷得半丝清闲,便悠悠地笑。那是一种不易觉察的笑,那笑容又骄傲得什么似的。让人仿佛听见他心里的语言。仿佛是那样的,小子诶,你不懂,你甭以为活到爷这份上你就懂了,活这份上你也是没懂的;小子诶,你嘚瑟什么,你以为活到爷这份上算是活明白了,告诉你吧,活爷这份上叫活完蛋了;你或者到爷这份上仍没明白,可爷在你的份上早明白了。
我们总在不断完成着一次次自我和自我的博弈。寻个明白,或者,寻个无为。在这过程中,我们总被刻意或偶然地告知,还有比这更大的命题。后来,我们的自由便被割得七零八碎了。我们捧着自己零碎的自由哭泣的时候,周围皆无助。其实,零碎也是无妨的,怕就怕你的心,再不屑于这样的零碎。我且问问你,到你生命的终点,如果某人告诉你,苍凉无告地爱了你一世,默默地爱,到最后,惊天动地。你会说,你一定感动得老泪纵横。而事实是,所有的爱,你完全不知情,所有的爱,便比不上你活着的时候身上的某个细胞,你手中的一杯白开水,你呼吸着却常常忽略的空气,你某天的或悲或喜的小情绪。是的,那份爱,毫无来由,也无去处。
《大宅门》里七爷可谓是威震八方,家财滚滚,他却说钱是个王八蛋。让人听着自是通透,碌碌终生,就为个王八蛋,或者为三两个王八蛋。或者你该说,掉钱眼里才是王八蛋。哦不,爱情也是王八蛋,一切都是王八蛋,不过寻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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