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年了,写了它——蛇。原始的恐惧和妖艳的蛇。 蛇 雪小禅 甚至,我怕写它。
甚至,它早早就成为我原始恐惧中最恐惧中的一种动物。唯一的一种。除此之外,并无另外让我深感恐惧的事物。它是唯一。
冰凉、爬行、扭动、曼妙的舞姿、交配时的绝望与糜烂气息。
只有想起它,会觉得遇到从来没有过的心悸——很多年来我想写它,却一下写这个“蛇”字就颤粟,这是最原始最天生的的恐惧。
在少年时,曾经看到过房梁上盘着一条家蛇,一声惊叫就夺命狂逃。在田野间,也偶尔瞥见那游动的绿妖身,它的爬行盛大而妖娆,它的游动像一场风声鹤唳的邀约。但是,早就没有三魂,跑到城墙上,跑到空旷的风里,仍然觉得它在。 …… 在《圣经》中,它是偷吃了伊甸园中苹果的女人,被惩罚成蛇,终身爬行。那妩媚的爬行,那腐烂的扭动,那罪恶的冰凉!那要命的诱惑和恐惧,那天生的妖孽与罪恶。 那居心叵测的美。那独立悬崖的寂寞。那散发着绿油油光芒的蛇的眼神。那用心险恶的诱惑。那处处炫媚的妖姿。那让人感觉到冷到深处的冰凉。
曲折的蛇,它的游动是丰饶的请求——来!来和我相遇、相爱,我必吞下你,毫不犹豫。
那凉意,是废墟一般的险峻,如此让人不放心。是滑而冰凉的,只需要一想,就会离崩溃很近——有些危险的美,其实是最隐秘最私自的激情。只要想想就可以了,不可靠近,亦不能靠近。
那动物中最接近魔鬼和神性的蛇。不可置疑的密集来侵略你的想象,你想象有多疯狂,就有多疯狂。有多华丽,就有多妖娆,有多妖娆,就有多恐惧。
甚至,带着缤纷的那种妖娆,热带雨林里的茂盛腐朽。或者性欲。或者乱红飞雪。或者冰绿雪蓝。或者,你死,或者,我活。
偏偏就喜欢这样想象与蛇缠绵了,在恐惧中走向沸点——有的人一生都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激情和兴奋,犹如一条轻佻的小花蛇,但内媚如许。在时光里,可以找到与蛇共舞的练金术——所有女子,在内核里都能找到与蛇同在的确定性。有时隐而不发,或者终其一生不发。但是,一旦那内在的丰沛性被点燃,或引诱你毁灭,或升华你深遂持久,和叫做时间的这种东西缠绵在一起,不卑,不亢。
蛇,有一种克制的狂热。明明内心火热,却赤体冰凉,明明阴气十足,却以最妖的姿势呈现让人倾慕的可能。但它改变不了原始的恐惧——很多男人也怕蛇,而且用了一个词:瘆人。
它却又被赋予了爱情的意义。《白蛇传》是蛇和人的爱情。白蛇,青蛇——两条美女蛇宁肯废弃自己千年功力也要去人间爱一场。还有比蛇的毒素和修炼更要命的东西,那就是:爱情。
任何女人在爱情面前都会全然崩溃。蛇也没有例外。白素贞,以吞了黄酒的蛇身吓死许仙之后,并不知道他以后会薄情相许。而是去仙山盗草,宁肯冒着死掉的危险。在看戏曲《白蛇传》的时候,我很怕蛇真的会出来,但蛇没有出来,只出来一个美貌如花的白娘子。电影《青蛇》中亦是特技,青蛇和白蛇以苏白念着台词,又扭动曼妙腰肢——美女与蛇其实是同谋,危险的美、用心邪恶的毒,带着罂粟的芬芳。欲罢不能。明知那有蛇,却偏偏要走这条路,爱情上根本没有退路——许仙后悔过么?
问过很多次为何惧怕蛇到生死地步?终没有答案。世上所有问题,不一定有答案。也许天生是同类,或者说,前世就是这样一条小蛇,碧绿青翠,以最冰凉诱人的危险姿态引诱过一个书生?或者前世是一个书生,曾经在雨夜粉红的窗上,搭救过一条小蛇?
世上最曼妙的动物是蛇,最让我恐惧的亦是蛇——它有一种动人的恐怖气息,想让人摆脱、抵御,却最终在麻醉和腐朽的时间中渐渐堕落、迷乱。它的冷血,它的神秘,它的细长腰身,它的来无影去无踪,它的犹如残存在丝绸上的粘液的味道……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它是蛇,那不可抗拒绝的妖娆孤独,那绝世的冷艳的凉,那耻骨上隐含的茂盛欲望,那隐忍在心头上大剂量的毒。 来,来。让我将你吞下。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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