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6-5-26 10:57 编辑
不知觉中,就到四月底了,这座草原小城的天气还宛如秋凉,可忽然就在村微信群中看见谁转发的一视频:一长发的窈窕女子身着裙装正走在马路边,突然回头嫣然一笑,快言快语地挟吙着(河南话:吆喝,喊)“不管你在外边有多忙,多挣钱,你记住,家里该收麦啦”。
我呵呵一乐,往下就开始看见老少爷们互相招呼着“回家吗?”“回啊,明个。”然后就有已经到了家的发图片和视频了——金灿灿的麦田有点晃眼,大型收割机像一只猛兽奔跑其间。几棵田边杨树枝叶油碧,躲在树下的人们叽叽呱呱的在说笑什么。机器在隆隆的不停轰鸣着,偶有斑鸠的清啼远远近近地间杂其中——咕咕——咕咕……
回吗?——我看得热切,很想在下面跟着说点啥,但,却过了好一会也没能按下说话的键钮,转而,换做一声叹息。
——咕咕——我听出来了,这一声声的斑鸠鸣叫,不仅源于遥远的故乡,也正来自我的窗外,只是看不清它藏身在哪一棵树后,或如我,也躲在某个钢筋水泥的角落里。
如实而讲,我还熟悉斑鸠的叫声,却不太熟悉如今的麦收了——我记忆中的麦收,最早是与镰刀、草帽、木叉、架子车、牛、石磙、木锨、化肥袋……等等,当然还绝对少不得火辣的太阳,冰凉的井水,没滋没味但能饱腹为要的捞面条,以及夜晚满天眨眼的星星,丝丝清凉的风,湿冷的露雾,扰扰嚷嚷的蚊虫……好容易睡安稳了,东方天亮了,又该起身忙碌了……
即使后来因为有了配套在手扶拖拉机上的简易收割机,也不过是省掉了镰刀罢了,那还得幸运地赶上麦子没被狂风暴雨吹倒伏在地。即使后来又增添了打麦机(脱粒机),也不过是解去了牛绳,安歇了石磙而已。
——我的母亲,对这年复一年的繁重劳动简直是痛恨恶绝。而持相反意见的,却是我的父亲,无论收成好坏,几乎都很少见他抱怨过。
我理解母亲,父亲一直在县城工厂上班,能照顾家,还有伺弄那几亩田地的时间实在是有限,母亲才是农活中的主劳力。但她年轻时身体单薄,家里家外忙个不停,早早的就累出病了。什么办法呢?农家人。父亲是工人,收入虽不高,但都是现实的活便钱,在家庭生活中也很重要,他也不是不怜惜母亲,也常常赶休班的时间起早贪黑地往家跑,急急忙忙地干点农活,匆匆地又飞身骑车走了。没办法。
也许正因如此吧,我的母亲将很大的希望寄托在我与弟弟的身上,“好好念书,将来别当泥腿子了”,这是我年少时简直要听出耳茧的嘱咐。可惜,如我顽劣不堪,居然辜负了母亲的殷殷期望。这几乎使她好多年都耿耿于怀,既为自己没抓好教育,也为我的不壮儾(不争气)。一直到十年前吧,我终于在这异乡小城站稳了脚跟,开始正经能养家糊口了,她老人家才算放了心。
只是,我从此远别了故乡,远离了锄头镰刀,再也不用操心四季分明的农物种收,天上下雨还是下太阳几与我不相干,我是,城里人了。
母亲如今也算城里人了,住在我弟弟买在县城的房子里看孩子,五楼,每天高高低低的爬上几回,所需菜蔬多在附近市场买得。夜晚也可去小公园广场看跳舞的。倒也清闲。
只有父亲,虽说退休了,却还不肯闲着,乡下的六亩地一直都还在种,夏天的麦子,秋天的包谷芝麻豆子一样样地不可或缺。劝他几回回,就是不肯听,欢欢喜喜地说:没事,现在收种都是大机械化,累不着人。就是打药,你要出钱也有人代工……再说,自己能弄点好芝麻吃。
我几无可辨,可不是吗?千里之遥,连我吃的小磨香油也是他想方设法年年送来的,何况如此,每次回家,他总还想往我车上再塞一两袋面粉哩——真让人哭笑不得。
我早不习惯吃家里自磨的面粉了,害它粗糙。——真是作啊。
至于如今的麦收,估计也不是我所能适应的了,虽说更简便。但一想起麦收时田间地头的酷热,唉,我真心感觉自己退化得不像豫东农家子弟了。
可我的父亲,还乐此不疲,虽然今年这季麦子因为连续雾霾错失了授粉的季节,注定是歉收的结局,但他又信心满满地定好接下来的计划了:夏天我不去你那了,我种芝麻呀,离不开人。
我母亲拿他毫无办法:“管不了。他不去我咋去呀?!”
……
麦收开始了。机器轰隆隆地响,斑鸠远远近近地叫。
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想起三月里回老家换驾照,本就匆匆,却一路没忘记念叨着吃,还没到家就打电话给母亲:“街上卖的有地菜(荠菜)吗?”母亲一下猜中我的心思:“你想吃地菜饺子吧?有,街上没卖的,小区前面河堤上有,一会就管挖一兜,包你吃不完。”那天中午,果然是地菜饺子,清香怡人。
只不过,那时的麦田尚且绿油油的,平展展地胜似如诗如画的草原,麦穗刚抽出来,油菜花儿还正如金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