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似初夏 四月一过,春天就瘦了,满街的衣裳却都薄得婀娜。夏不温不火,像臂弯里枕了二十年的那个人,早没了初相见的颤抖和激昂,一个屋檐下的那种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的亲。 我们和这个春天都老了。蝴蝶还在,却没了扑采兜罩的兴趣,更喜欢握一杯爽心悦目的茶,对入目的所有都熟视无睹面无表情,虽然还夏一般满怀热烈。 对世界,有一种隔岸的朦胧远意,不轻佻,不郑重,也不随便的惊喜错愕,一切都淡淡的,带一种薄凉和浅漠。 在老人眼里,这算成熟,在孩子们眼里,则有着横秋的老意。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去低,断雁叫西风。”这不上不下的年龄,该是尤喜那悲远意境,像一幅写意山水,描到云上头,淡了笔意,却浓了高远。 中年似初夏,温度还在,却有意往凉处吹。 这年纪的女人,不是熬成了怨妇就是修成了妖,修成了妖也不嚷嚷去捉唐僧,唐僧少,妖多,她们才不费神做些吃力不讨好竹篮打水的亏本生意,她们更明智而实惠地选择了逛街。 这年纪的男人,不是混成了朝九晚五的衣冠绅士就是拼成了黑道大哥,再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要么循规蹈矩挣些辛苦钱要么左手进右手出过得爽快任性。当然了,那些钱更多的是揣在逛街的女人兜里。 这世界的所有阴阳,就是这么客观而生动地调和在一起,风平浪静,不翻船。 这年纪,像一块洗得褪色却绝对熨烫平整的旧棉,怀着世俗的暖,又带着老旧的寒;不华丽却绝对的质朴,不妩媚却又妙到毫巅的细致。还没到修补的程度,却也不鲜艳,还不用担心被随便丢掉,却懂得了必须爱自己才能长久。 这年纪,不用再翻书本求个所以然了,一切都在眼下透彻明了,任是谁也骗不了自己。 除了爱情。被骗,还甘心。 我断定白娘子该是中年时去借了伞,少年的潘金莲是干脆用竹竿砸头的--中年人学会了婉约和含蓄。 这年龄多好,永远不会被人喊楞头青,又能圆滑优雅,摔了跟头也风度不失,还是如那白娘子,被压在塔下也不怨不哀,只是每天擦净案几诵遍经书,断断不会潘金莲那般搞到血肉横飞惨不忍睹。于是最后,雷锋塔倒了,白娘子还是衣袂飘飘,小潘姑娘却丢了如花似玉的性命。 中年,怎么看都成岭成峰的刚阳妩媚,多大的恩怨都游刃有余。看似温吞含糊实则左右逢源,不徒然回忆也不贸然草率。中年,是悠然的采菊东篱,决不拔苗助长。 中年似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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