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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铃

主楼

发表于 2011-1-3 13:2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木铃于 2011-1-3 13:23 编辑

　　初恋，来过
　　木铃
　　
　　上高中时，妈妈三令五申地强调，绝不可以早恋，怕耽误学业。几年后，我方知，妈妈为了防微杜渐，远程控制我的行踪，竟然秘密“雇佣”了一个卧底。卧底是妈妈结拜姐姐的儿子，大我两岁，但只长我一个年级，算是我的大哥了。
　　大哥陪我到学校报到，把我的行李送进宿舍，我扫视一下，有几双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了下来。周末，我坐大哥的自行车后座回家。
　　一次，我们宿舍的一位室友把封好的信封交给我，请我带给大哥，同时还塞给我两个板栗。吃人的嘴短，我把信递给了大哥，他随手扔进了学校的垃圾箱，说，木木同志要注意了，以后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不可以再做了。我奇怪，怎么和学习无关了？不就是一封信而已。
　　每次，他顺路送我回家，妈妈都会留他吃饭，他不肯，然后妈妈就给他一个苹果或是两把瓜子，反正我家的店里多的是。星期天下午上学时，我坐在后车座上开始享受这些零食，因为他不喜欢吃，最后还是物归原主了。
　　我的物理学得特别吃力，那年暑假，大哥来给我补习物理，我住在店里，店里有许多生意要忙，我只能在忙的间隙里去思考那些让我晕头转向的物理题目。大哥也帮我的忙，后院里有几张台球桌，他在那帮我照应着。一听有孩子喊，老板，收钱，他跑得比我还快，然后，整理台球。没有顾客打球的时候，他也打，我陪练，但是他打得不如我好。他说，你要是把打球的精神投到物理上去，那一定学得很好。好像我有多不用功似的，又好像他比我好多少似的，于是，我发奋学物理。高二时，我的物理成绩扶摇直上，参加学校的物理竞赛时，竟然赢过了大哥。他看上去比我还高兴，那天，午饭他多买了两个菜，我爱吃的大排和红烧鱼，以示庆贺。然后接连一个星期，他只吃最便宜的烧豆腐，原来是他的菜票已经不多了。
　　一转眼，又快到暑假了。大哥问，估计你哪门功课能挂红灯？我说，你的心也太坏了吧，我要每门功课都超过你。我接着顺口说一句，大哥，你毕业后我就得一个人上学了。他若有所思地说，嗯。
　　我高二的期末考试成绩单，是最辉煌的。妈妈看了，说，都是你大哥教你的结果。我说，哪有？我自己的努力呢？妈妈提议，等大哥高考完，请大哥一家吃饭。谁知，成绩一向优秀的大哥竟然考了让人大跌眼镜的分数，老师们也都不相信，从未失手的爱徒怎会在关键时刻马失前蹄呢？
　　我们都担心大哥会因此忧郁沉沦？但是，他好像没事人似的，依然在我家店里帮忙，有空看看书。因为大哥在店里，我家的生意特别好，镇上的女孩子都喜欢在我家买东西，甚至还为此在我家学着打台球，大呼小叫地让大哥教他们。大哥急忙退避三舍，说，我要上楼（看书）了，然后“咚咚咚”跑楼上了，听到那些女孩子涌出了店门，复又“咚咚咚”下楼。
　　开学后，大哥插在我们班复读。他的成绩真的不是一般的好，我偶尔会怀疑命运怎么对他如此不公，人说天道酬勤，希望这一次老天能看到他的努力。有了大哥的加盟，老师明显偏向他，让一向春风得意的我有点小失落，于是暗暗较劲。高三在你追我赶的作业堆和分数中度过，唯一感到轻松的，就是周末坐在大哥的自行车后座上的一段时光，那时，大哥会说两个笑话给我听，有时还低声唱歌给我听。他喜欢走河堤那条路，人少，傍晚微风习习，河堤两侧满眼的绿色，惬意极了。
　　一次下雨，下坡时发现路边新堆了一滩泥土，大哥想绕过去，结果摔倒了。他把车扔了，过来看我。我感觉上他的双手伸过来想要抱我的，可是，后来变成了一只手，另一只手收了回去，他把我拉了起来。我抱怨那滩泥土，他抱怨自己没骑好车。
　　那年的七月，流火似的，酷热。七、八、九号，爸爸妈妈都来了，他们送我考试、接我回家，三天内，我没看见大哥的身影。十号，我又开始在店里忙乎，大哥来了，我问他考得怎么样，他说，忘记了。我本来等着和他对答案的，见他没什么兴致，也不想再提了。
　　虽然我很忙，可是大哥却变得懒起来，总是在一隅坐着，有人喊收钱也不起身，甚至看到我吃力地给顾客拎大宗商品也不伸手。我觉得他有心思。
　　七月二十五号，招生办公布成绩。我应该是有学上了，问大哥，大哥说没考上，问考多少分，他就是不说，我不信，打死我都不信他会考不上大学。
　　那天，他的眉头紧锁，但是却故作轻松地说，我可能要出趟远门，我不在，不要想我啊。我以为他开玩笑，说，美得你，你一转身，我就把你忘记了。
　　晚上，我上楼睡觉，发现我的桌上有一只大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大包的日记本，后来我数过，整整三十本。从和我一起上学的那天记起，是我的点点滴滴的生活积累，和对我的所有感情的记录。
　　那次摔倒时，他这样写：我心疼极了，就想一把把她抱起，拥在怀里说对不起。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害怕吓着她，害怕她生气了不理我，害怕她认为她的大哥居心不良，面对她，我总有许多害怕，唯一一点，是怕失去她。我还得等，耐心地等到她长大。
　　日记往前翻到某一本某一页，上面写着，我做了一件惊世骇俗是举动，我决定等她一年，和她一起进大学的门。听邻村的读大学的成哥说，大学里谈恋爱是最正常不过的了。我一想到，她要一个人面对复杂的大学生活，我就不敢想象，我不在身边，她能否分辨得出，哪些人是真心相待，哪些人是居心叵测。我想陪她走过人生最重要的那一段，即使我耽误一年，也值得。读到这里，我已经哭到不行了。
　　再往前，是第一本的第一篇，扉页上有两个字：惊喜。后面秘密地记着大哥的惊喜：二姨让我照顾她，并且监督她不要在校早恋。这个任务是何等的甜蜜啊！我一定会像保护生命一样保护他，坚决不会让任何一个可疑分子接近她……
　　最后的日记，应当是给我的告别信：大哥走了，不能再陪你走余下的路了，你一定要好好地学习。大哥不能上大学了，你要好好上，就算是替大哥学一份。我父亲已经是胃癌晚期了，我不能自私到不顾家庭的困难，执意要去上什么大学。我的通知书寄送地址是你家，你如果收到，就把它烧了，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我不希望家里人有心理负担。算是大哥唯一一次求你。
　　告别信没有留恋，只有责任。大哥的大学通知书一直在我手上，和他的日记本在一起，我一直保存着。等到十年后我再一次见到大哥，要给他，他摇摇头说，那东西，从来不曾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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