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三月初六，婆婆的生日，谨以此文作为礼物送给她。
婆婆属龙，今年77岁。时光改变了她的容颜，脸不再圆润、光洁，但一双眼睛仍旧那么有神，一笑眼角就会绽开金丝菊，二十多年如一的齐耳短发如今渐成银丝，让人一瞧就能找到昔日俏生生的影子。
岁月不饶人，当初与我并肩而立的婆婆，背已经微驼，走路缓慢。每次与她一同上街，走一段总要歇一会儿，不肯让人搀扶，拉拉家常喘口气起身继续前行。
婆婆一辈子要强。尽管只有小学文化，但她会勤俭持家，年轻时在老烧锅十里八村远近闻名。那时婆婆一方面支持丈夫读书求学，期望他捧上铁饭碗，一方面伺候公婆养育五个儿女。其中的酸甜苦辣咸，多少个不眠的夜晚与我闲聊时才会透露一星半点。挨过的累，所受的委屈，话语中已风淡云轻，偶尔眼里飘过几丝无奈，几分甜蜜，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十六年前婆婆送走身患绝症的丈夫，仿佛换了个人，脾气不似以前那么急躁，目光中多了份沉静。曾经的恩恩怨怨，都成了记忆。她的过去，我无从参与，但入婆家门二十几载，我是婆婆生活的见证者。
说来，起初我对她是敬而远之的。
1994年11月18日，我在一个远房姑姑家相亲，与他虽说不上一见钟情，但彼此都有好感。因为我是单亲家庭，由爸爸陪着，他那头出于尊重也是如此，待我点了头，他特意骑自行车回家接来了妈妈.围坐一桌吃饭，谈笑间，媒人调侃：“姐姐，对未来的四儿媳满意不？”人家随口一句：“我没太高要求，知道下雨备柴火就行。”当时我心一沉，这话听着别扭，我在她眼里就这水平吗？未来的婆婆怕是不好相处。偷眼看看未来公公，身为教委领导，平时怎么与这样的妻子沟通呢？不免有些好奇。
相识后的第一个春节是在他家过的，我见识了婆婆的精明能干。一家十二口人欢聚一堂，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其他人在婆婆安排下，劈柴生火、择菜做饭，陪客人聊天，忙而不乱其乐融融，这让从小失去娘亲的我，感受到大家庭的温馨，自然而然拉近了我与他的距离。
交往半年多，我俩就在公公、婆婆的催促下结了婚。说来惭愧，我生在乡村，上有哥哥、姐姐关照，下有妹妹托底，这么多年我出了学门就进单位上班，除了爱看书对于家务并不精通。
与公婆同住，做饭是免不了的。婆婆没像想象中那样嘲笑我是书呆子，手把手教我淘米、炒菜，一次次示范。一个月时间内我成功上岗，心底暗暗感激她，婆媳间亲近许多。
过了暑假，我开始返校上课，奔波在城市与乡村间。每天早晨我俩一起床，热乎乎的饭菜已摆在桌上；饭后，他送我上公共汽车站随手递过婆婆准备的午餐饭盒，用毛巾一层层包着装在军用挎包里。多少年了，何曾有人这样心疼我？一股股暖流冲开了心头的防线，虽然婆婆说话粗糙点，但骨子里是热的。日久见功，我喊声妈就没了最初的客气、生疏，越来越自然、亲热。
忘不了，每次回娘家婆婆叮嘱我多买点好吃好喝的，你爸一个人把你们拉扯大不容易啊；忘不了，公公病着，婆婆一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一边还要帮着我们接送两岁大的女儿上幼儿园。她从不娇惯孩子，吃饭、穿衣让女儿自己慢慢来，如今女儿的独立就是她奶奶从小养成的好习惯。
婆婆虽是家庭妇女，却极有远见。刚进城时，公公身为教师工资不高，一大家子人生活很困难。她不顾公公反对，跟着别人贩卖咸鸭蛋，“面子值几个钱，吃不上饭才让人笑话呢。”风里来雨里去，靠着吃苦耐劳撑起了这个家，连公公都暗自佩服。
婆婆说话颇有意思，有时幽默风趣，有时犀利得让人下不来台。
1997年，我公公在北京肿瘤医院体检出肝病，因部位特殊采取保守治疗，就此在家休养。病情稍稳定些，他就想着帮儿女出谋划策做生意，婆婆美其名曰“诸葛军师”。时间长了，公公见孩子们没什么行动，就张罗到农村去生活，包块地养猪养鸡，栽花种草。就他那个身体谁敢放手，但他不死心翻来覆去地念叨，婆婆有一天忍不住开了口“得了，你是嘴行千里，屁股在家。”我和爱人对视一眼，想笑不敢笑，差点憋出内伤。公公呢倒乐出声来“看看，你妈说话多有水平。”从那以后，绝口不提有关话题，静心养病。 公公有文化有水平，婆婆有生活智慧。听爱人说，年轻时俩人谁也不服谁，打打闹闹，磕磕绊绊几十年，到老了竟能相安无事，实在让人称奇。
尽管婆婆精心端汤送药，儿女们遍寻秘方日夜守候，也没挽留住公公离去的脚步。2000年正月，公公因病辞世。出殡那天，婆婆一滴泪也没掉，体面地送走了公公，回头来劝我们：“活着你们尽心尽力孝敬他，如今你爸享福去了，还哭啥？擦干眼泪各回各家，好好过日子就是对我们最好的孝顺。”门一关，谁也不理。
那时我隐隐觉得婆婆有些无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觉得她言之有理。
在和婆婆共同生活的十年里，她的精打细算，让人觉得很小气；可一旦哪个儿女有什么需求，她常常倾囊而出。
尽管因为生活习惯不同，我和婆婆时有摩擦，但我常想，妈是为了我们好，说就说几句吧。偶有不痛快我从不当面顶撞，在心平气和时蜻蜓点水般调侃，也许真是心有灵犀，婆婆总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有些事就一笑而过。这么多年，我们娘俩没红过脸，因为能彼此理解包容。
老天爷是公平的，她关上一扇门必然会打开另一扇窗。从小失去母爱，如今婆婆就是我的妈，一切源于爱屋及乌的力量。
雷达卡
发表于 2016-4-12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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