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塔希提 于 2015-12-6 16:16 编辑
12月6日,是我去农村插队纪念日。每年此刻,心中都会涌出一股热流,都会怀念我们共同插队的同学,都会在心中暗自纪念这一不平凡的日子。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晨,灰蒙蒙的天空飘着牛毛细雨。两名工宣队员带着十五名知青,在市革委会广场集合后,我便和同学们一起,搭乘一辆破旧的跃进牌敞篷卡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养育自己十五年的家乡。
人生的第一个转折就此拉开序幕。
可笑的是,在当时文革政治背景下,我们这些半大孩子,真的都还以为此行是为了解放全人类,到农村这片广阔天地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干一辈子革命呢!
我们这代人,从文革延续下来满腔热忱和狂热激情,人人都有着壮怀激烈的崇高理想,却在插队时第一次遭遇农村艰苦落后环境的冷却。严峻的现实让我们从个人崇拜和精神寄托中渐渐回归理性,逐步走向成熟。插队期间,知青们有多少苦闷,多少烦恼,多少迷惘,多少沉沦,甚至还有堕落,这一切,只有知青自己知道。在深深体味着被抛弃被蒙骗的感觉后,所产生的逆反,让知青们又开始进入另一种狂热:传阅禁读的《梅花党》等手抄本,传唱被禁唱的苏修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俄罗斯民歌,乃至南京知青创作的“修地球”悲歌!
然而,时代终究要回归正轨。绝大多数知青,都难能可贵地先后通过各种渠道,从困惑和困境中走出。他们通过劳动与思考,于坎坷与荆棘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最终成为社会的基石、历史的骄子,甚至国家的栋梁!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当年的场景吧——
1968年秋,中国轰轰烈烈的文革,像一场刚过去的暴风骤雨,得到了短暂的停歇。历经两年半的停课闹革命,终于让领袖们意识到:这批孩子放在社会上怎么办?这种如今看来的失业现象,当时却被认为是城市里的不安定因素,于是生出个“备战备荒”的需要,来个城市人口向农村的战略大转移,最新指示里也有了那段:“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知识青年到那里去,是大有作为的”。
从最初掀起的上山下乡的热潮,到“全国山河一片红”,无数名当年的红卫兵,也与他们曾经的对立面“黑五类”、“狗崽子”一起,共同奔赴农村,或到公社的各个生产队插队,或到农场、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这股风直至延伸到干部下放、城镇居民下迁。史无前例的大迁徙,牵动着数千万个中国家庭,如同秋风悲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家所在的省份,最早的一批知青,在1968年9月便已经动身插队,我的哥哥,便是其中一员。此后的每月,都有无数名“老三届”的初、高中学生加入到这支大军中。最迟的一批,在春节后也被迫去了农村。前者是紧跟形势、响应号召的少数狂热弄潮儿;大多数人则是随波逐流,始终是中间派;后者虽然寥寥可数,却几乎都是被历史的鞭子抽打着赶到农村的。
在那势不可挡的潮流中,我家兄弟姐妹中,有三人成了知青。我们各奔东西,跟着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同学,组成自己的知青小组,开始了自食其力的人生旅途。
国家拨给每位知青240元,在我的记忆中,被作了这么分配:10元是上山下乡的鼓动费——被派遣地留用;110元是安家费(含0.3立方米木材计划)——拨给生产队;60元是起初6个月的生活费——每月10元连同口粮计划发到手中;还有60元由公社调配——作为上山下乡的专款使用,去向不明。
所幸,我在农村只待了两年整。只是,在这两年里,我饱经辛酸,吃尽了苦,受尽了累,挨尽了饿;我也学会了各种农活,学会了照顾自己,还挣到了好几千工分——尽管第一年平均每天十分工只值一毛六分钱;从开始只能挑八十多斤,到后来一百几十斤不在话下;我的身高、体重都在苦难中增加,从最初的身高168cm、体重48Kg,到后来的身高174cm、体重55Kg,如果不是在青春发育期长期饿肚子、挑重担、承受压力,我相信,怎样也会长到180cm的个头哦!
两年后,我终于随着返城大潮,离开了插队地,回城当了工人,成了光荣的工人阶级一员,在当时,那是被多少人羡慕的事情啊!
47年过去了!多少轮春秋,多少个日夜,多少回魂牵梦绕,多少次难忘情怀!
老三届—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知青组—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干一辈子革命……这些曾经的专属名词历历在目。
对于如今的年轻人来说,这一切多么地陌生,多么使人不可理解;可对我们这代人,却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也那么沉重。它是一段经历,一场磨难,却也是一笔宝贵财富,一种难以忘却的情结。
47年前的上山下乡运动,你到底姓什么?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见仁见智。但无论你姓什么,对于我,都将是一段人生如歌的岁月,有欢歌,也有悲歌;有悲歌,更有欢歌!
虽然对于这一段历史,经历者、评说者各抒己见、见仁见智,但我们应该历史地、客观地评价上山下乡运动的利弊得失。对其中的积极因素,至少我认同两点:一、造就了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一代最能吃苦的人;二、给当时落后愚昧的广大乡村带去了文化和城市文明!
可那时很多农村人,也对我们有个最大的反感:跟他们争饭吃!这也能理解,毕竟,土地应该属于农民。
历史是前人书写、后人评说的!
47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都已年逾花甲,再回顾往事时,不无感慨,如同叶辛在《蹉跎岁月》中留给读者的无限感慨那样!
我怀念这段如歌的岁月,因为它是我生命中难得的一笔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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