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如 于 2015-9-11 10:01 编辑
在这冻土开化,蛰虫苏醒的日子里,你走了。你走得很从容,穿戴齐整靠坐在躺椅上,仿佛在片刻小憩。你走得很匆忙,工作了一辈子,还没熬到退休。 屈指算来,我们相识已有二十五个年头了。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你是我们的副科长且在主持工作。你个子高高,很瘦,长着鹰一样的眼睛,总用审视的眼神看人。我想在这样的领导手下做事日子恐怕不好过。偏偏,我们下班同路,你常常会我一同下班。半小时的路程,免不了要唠唠嗑。你常问我工作适应不适应?交办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对科里的工作有什么想法?我感到压抑,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在领导面通常是很拘谨的。我甚至想找个借口回避一下。可是在你那炯炯的目光下,我又怯于编造说辞。 过了半年,科里新来了科长,你还是副科长,下班时,你还会找我一同下班。科长有个习惯,下了班也爱在单位聊一会儿,不少同事就围在那里说笑,我与你到点就走倒有些不合群了。有个哥们提醒我:“别站错了队哟……”其实我何尝没看到新科长那略带狐疑的眼光,只是不好回绝你罢了。 时光流逝,科里先后换了四任科长,你仍然在当副科长。我已经习惯与你下班同路,听你滔滔的言论,有时也会发表一些见解,甚至还会争执一番,我们成了朋友。 后来,我调到别的处室去了,你仍然留守这个“千年老二”的位置。我们不再下班同行,我听到很多对你的评述。有人说你眼光很毒,能看到人的内心深处。有人说你舌毒,出语切中要害伤人也深。人们送你个绰号叫“老毒”。当我下班独行的时候,我也感到一丝轻松,毕竟被一双敏锐的眼睛看着,是件很累的事儿。生活中需要敏税的洞察和入木三分的分析,但没有人愿意脱光了衣裳给别人看,人们总要掩饰一些东西,就像戏法总要有快布蒙着才好耍。……所以,你尽管能力超群,也不能升迁,领导也不喜欢总被一双透视眼看着。 你在副科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八年,退休前两年,连副科长都不当了,享受副科级待遇,你却很享受地笑了。你打电话邀我过去,今晚是你的生日!在位多少年总是千方百计回避酒局的你,也要摆生日宴了。我是一定要去的! 当我赶到酒楼时,才发现诺大的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为我满上一杯烧刀子,说了一句:“神马都是浮云,干!”我愣了,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不会喝酒的。考虑你也上了年纪,我说:“我可不怎么沾酒的,我们还是点到为止吧?”“别扯!你就是八两一斤的海量。你不是担心我老头子会被你撂趴下吧?放心!” 我笑了:“在你敏锐的目光下,别人难有秘密隐藏。在你直率言辞下,任何托辞都是徒劳。” 我们开怀畅饮,仿佛要把这些年少喝的都补上。我告诉你别人对你的评价,“老毒,老毒……”你哈哈大笑,我看到你的眼角有亮光在闪。我尚在后悔自己的孟浪。你却说,“这个评价很恰当!”我说:“其实,换一种解读,毒,即凝聚的意思。比如透镜聚光,把能量聚在一点……” 这一晚,我们都喝高了。我和你晃晃荡荡离开酒楼。你说在你六十生日时,我们再来个不醉不归!结果,这一次,你食言了。不过,我要告诉你,我们的约定还会履行。那一天,我会再上那个酒楼,要一瓶烧刀子,两个杯子,我一边喝,一边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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