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紫丁香 于 2015-8-6 08:24 编辑
挂羊头卖狗肉 夜深了,山上的风格外大,枝摇叶动的声音近在耳边。破房子的窗框上钉着塑料,风一吹一会儿贴在玻璃上,一会儿又忽的鼓出去。 吴老狗躺在炕上,丝毫不理会外面的动静。胳膊、腿、腰烙得热乎乎,他舒服地哼哼了几声,脑子却没闲着。 放了一辈子羊,养大了儿子娶了媳妇,还添个大孙子。四十六岁那年老婆因病死后,他就搬到山上来住,还收留了一只流浪狗。除了孙子洋洋放假时给他做伴,这么多年人和狗相依为命倒也自在。 虽说放羊倌在农村不招人待见,但屯里人谁也不会小看吴老狗。要知道他也是个狠角,年轻时在集上打过架,山后套过狼,脸上的几道疤就是铁证。 如今奔七的人了,身上的零件都像生了锈,吴老狗真想歇歇。 偏偏儿子不争气,吃喝赌占全,儿媳妇再厉害也管不了这没皮没脸的家伙。这些年,要不是靠他养羊支撑着儿子这个家,日子还不过到西边去?幸亏孙子懂事,技校毕业就去一家大公司打工。 吴老狗翻了个身,侧耳听听,羊圈鸦雀无声,那是他的“小金库”能不在心吗?有大黄守着他能睡个安声觉。 第二天一大早,儿子来敲门,家里秋收忙让他赶集买肉买菜。 等吴老狗转回来,圈里的羊一只也没剩。他追到家骂 “羊折腾哪儿去了?”儿子抱头鼠窜,儿媳妇告诉他全卖了,三万块钱一部分还了赌债,剩下的留着买砖准备圈院墙、翻盖房子。 吴老狗想,羊没了就回家吧,于是卷了铺盖下山。可儿媳妇不让他回,堵着门不让进。吵了一通,他就硬闯,儿媳妇干脆把门从里面锁上。他打不开啊,脑瓜一转就从邻居家借来梯子,架在大门墙上再下到院子里。他还很得意,小样跟我斗还嫩点。 结果他刚一迈进平时住的小南屋,就像被蝎子蛰了一下迅速逃出来,那败家娘们脱得只剩裤衩和乳罩明晃晃在床上躺着呢。吴老狗脚一跺,转身回山了。 谁知第二天,儿子、儿媳妇忽然上山来接他下山,还特意给他换了新衣服。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吴老狗一声不吭,跟着他俩坐上车来到一家大公司门口。到了这儿才知道,这是孙子上班的地方,孙子在这儿当电工,维修电路时一脚踩空摔死了。 吴老狗悲从心来,那么活蹦乱跳的人说没就没了?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砸了大厅里的花还不解气,拽住人事经理又哭又喊:“还我孙子,还我孙子!”,儿子、儿媳妇也是嗷嗷哭叫,室内乱成一团,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 公司主管怕影响不好,把他们请到了贵宾室协商,想给三十万补偿。可儿子不干,孩子一条命就值这点钱。他悄悄对吴老狗说:“爸,你可劲闹,让他们多赔钱,要不洋洋白死了。” 吴老狗立马同意,他是真心疼。可怜的洋洋,爷爷卖掉那么多只羊供你读书,好容易长大成人,没等成家立业怎么一眨眼就走了呢?吴老狗越想越难过,撒泼打滚足足闹了三天,第四天头上他干脆大中午就趴在公司大楼上晒着。秋老虎的天气,柏油路上弥漫着雾气,吴老狗的脸越来越红,那几道疤痕显得格外狰狞,他快晒昏了。“出人命啦!”儿子、儿媳妇大喊大叫,吓得保安慌忙向上级汇报。 当吴老狗悠悠睁开眼睛,发现已经躺在自家的木床上。他从儿子嘴里知道,最终这家公司赔了八十万,来看他的村里人纷纷竖起大拇指,都说吴老狗还是你狠呢。他把头扭向一边,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 办完孙子的丧事,吴老狗呆呆地坐在院子里。院墙早就破败不堪,大黄狗从豁口处钻进来,趴在他脚边,伸出舌头“呼哧呼哧”喘气,偶尔有人经过“汪汪汪”叫几声,见他没反应就蜷起身子睡觉。 屋里呢,儿子、儿媳妇忙着查钱,叽叽咕咕地商量买楼买车,还想开个麻将馆。吴老狗忽的站起来,狠狠地踢了狗几脚,大黄委屈地呜呜两声跑开了,躲到墙角舔疼痛的地方。 吴老狗一个人爬上山, 在朝阳坡的一棵松树下停住脚步,孙子就葬在这儿,这是他小时候最爱玩的地儿。山风呼呼的吹过,吴老狗撩起衣襟擦了擦眼睛 ,耳边好像有人喊:“爷爷,你来找我呀?我在这儿。” 孙子头七刚过,吴老狗又买了几只小羊回到山上放羊。 村里人常常看到他坐在孙子的坟旁喃喃自语,他的头发全白了,苍老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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