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如 于 2015-6-9 22:05 编辑
状元鞋 文/你说我记 我曾经有过一双状元鞋,在过去的四十年里,有两次仓促遇见又很快失去,算擦肩而过里的惊鸿一瞥吧。每当想起这双鞋子,便遏制不住热血上涌,内心更是五味杂陈。前些天,看见有人在网络论坛发帖,寻找当年状元鞋的主人,勾起了我对往事的记忆。这么多年了,他在执着呼唤我,我在默默祝福他,这双鞋子成了媒介,带着某种精神的疼痛和愉悦。或许,我真该见见他了? 那是1975年9月1日这一天,天空黑云撕裂一道缝隙 一束阳光照射我头顶上。开学啦,我要上三年级。在假期里母亲说这一天给我一个惊喜,我背起用各种颜色的布块缝制的新书包的时候,也没有见到母亲的影子,她参加生产队早工去了。我不能再渴求这个希望,于是,走出家门。这时候母亲急匆匆跑回来,老远在喊:“三,你的鞋,鞋……”我低头看看脚上穿的旧布鞋,破破烂烂没了颜色,大脚趾顶破的洞是姐姐给补的,颜色很不搭配,补丁也显得突兀。母亲拿出新鞋说:“三,上三年级就要写作文,你以后就是有文才的孩子,给,穿上这鞋,至少能考上秀才的。”母亲的笑容感动得太阳从乌云里钻出来。 我拿着新鞋,跑出村庄,鸟儿扑闪着翅膀兴高采烈地掠过我的头顶,我深深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在童心里沸腾着,我捧着新鞋使劲地看呀看,两只鞋底中间有母亲亲手纳的字,右鞋是“状”,左鞋是“元,我暗暗说道,妈妈,放心!我会努力的。于是,朝着学校的方向放飞的奔去。 到学校要路过大队部,和我的学校百米近。有一堆人围在大队部宣传栏看布告,我挤进去,上面贴的是“75.8洪灾捐款光荣榜”,一共四张,一个村民说:都捐款了,怎么没有李庄的?唉,三,你拿着鞋是不是捐款的,那送到大队部吧。 我恍恍惚惚走进大队部院里,看看会议室的门虚掩着,只听到大队支书发言:“李庄的李胜普,你是团支部书记,为什么你们庄没有捐款,这是政治,是不是要挨批呀。”支书语言如炸爆米花,咔咔的响个不停,“你站起来做检查?” 李胜普是我的堂哥。他说:“这十几天一直守电话,没有回家。” “这是哪门子理由。” 我轻轻地推开门,屋里立马静下来。我说:“支书爷爷,我来捐鞋的。” “啊!是新鞋。”支书绷紧的脸上露出笑容:“我说嘛,李庄不会落后的,三,你们庄的人都知道没有?” “支书爷爷,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我去学校报完名,就回去给四爷说。” 四爷是我们庄的队长。 “胜普你回去吧,十几天没有回家啦,回去组织一下捐款的事儿。” 出了大队部,堂哥拉着我说:“我把鞋给你要回来。” “算啦,你被拉进我们学校挨批斗,我会为你丢脸的” 那个年代,只要开批斗会,我们学校体育场是批斗会场地,学生是其中参加者,重要批斗会,全公社(现在指乡)都要参加 到了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回头望望大队部。懊丧的想:我的鞋呀,疼死我了。 从我记事起平常很难穿到新鞋的,几乎穿哥哥穿不上的鞋。这一双“状元”鞋就这样与我失之交臂,不知道灾区的他穿着我爱不释手的鞋知道我的心情吗? 到了1985年我再次与“状元”鞋相遇,不过是不经意间的遇见,只是升起来许多感慨而已。 这年秋天我参加工作被分配到一个油田钻井队,在上蔡县某个乡驻扎。这里是平原,田地里到处是玉米地,我们的野营房就在玉米地里驻扎着,向南一里多是一座村庄,站在钻塔上望去,村庄很大,估计一两千人,从树林里隐隐约约看到农户房子是一排排坐落着。 十几天后,我独自一人往村庄的方向走去,果然村庄是一排排瓦房,整整齐齐。我好奇地走进去,迎面有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站在大门口,他头戴帽子,上穿深蓝中山装,脚穿黄军鞋,腰板挺直,两眼有光,他看见我说:“石油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认识我们钻井队人?” “认识好多。” “我新来的。” “进屋喝茶”他拉着我的手说:“你和我儿子的年龄差不多大,多大啦?” “我十九岁。” “呵,和我儿子一样大,他在上高中,你就工作了,好呀好呀。” 我走进他的屋里。在聊天过程中才知道这里的房子是泌阳“75.8”洪灾那年国家给盖的,同时还知道了这里的家庭有一部分是组合家庭。那年灾后,许多家庭支离破碎,政府为了重建家园,发扬了“自力更生,保家互援”精神。这位中年人姓张,是村支书,张支书当年是民兵连长,他为了组织民兵救人,他的家人全部被洪水吞没,目前,他家是四个家庭组合,他们现在的父母是一对夫妻,儿女全无;他现在的妻子是灾后分来的,那个上学的儿子也是分来的。这就是当年的组合式家庭。张支书妻子说:儿子来家里是赤脚进门的,手里惦着一双新布鞋,这就是他的家当,唯一的家当,我问他为什么不穿,他说这鞋是政府给分的,鞋上纳着“状元”两个字,我一看是真的,这鞋他一直没有穿。 我急不可耐的问:“这鞋还在吗?” “这鞋压根就没有穿,儿子稀罕,说好好上学,将来一定找到那个捐鞋的人,这鞋是一份情。” 她拿出珍藏了十年的“状元”童鞋,保存崭新。我仿佛看到母亲亲手递给我的情境,依然想起母亲坐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纳鞋底模样;依然能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手在捂着“状元”鞋;依然能想起母亲那一天依依不舍地看着我的背影……但此时,这鞋不属于我的,我已经捐献出去,被这个家珍藏了十年。我深深地看着母亲亲手纳出的童鞋,似乎鞋子变成一个少女一样,被我不情愿的送走,而她“移情别恋”的嫁到这个家里,我仿佛看到他对她的爱超出了我对她的爱,这样的归宿我非常欣慰,我的童鞋轻如鸿毛,但换来的情感重如泰山,我知足了。现在我还能说这鞋是我的吗?算啦,就让它永远做个谜在人间保留着情谊吧。 我捂着心口离开村庄,用力扭转身子拼命地看一眼张支书的家,用手指着脑袋想:我的鞋呀,什么时候再看到你,疼死我了。 光阴流转,不知不觉,又是多少个年头过去。就在不久前,也许是冥冥中的天意,我在浏览网络论坛时,居然看见一篇文章《纪念泌阳75.8水灾四十周年——“状元”鞋原主人在哪里》,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能够断定,是当年珍藏鞋子的少年在寻找我。 茫茫人海,能如此相遇,也真是缘分所在。这让我叹息造物主的神奇。好吧,我的兄弟,带着那双有特殊含义的状元鞋,就让我们相约在这个温情的季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