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养过一只猫,是姨婆送我的,说是有助于让我心情变好。那时候我不过6岁,还处于病痛中,其实不懂得怎么才算爱它,怎么才算对它好,只是一味地想要抱着它,让它陪我。我给它起了名字——阿白。因为它的毛是纯粹的白色。
阿白长得很好看。眼珠是非常漂亮的深幽的绿色,湿漉漉的,像沉静的湖。耳朵薄薄的,耳廓处透着淡淡的粉红。鼻头小巧玲珑,淡粉偏肉色,长期湿湿凉凉。我欢喜的时候总爱轻点它的鼻头,惹得它把头偏开去,一卷粉嫩的舌头舔舔鼻头,然后跑开。但它刚刚到我们家的时候很瘦,背上骨头突突,背脊骨,肋骨,都很明显。后来胖了些,倒是更漂亮了。
它是一只乖猫,不挑食,安静,清洁,黏人。每天都吃最普通的食物,有时候甚至一碗面条,沤成了糊糊,它也能舔食大半。平时也不像别的猫老是叫唤,它喜欢在你坐着的时候跳到你腿上,蜷成一团,细细地叫一二声,便又安静下来。喵,喵。我爱曲着掌,从它的脖颈轻抚至尾骨。它的毛很柔顺。更多时候,我会一只手掌着它的小脑袋,一只手轻点它的鼻头,但只能点而不能一直揉,不然它会跳开,短时间内要想再抱它也难了。你不停地捻它薄薄的耳朵,它只会喵喵叫两声,还是乖乖地蜷在你腿上。它就像一个撒着娇的需要巨大温暖和爱的少女,美丽的少女。
阿白或许是孤独的,要不它怎么总是趴在阳台上看远方呢?
我们那时住七楼,从阳台望去都是山,都是荒凉。我不想看动画片的时候就去阳台,望着远方的景致,幻想我也是一片云。我和阿白就一起支着小脑袋看风景。
我倒是不孤独,我有一个比我还高大的洋娃娃,有一张结实的小黄椅子,我还有阿白陪我。我把洋娃娃当做我的生病的好朋友,给她输液,用的是我用过的针头和玻璃瓶。没有医用胶带,我就用透明胶或者毛线,像熟练的护士一样,先用橡皮管扎住她的手,再用棉签蘸水涂抹她胖胖的没有指头的手背,最后还会轻声安慰:不痛不痛,阿姨很快就打好,乖。固定针头,然后扯下橡皮管,调整滴液速度。阿白在我腿上,我就在小黄椅子上,我们凝视她,一直到自来水滴滴答答从她的手上落下。阿白肯定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我爱阿白啊,可是年幼的我不懂得爱,我甚至折磨它。妈妈给阿白碗里倒上一碗蛋炒饭,我就悄悄把碗藏到鞋柜里,看阿白饿得喵喵小声叫,心里很难过,后来妈妈骂我了我才给它。然后蹲在它旁边看它吧嗒吧嗒地吃,我就会哭。我抱它,它就跳出去,不看我,继续吃。
后来妈妈说 让它回老家吧。
再见到阿白已经是寒假了。阿白长得真快啊,小半年不见就长得那么大了,肚子上的毛也有些发黄,像一块蓬松起来的面包,从洁白的一小团蓬松成了一大块。我唤它:阿白,阿白!它竟不像从前那样扑过来蹭我的腿了,只抬头看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便又睡。隔壁丁婆笑说:它长大喽,不是阿白喽。我恨恨地剜她的腿一眼,就跑到围墙外的仙人掌旁边掰刺玩了。
阿白怎么 不认得我了吗?我疑惑地抱着火钵坐在堂屋门口的石墩上,一边想这个问题,一边哈气暖手。
那个假期还没过完,阿白就死了。它去了地里,可不知什么原因,掉进了深深的山茅私(农村里常见的储水大坑)。冬天太冷了,茅私里水又深又冻,它胖胖的身躯也不灵活,就再也没起来。是外婆发现它不见了的。我们唤了很久,找了很久,终于在一潭发绿的水里看到了它漂浮着的臃肿的身子,肚子上绕着好长的绿丝一样的草。外公把它捞起来,埋到了屋旁山上的一片毛竹地里。
那次我没哭。
后来我回去了,继续上学,却再也没养过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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