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锦瑟 于 2015-6-3 23:35 编辑
房东大婶很能干,种着两个小温室和几个大棚,又会过日子。据说年轻时上城里不花一个错钱,卖菜回来把分币、毛票一张张地捋好,积攒起来换成大票到银行存起来。积攒多年有了钱把老屋翻盖成大瓦房,临街的院子又盖起了两个门市房对外出租。
我是第一个房客,住进来才发现一个免费的好处——免费听音乐。房东大婶在儿女的支持下在另一间门市房,开了一间台球影碟城。来租碟、打台球的多数是年轻人,在他们的影响下,影碟城播放的曲子也多是最流行、最嗨的歌曲,天天熏陶的缘故,我自信我会的歌绝不会比别人落伍。
店里不忙的时候,我也会应房东婶子的要求去给她写些字,在门口的小黑板上写些《老枪》《山村老尸》《蜀山传》到货之类的广告。在音像店里我才发现,听年轻人的嗨曲不光我有了变化,房东婶子变化更大,经常会随着音乐的节奏晃起头来。来的次数多了,来打球、租碟的年轻人说话也不再背着我了,但我从不去跟他们参合,不只是不熟的缘故,他们的话题有时赤裸的让我这个已婚男人都不知如何地接。
这里的年轻人岁数都不大,从拿得动台球杆的十几岁孩子到二十多的毛头小伙,结了婚的人不怎么常来,来了也是不怎么说话,打了球就走。剩下的这些人不仅说话而且是不管什么话都不避讳。这其中才出校门毕业、没毕业的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熟,多数都叼着小烟卷,为了显示自己的老成或者是不俗几乎都带着妈字。而那些毕业几年有了收入的人更是没了准头。他们几乎所有人的工作都差不多,开大翻车、开铲车,开挖掘机,月收入都三五千块还供吃供住,真是让人艳羡,不过,房东婶子对他们很没好感,说他们是挣一个花两个的主,月底没到就花个精光还得从家里要,就说抽烟吧,五块钱的烟没人抽,六七块钱的是月底没钱的时候的替代品。我很是纳闷,那么些钱究竟做了什么用处?
房东婶子的生意很好,影碟更新的也快,我便经常去给她写小黑板。这些年轻人便围在我身边不时问问我新碟片什么名字,不是我学历有多高,实在是这些人的水平不怎么高,大多数初中都没毕业碰上个连笔字当然不认识,写在黑板上的字体如何他们不懂,只是说好看,而当我把港台片的真笔字写成简笔字时,他们从此对我尊敬了不少!
店里只有一个台球桌,排不上号的便站在一边等着,边侃边观战,他们的嘴里基本说不出什么好话。不知谁给了大婶儿一个杨钰莹的歌碟,屏幕中出现杨钰莹清纯的样子时,他们简直无法自已,趴在屏幕边眼睛看的发直边咽口水边吧嗒嘴,这他妈的要是让我玩一晚上,第二天死了都行。碰上路过的漂亮姑娘,他们透过玻璃门窗说,这谁家亲戚?这要是干一炮不得怎么舒服哪!接着就是口哨声、嘘声一片,这些好像并不算什么,他们经常讨论的是哪家店又来了新小姐,皮肤白、奶子大,哪家小姐又换了哪地方的新人。说起这些他们都不背人,房东婶子听不下去便骂他们一顿,他们却并不生气,一笑而过,甚至有一天几个人当着大婶的面,驾着房东叔叔去给他找小姐,说他们买单。架出几百米便扔下大叔狂笑着跑走!这样的玩笑开的还是少,多数时间他们便用蓝牙传些吱哇乱叫的情色视频!
大概女人不能总挂在嘴上,他们便开始交流起嗑药的经验来,我是从那时才知道有曲马多这种药的,他们却不知已享受了多少回,而且经常相互交流哪家药房偷着卖,价格便宜,药片还大。我总认为那肯定是极好的东西,小时候看过《霍元甲》里面那些大烟鬼的样子,闭上眼睛,欲仙欲死地享受着极乐地生活。我知道那不是好东西,自己又不是颓废不堪,精神无所寄托,所以从没有想过去享受那高口味。有两个小后生吸服过多次,还像身边人介绍这东西不是十分地好。吃完药片药性发作的时候感觉还好,只是不宜运动,在舞曲声中一动弹就会恶心,有一回他们两人又服下这东西,其中一个人忍不住狂吐不止,另一个本来忍的还可以,只是一见这满地秽物终于崩溃,两人对着面发作。但他们知道这东西还有剂量的限制,据他们说,临镇一个小伙子为了增加感觉多用了一点,结果一命呜呼!
从他们的状态来看,我感觉这东西并不如何地让人受用,我看见过两个后生吃完药的反应,乜斜着双眼,似睁非闭,舌头略微有些短,思维有些慢,说起话嘴皮子跟不上。眼睛说他们是精光暴射有些不妥,只能用亢奋来形容,用句土话讲就是*忽忽地人,看了他们的样子有种想上去暴揍他们一顿的冲动。等他们缓醒过来有了人样时,又觉着他们的几分可怜。大概这药不能常吃,两天后,他们便又精神地站到台球桌旁。
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经常来打球,每回这些蜂啊,蝶啊的或者干脆蝇啊之类的就会围在她身边,这个告诉这么打,那个告诉那么打,等小姑娘进了球,都很以为功,这个说,我教的,那个说我徒弟。在小姑娘面前,他们在卖力的表现,这个拿出高级烟发圈,那个旁若无人地唱起自己的拿手歌,有的掏出自己几千块钱的手机放起音乐,炫耀自己高档手机的好音质。有个帅哥小子干脆唱起小曲,四字一句,压子韵,大概有几十句之多,能说唱几分钟,但我鲁钝的很,只记得开头结尾几句。“有个公子,手拿扇子,碰上女子,脱下裤子,库呲库呲”所有人都笑起来,那个小姑娘早羞红了脸,怒嗔道,你干什么啊?
我知道这是在对小姑娘示好,却表达的有些另类,一屋子人大概这么唱才会有吸引力吧。我开始对示好这个词怀疑起来。许多好丫头被他们谈感情弄了来,睡了觉就撇在一旁,又去找下一个目标,我开始为这个小姑娘担心起来。
对这个小姑娘我印象一直不错,不只是她从小就买我的东西吃,而且对人懂礼貌又聪明。有一天,小姑娘来买东西,看见我家的女儿在弹电子琴,从她跃跃欲试的表情看,我知道她想一显身手,我让她弹了一首,谈不上好,因为她没专业地学过,但至少能说弹的不坏,没有老师指导过,指法有些凌乱,而且左手弹和弦只出一个手指,135,135,246,246边说边分解着和弦。我很可惜这么聪明的孩子,对音乐这么热爱却因为家庭不能去专业系统地学习,不光如此,中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可惜的还有面容姣好的脸,一副好嗓子,唱起歌来脆生生的,清澈而又婉转,这么个人才培养的好,不管是将来像宋祖英还是像凤凰传奇都够她幸福一生的。
我很可惜她会出现在这乌烟瘴气的台球厅内,这里没有让人心情舒畅的好音乐,嗨曲声中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淫词浪语。我很害怕这样的好人家孩子,纯洁如雪莲花一样的女孩在这样的污秽环境下终有一天会变质、凋落、枯萎,不学习她接触的圈子也就是这些人,换个圈子,她应该会发现外面的世界更大,男人更好。
望着地上的几兜子东西我犯了愁,从市里打车回来可以开到家门口,只是车费贵,要二十七八元,像我这样坐班车倒省钱,两块五到站只是离家远一些。大人们过日子就是这样,除了口挪肚攒就是节省了,只是这样的生活很不潇洒,碰上倒霉孩子,攒多少回都不够人家一天折腾。
我提着几个大袋子走几十米就换换手休息一下,猛听得身后有人跟我打招呼。
“赵叔,来我帮你拿,买这么多东西打个车多好啊!”转身望去,原来是台球厅的常客,我不看好的年轻人。“不用,不用,我自己拿,你忙你的吧!”我客套的时候,人家早已提着一半东西走了。
“现在能挣多少钱一个月?”“四千多!”“真不少啊,挣钱不容易,少抽点少喝点,结了婚有了孩子就不好攒了!”
“ 这还多啊?就是对付,结婚那是以后的事儿,早着哪!挣一天花一天,兴许哪天死了就花不到着了!”
“呸呸,这小年轻的竟说丧气话,你们才活了几天?挣钱的日子才开头,好日子长着哪,一个月好几千,攒一年不就好几万?”
“你们啊,就知道钱!四千很多吗?还有一个月一万的,能挣上不知道能不能花上,你们光瞅我们挣的多,多也是我们拿命换回来的,我去给人开大翻车,我寻思头一回多给人装点,装了四十五吨,到地方我一看,人家都装了七八十吨,给我班我都不好意思要,那些开铲车、开挖掘机的好吗?钱给的越多越危险,弄不好不是被土石方埋掉就是掉坡底下摔死,人家开矿的都是他妈黑社会,人家不管你死活,只要效益,只要你不停地给他干活,给他挖!谁管你危险不危险,死了给你二十万,只要你睁开眼睛就得给我玩命干,干夜班不是困吗?给你嗑药让你精神,成天这么干,伙食还不好,大冬天的,冻土豆、冻白菜给你炖熟了,像喂猪一样也不管你能不能吃。我有个朋友听说给的多,不听我们劝非去干活不可,去了就回不来了,答应给人干两个月,干了半月就干不下去了,不要工钱回来都不行,你得把这两月干满,要不你就找人替你,在山上的破屋内差点熏死,回家住了三天就让人抓回去了,家里人都不敢说话,怕被人废了!你说我们容易吗?你说我们挣钱不花我们干什么?不找找这世上的快乐,哪天死了这一辈子不白活了?”
我好一会儿没说话,震惊之余还有些酸酸的味道,没想到这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少爷羔子竟然也这么不容易,看来只看到他们光灿灿的票子和花天酒地都是不对的。
很久以前,我知道出车不很容易,跟人家上山拉了一趟石粉子,上山倒没什么,下山坡陡的吓人,整个身体前倾,脑袋都撞到玻璃上了,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向身前,没有了车前脸,一下子能控出去,不夸张地说,路上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我都会吓的要命,生怕一颠簸,车就会翻下山去,等平安地回到家才发觉吓出了一身的汗,心还一直揪揪好几天,暗自发誓,这活打死不能干。没想到,自然条件的恶劣还不是最可怕的,还有盘剥人生命的东西,在他们的心里,除了钱,生命就是儿戏。我看过最幸运的一次车祸,一辆飞速行驶的大翻车连撞了几个路边的小树,从七八米高的路堤飞下,稳稳地端坐于十几米宽的河中间。人们赶到时,司机还稳稳地把着方向盘,问他怎么开的车,他都不知道,好像是眨眼的功夫,柏油马路就变成了宽阔的河面,这都是赶任务,疲劳驾驶所闯的祸。
我忽然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这小伙子也不是十分地不好,何不撮合一下他与那位雪莲样纯洁的姑娘,只是念头只动了一下,心里就有个声音反对着,作孽!这可能是最不适合在一起的人,还是让他们在各自的生活中寻觅适合自己的人吧!
不几年的功夫,房东婶子由于伤痛的折磨驾鹤西去,房屋空了下来,有人劝我道,你最有条件接手,挨的近,房子现成的,台球、影碟你都懂,我摇摇头。我不喜欢他们半夜三更鬼一样的敲门和变着音的喊叫,更重要的是不愿意看到这些才出校门的雪莲花在我的眼前凋落,我不喜欢他们说谁家的姑娘又被我拿下,不喜欢那些本来好好的姑娘不以为耻的今天跟你,明天跟他频繁地穿梭于各个小伙子们中间,因为我知道这不是爱情。
小时候读梁羽生先生的《白发魔女传》知道了天山奇寒之地生活着这种超凡脱俗,不著一尘的极品莲花,那是不扰于尘世的仙花,我们这些从娘胎里出人儿又何尝不是,可惜这污秽的世界把我们的美都摧残成,虽然妖娆华美却奇毒无比的空心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