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过一个地方，只那一次，缠绕脖子多久了，喘不过气，不能连篇累牍把遭逢的情节说出来。其实没几个人听我说话，也没耐心听明白在说的详细内容。每个人都在忙得不可开交又闲得手足无措，在个人的小圈子里流连忘返，始终不探出脑袋和眼睛，就如我一样，除了工作之外，不得不和有数的几个人打打交道，然后门一关，把世界和他人屏蔽在外。
当然，我写过一些不来柴米油盐的文章，不只想象而成，更多是际遇，道听途说也可一编。所以我仍需走出去，白天或夜晚，抽出时间游走在人群之中，听那些窃窃私语，看脚步的匆忙和眼睛的转动，每一个人都有特定的故事，总可以写到纸上，让更多的人知道。我想这是我的任务，同病相怜同舟共济同床异梦都行，起一个警醒。我醒着，带上烟带上火，手机满了电，可摄影可录音。再带点零花钱，门一关下了楼，又要行走了，又要倾听一些人了，我是一个收集故事的人，会整理加工和润色，就差一句吆喝了。
我很简单，从不简练，就如此时的天，太阳像一只小小的灯泡在很高的高处安着，泛着灰蒙蒙的亮，不可思议的明净在昨天及昨天之前一直在笼罩着，今天却遥不可及，我正纳闷着是不是有收获的黄道吉日，突然一切黑了，灯泡样的太阳像被人断了电，夜晚不到时间就提前上场了，却没了月亮，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抬头看到的是乌黑的锅底。接连一切失去本有的颜色，统一式样的乌黑，树叶不再绿了，花也不再五颜六色，听不见狗吠鸡鸣，所有的声音像被看不见的手捂严了嘴巴。我瞪大了眼睛，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分辨前进的路，像一个瞎子在摸索。我不是瞎子，只是一时没能适应环境的突变。太安静，听得清心跳，再无另一颗心跳呼应和合拍，似乎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我在呼吸，这个世界有着氧气的存续，我还活着，要挣脱这一范围的地盘，要走出去，找到光明和人群，安全感才如影附形。灾难片的感受，我无法探及它波及到多远，唯有不停前行。
我不能呼喊，因为听不到任何人在呼喊，世界一变黑，人们也变得隐声匿迹。我在醒着，在走着，身子很轻，失重而飘起来，如一朵云越飘越高，乌黑赋予我一种能力，去俯瞰人间。我急切得找寻，寻找活着的生命，孤单的存在让人恐惧，更激发渴望。不知飘了多远，离家或许很遥远了吧？从未远游的我不知到了哪个城市或乡镇。猛然俯视到有一辆车在行驶，像更黑的一小块在一大团黑里游动，车灯虽然不亮，我却看见了。等落到地面上，再也不见，随后有嘈杂的人声远远传来，我欣喜若狂，循声而走，越接近身后的黑暗越远，前方一片光明，天上仍没有灯泡样的太阳。
这样看得更清，一处很宽广的湾塘，溢着微微蓝的水，很深的样子，坡很长很长，排满了一些管子，我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知识面太窄，有太多的未知。不过我见过扬水站，这些粗大的管子是输送水的。坡上站了很多人，有男人也有女人，女人都穿一身白，她们都提前桶，到湾里盛满了水，而后吃力得提起，把每一个塑料桶倒满，塑料桶排在一个车板样的装置上，被缆绳吊着，有很多这样的装置填在管子之间，滑道的边上站着男人，嘴里叼着哨子，身边立着一个木桩，木桩上绑着电闸。当女人们把水倒满后，男人就吹口哨，而后去拉下闸，缆绳往上拽，滑道发出振耳的磨擦声，塑料桶口有水洒出来。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偶尔停住，男人就喝喊，女人们擦一下额头的汗，喊着号子往上推，蹬腿弯腰，男人们在一边看着，还说上来几个来拽拽，会多记工分。整个场景热火朝天，唯有那些管子沉默。我站在边上不想沉默，彼此很陌生，需点燃熟悉。我掏出烟，递给一个男人，他把哨子拿开，把烟叼在嘴里，我点上，他吸了一口，而后看我。我问他，这水干吗用啊？哦，包子厂用，蒸锅要用大量的水。哦，那怎么不用管子抽？用人工一点一点得整多费事。这你不知道，管子抽的是地下水，水质苦咸，不好使，不如这湾里的水甜净，不会把锅碱透了。哦，那怎么不把管道改一下，直接通到湾里？他看了我好几眼，有些不怀好意，说，你是外乡人，别问这么多，对你没好处。从哪来回哪去，你操哪门子闲心啊？要没你这棵烟，我会喊人把你抓起来。听我的，赶快走你的，知道多了没你的好，快走的，一会被领导看见了，连我也得捎上。
我本胆小怕事，一听这个只好远离，属兔的人嘛，天生的敏感，这里有秘密，不是我这个层面的人能挖掘的，这其中的故事无法收集了，只能放弃，去找下一个。我放开脚步，逐渐远离，不知不觉走到一堵厂墙下，厂墙很高很高，隔绝了里边。我很想知道里边是什么，苦于无法攀登，急得跺脚，一跺脚，人又飘起来，飘过了高墙，就在我不知怎么会了轻功时，低头一看，自己落脚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台上。
没指南针指引，不同于初入黑暗，在这片光明里我确认自己在北边，向南望去，有无数的蒸笼在密集，有的冒着热气，有的亳无动静，每一个蒸笼下边都有一口锅吧，刚才女人们倒入的水应该在锅里沸腾或沸腾过。在东边有一门房，不太高，大概是用来站岗放哨，却没有门只有一扇大窗，我凑进窗前一看，里边有一只白虎在溜圈，白虎很小，耷拉着尾巴，低着头，似乎很温驯，看到我靠近也不发声怒吼。倒把我吓一跳，为什么关一只白虎？怎么也想不明了，就去看蒸笼。每一个蒸笼前都挂着一个牌子，写着食材名称，我掀开一角，包子不白花花的，蒸布下的竹排有些缺了，用手一摁几乎要断掉。我不饿，晃开脚步继续向南走，快到中间时，被一些牌子停住了脚步，那上边写着领导特供，食材都是听过而没见过的，且很多听都没听过。蒸笼很新，一尘不染，蒸布干净，竹排坚实，掀开一角，包子用的面特白，透出了香气，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从未尝过的美味，可我只敢吃一个，我又不是领导，吃一个己是过分了，若缺得多了分不够，管事的会被一撸到底而打了饭碗。想到这里继而离开，到了南头，和北头的相同，只中间的那些蒸笼为领导们蒸着特供的包子。
忽而一声虎吼，是那只小白虎在发警报吧？别被发现抓住，我要逃开。那只小白虎所在的门房那东侧有下去的梯子，隔着老远发现了，我急急跑过去，刚想伸脚到梯头上，更大的吼声响在耳边，我低头一看，不远处有一头狮子蹲坐，一双眼晴冒着蓝光。怎会有狮子？我这身骨肉都不够它半饱，吓得我脚下一滑，要掉下去，急忙中双手紧划拉，恰好抱住了伸出的一截木头，我紧紧抱住，身子悬空。那狮子一看我在吊着，就怒吼着冲锋，呼一声跳起来，前爪差一点抓住我的腿，接连几跳都是如此。它也许累了，又重坐下，街道变了模样，回到了我的村庄，狮子坐在村后街的十字路口上，也变了身，成了一只更大的白虎。街上没父老乡亲走过，所有的门窗紧闭，整个村庄像在沉睡。我越来越没气力了，气嘶力竭喊着救命，却无一人出现。终于双手抱不住，我掉下来，那只白虎嗷嗷着扑过来，张开了大嘴，我成了它的包子。
我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了一声，而后听到骨头被咬断，前所未有的剧痛，一下子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心还在剧烈跳着。
我隐忍了好久，不确定写在纸张上会有什么变故，还是一吐为快，在我这块微乎其微的地盘上，没几个人来关注，就如那声声呼救，没一只援手伸过来，我莫名其妙的处在悲哀。
这种地方，只到这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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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5-5-9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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