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马路的这边,怀里抱着我的女儿。
你站在马路的那边,口里唤着我的女儿。
这条马路,是怎样的宽度?
我可以轻盈的奔过去,只需几秒钟。
你却拖着双腿的沉重,那么迟缓的移动着,走一步看一看来往的车辆,再望一望我怀里的孩子,这样反反复复,一路蹒跚,一路缓慢,不知是多少次之后,瘦小的身影终于映入我的眼帘。
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的两鬓已染上了风霜?汹涌的白发,似乎还在汹涌,猖獗的速度,吞并了渐渐藏匿的黑色。
纵横交错的皱纹,肆无忌惮的攀爬着,爬向眼角的斑驳,爬向嘴角的落寞,爬向日复一日的不曾止息的苍老,却依然爬得意犹未尽。
你眼睛的混浊,早已容不下曾经的黑白分明的清亮,却独独装下了你的女儿和我的女儿,近在咫尺的欢喜,暂且赶走了来时的奚落与失落。
腰部膨出和脱出,腰肌劳损连同腰部增生,久久的纠缠,久久的考验着你的顽强。多种药物,口服的,注射的,贴的敷的,你不断尝试,不断失败;多种治疗方案,按摩,针灸,理疗,你都寄予希望,还是收获了失望。
这样的病症,世上没有灵丹妙药,也不存在妙手回春的医生,需要的是放下劳作,静静休养,慢慢调理,你怎会不懂?为了早早赶来,为了缩短疼痛,为了可继续劳作,你还是挤上了已经很拥挤的客车,奔赴我生活的小城,寄希望于那个姓袁的医生,赌一次细胞酶的疗法。
只因多了一个你,那个车主粗暴的驱逐,你假装听不到。
又因你浓重的中药味,那个乘客犀利的眼神,你视若无睹。
你说,你不能下车,等下一班车,会延误时间。
你说,你不能打车,已经讲好了价钱,还是输给了你的精打细算。
你说,你舍不得那份保洁的工作,再干上一年就可以攒够钱,装修你和弟弟合资购买的房子,给他留下一份产业,用你全部的能力,弥补对他的亏欠。
你说,你还可以自食其力,我慢慢还我的房贷,不要委屈了自己,要吃好穿好。
你还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只看见,一路的颠簸,一路的拥挤,一路的站立,让你的行走更加蹒跚,让疼痛
纠结着你的脸,让你愈加苍老。
你真的喜欢那个城市吗?
你真的钟情早九晚九的工作吗?
你真的不愿和我一起生活吗?
不是,你恐惧车水马龙,你害怕日益的劳作的腰痛碎了行走的梦想,你喜欢电话里聆听我孩子的声音,喜欢一遍又一遍看她的照片,还喜欢喋喋不休的说话,我能微笑倾听或者应和,又怎能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妈妈,你为什么要撒谎?
你到家后,电话里的哽咽,出卖了你的脆弱,知道吗?
多年的辗转动荡,理顺了人生的紊乱之后,我终于识破了你的谎言。
妈妈,别哭!
我的出租屋虽小,但足够容下你和父亲。
我的负债再多,但能维持一个家,就能养活你们。
一年后,我们就能住进宽敞的房子,那里能装下满满的阳光,还能装下满满的爱,包括你的苍老你的恐惧你的脆弱。
妈妈,别哭,别哭好吗?
你曾养我年幼,我就该养你年迈。
小时候,你牵着我的手慢慢的走,你笑着。
现在,我牵着你的手,陪你慢慢的走,你也笑着,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