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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花开富贵 于 2015-4-2 17:14 编辑
我很想念外婆!
穿梭在大家怀念亲人的文字里,我无声地洒着自己的眼泪,眼泪里有我对外婆无比的思念。
我直面亲属的离世不多,外婆弥留之际我似乎没太多记忆,事实上我一直在场,也许潜意识里启动了屏蔽按键,对那段历史选择了淡化和逃避。
记忆中恒久地只有一个场面,躺着的外婆宝相端庄安详,一如平常;我跪着跟前凝望,一如小时候样的迷恋。隔壁房间里大家都在吃饭说话,外婆躺着的房间寂静无声,只有盏长明灯的火光在跳跃,我小心翼翼地把手掌放在她裸露的胳膊上,寒彻骨头的冰凉直击心灵成为了我对死亡最直观深刻地体验。
去年夏天的午后我看了桂子写的怀念外婆的文章不能自己,哭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想过为外婆写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很多事记不清了,我记忆中的外婆很爱哭。。。
外婆比我小时候爱哭,小时候每次离别前她在厨房里偷偷地扯衣角抹眼泪,有次我躲在外面看到。那时候蜂窝煤炉上的大铝锅里正热气腾腾地上着气,最上面一层蒸着我最爱吃的外婆做的咸鱼,吃完咸鱼我就坐车回另外个城市的父母家,外婆哭着正好被小舅撞上,小舅呵斥着说每次都这样,让姐姐姐夫看到了多不好之类的话。
外婆比我小时候爱哭,有次我和小伙伴做游戏把楼房走道里炉子上的一锅水撞翻了,一锅滚烫的水爽快地倾洒在我的双脚,那时还是夏天,走道里立即响起我撕心裂肺地嚎哭,大舅从房间里冲出来一下把我拎起来,外婆惊慌失措地端来的一盆凉水,大舅又把拎在半空的我放进盆里,剧烈地疼痛让我的记忆出现了空白片段,只记得后来我茫然地望着旁边哭得比我还惨的外婆。那个夏天一个暑假我都没下床,每次小姨用针管抽我脚面大泡里的液体时,外婆总是忍不住拿手绢抹泪,而我早已经不哭了。
外婆比我小时候爱哭。因为重男轻女的原因,重点大学毕业身为高知的父亲一直不待见小时候的我,我妈生产的那天还是外公拍了电报说生了个儿子,在外地出差的父亲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听我妈说直到长到四岁父亲才第一次抱了我,外婆每次说起这个都要抹泪并愤愤不平。自我出生后一直寄养在外婆家,我三岁时有了弟弟,弟弟一直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直到现在还是。小时候懵懂,因为一直生活在外婆家,被外公外婆大舅小舅大姨小姨宠爱着,父亲在幼小的我眼里只是个严肃的客人,我一直对他心怀畏惧,却没感知到重男轻女的伤害。无忧无虑的童年在我七岁学龄前发生了转折,当时臭老九的父亲执意要把我接回身边读书,外婆无可奈何,只有每年期盼着我的寒暑假,好多年我的整个寒暑假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直到后来学业越来越重,直到小舅家的女儿后来寄养到外婆家。
外婆比我小时候爱哭,有次她到父母家住了两天却被我弟弟气哭走了,当时弟弟不过六七岁。从外婆家回到父母家,我开始尝到被重男轻女的滋味。那时候有啥好吃好玩的都是弟弟的,大房间是弟弟住,大床是弟弟睡,吃饭时多蒸了碗蛋或者菜里有些肉,弟弟就把好菜霸到胳膊肘里,即使不霸,每次父母也是主动推到他跟前,留也要留给他。每次他表现霸道我不满时,我妈总是乐得合不拢嘴地笑骂他“小霸王”,却不会实质性地给我优待,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就是一出门就报复弟弟,不带他一起玩,即使现在,我有时候也回忆起小时候弟弟可伶兮兮追着我后面,我跳皮筋跳得嗨的时候无意中回头还看见弟弟躲在墙角探头探脑地情景。虽然那时我已经找到了平衡,但初来的外婆非常见不得我弟弟,看不惯他,说他是活祖宗,吃饭时见到弟弟那表现时脸拉得很长,连续几餐唠叨数落我妈。发生争执的那次饭后,外婆洗完脸后帮我挂毛巾,看见挂毛巾的绳上已被弟弟的两条毛巾占完了位置,本来就有情绪的外婆一把把弟弟的毛巾推到一边,一边把我的平平整整挂上,嘴里还在自顾自地数落着,这幕被还在房里的弟弟和我看见,弟弟立马冲上去把我的毛巾拉下丢在地上,又把他的毛巾拉过来挂好,外婆当时气就来了,用手在弟弟身上呼了一下,弯腰把我的毛巾捡起又把弟弟的毛巾推到一边,弟弟哇地一下哭了呼地又把他的毛巾拉过来,外婆不理会弟弟的哭闹,又把他的毛巾推过去,弟弟又拉过来。。。我就傻傻地一直站在后面看一老一小的拉来推去。弟弟的哭声惊动了父母,最后外婆和我妈大吵了一架抹着眼泪走了。多年后我回想起这个,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外婆为我这个女孩竭力争取过女性权益,虽然我后来也主动加入了谦让关照弟弟的行列,但只有外婆那么真切地在意过她幼小的外孙女我的感受。
外婆73岁那年走了,受不了疾病的折磨,吃药自杀的。打过长工做过资本家老婆,生过8个养大5个孩子,经过文化大革命批斗,文革中大儿子还被折磨得精神失常的外婆,在长辈亲戚的眼中一直是坚韧要强的代表,所以他们对外婆最终自杀的选择讳莫如深。只有在我眼里,在外婆身边长到7岁,受过她无限恩泽的外孙女眼里,她是个比我小时候还爱哭的一点都不勇敢的人。
仅以此文遥祝天堂的外婆再也不哭,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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