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浊静 于 2015-3-27 11:18 编辑
旧照前, 百感激来。 青春报国 ,壮士蒙冤。 消尽余年 ,一河东去成云烟。 回回梦里, 看得见, 泪涟涟。 父亲一生苦 ,儿孙记 ,世事难全。 长缅 !生在忠烈家 ,双膝不辱祖先 。 侣地友天 。 一股气 ,山水相连 。 精神在 ,大爱不言, 行举善 ,公道人间。 魂兮归来兮 儿还再孝生前!
这是一张出征前的照片,照片的主人翁是我的父亲,一名就读南京军政大学的学生,1949年8月,当程潜与陈明仁通电起义,湖南和平解放之际,二野解放军的剑锋直指大西南。父亲也是在这时,放下手中的课本,扛起枪,踏出校门,奔赴战场。在出征前,照了这张照片。
刚刚进入贵州东大门,就接到部队的指令,留下来协助地方政府巩固政权。从此,父亲与这片青山绿水结下了不解之缘,同这里的人民甘苦与共,大部队继续西进挺进贵阳、四川,父亲担负起征粮,储备战备物质的艰难任务,与当地土匪斗智斗勇。在那段光辉的岁月里,父亲与母亲结为伉俪。
勿然间,我有些举足无措;勿然间,有些喘不上气来;头昏沉沉的,一个人坐在这屏前,面对一片空白的文档,我知道,每敲进一颗字,都将是一把锋利的刀,宛割着自己的肉体,不,是噬咬灵魂。一直以来,我把父亲藏在心底,藏得很深很深,稍稍提起,仿佛就要惊扰到长眠了的父亲一样,为此,我极小心,极安静,只在心里景仰和缅怀着父亲。
父亲懂俄语,还能悬腕写一手好的毛笔字,并打得一手好算盘。本来,命运之神应该好好眷顾一下这些出生入死的军人,但在那个疯狂的年代,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父亲没有逃过那场劫难。关牛棚,劳动改造,游街示众,开群众批斗会,什么样的方法可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就用什么样的手段折磨着这些共和国的军人们。父亲是一个铁汉子,无法抗争,但没有屈服。忍着一个又一个屈辱,生生的挺过来了。
父亲后来被安排到搬运社赶马车,领导把最烈的一匹马交由父亲驾驭。马踢破过父亲的鼻梁,狂奔中将父亲摔下过山谷,在夜晚为马儿喂食的时候,被毒蛇咬伤过,几乎丢了性命。种种磨难,不能一一述说,只是有几件小事,至今还刻在心头,每每想起,心就会痛。这种痛,是无法医治的。有一次,我与父亲在铡马草,一个同学过来喊我去看露天电影,父亲喂草,因为我心急,越铡越快,父亲跟着节奏也快了起来,卡嚓一声,父亲的的食指被铡断了,那一刻,父亲痛得捂着手,用两只眼睛瞪着我,我知道闯祸了,看到了父亲眼中的泪水,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同学也吓跑了。然而,父亲没有责骂,真的,没有责骂,只是翻出纱布缠裹在手上,上床睡着了。
家中有两个哥哥在外下乡和读书,每天割马草的事就由不到十岁的我来承当。自开春到秋末,几乎都要在小城的山郊田野割草,为此,我从来都不敢参加学校的课处活动,怕耽搁了家务事。记得有一次,在暮色中,我背了一筐草回家,妈妈坐在饭菜前等,我问爸爸还没有收工回家吗?妈妈说爸爸去找我了。放下背兜,我也去找爸爸回家吃饭。后来,才知道,爸爸是怕我在割草时,万一被蛇咬了,才不顾疲惫去接他的儿子。再后来,父亲越来越搬不动货物了,放完学我就去帮爸爸抬东西,然后一起坐着马车回家,现在想起这些,会骄傲也会流泪。
父亲生性刚毅,对家人,却异外的容忍,与母亲闹不和时,从不大声吵闹,而是一个人承受着委屈。那次是因为妈妈怀疑爸爸向老家寄钱了,爸爸有口难辩,难过地躲在屋里哭。原来老家饿死人了,来信求助父亲,家中也是举步维艰啊,父亲将这些悲痛藏在心底,每天拖着疲乏的身子去劳动。偶尔,父亲喝醉了酒,从来都是上床睡觉,呕吐了,就会用无比慈爱的口气叫我“崽,你帮爸爸扫扫。”
二00九年,我们三兄弟终于第一次回了一趟老家拜祖,听叔叔们说起父亲,才知道,父亲原来是教国文的,从事地下工作,为不影响家中亲人的安全,改了姓,换了名。至今,我们一家都没有改过姓来,是因为父亲平反后,档案都在省组织部,而且我们三个儿子也都长大了,要改,特别麻烦。我们也找着理由自我安慰,姓只是一个符号吧,好好活着,好好做人做事,才是正道。
岁月悠悠,时光如水,父亲已走了二十三个年头,每次看着这张照片,心潮都会巨烈的起伏,我说不清为什么,只希望父亲还在,由我们天天陪着,他有任何的想法,只要做得到的,都会尽全力去做。子欲养而亲不待啊,这样的痛,这样默默的伤感,我也学着父亲的秉性了吧,压着,使劲地压着。现实中,谁若对父母不孝,这样的人,我是坚决不交结的。至今还能尽孝的朋友啊,该是怎样的幸福!珍惜吧,这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情感,一生只有一次做儿女的机会,珍惜啊珍惜。
我的平凡而伟大的父亲,清明节又来到了。界时,儿依然为您斟满酒,点上香烟,跪在您与妈妈面前,儿会为您们吟上一首诗: 为护春秋远故乡,争得青山绿水长。 香纸权当旧书信,阴阳两处话家常。
安息吧!共和国的军魂,我最亲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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