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心荷】19 兄弟 [复制链接]

苏力

主楼

发表于 2015-3-26 23:2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那时爸妈在邹平工作,老大要上学在他们身边,老三太小在他们身边,我不大不小留在老家村子里,跟姥爷姥娘生活在一起。
我习惯了上树摸鸟下河捉虾漫坡里撒野的生活，见了爸妈也亲不起来，有时隔三两个月他们骑自行车回来，我远远看到，撒腿往家跑，跟姥娘说：“老大老三的爹娘来了！”
家里有一只大黄狗，从小就陪着我，姥娘说我小时候没人看我就把我放在小车里，黄狗就终日守在我身边，车上的饼干是我的，我不吃了推到车下就是它的。我懂事以后经常抱着它的脖子跟它亲热，带着它跑东跑西。后来它去邻村谈恋爱，被人打死了，为此我怅然很久。

一九八二年我来到邹平在东关小学念书，因为环境不熟，落落寡欢，谁也不爱答理,我欠揍的样子招来一帮小子寻事。我在村里野惯了哪怕这个，三言两语就动起手来，无奈他们五个打我一个，没几分钟我就鼻血长流，但我拼了命打红了眼的状态也让他们吃亏不少，有两个就从墙边找来了棍子......
这时候老大和老三出现了，他们抡起书包就冲入了战圈。
这一仗打下来，弟兄们的关系亲密了不少，我开始叫大哥，开始拍老三的肩膀......有时候消除隔阂就这么简单。

我上小学时我哥上初中，我上初中了他就上高中，他爱打架，学校开大会经常听到点他的名，久而久之他就成了名人，在这种名人效应下，没人敢惹我，但我相对低调，老师的评价是：除了学习不好，其它什么都好！
八九年我考上了Z城的一家破中专，大哥去南方当兵，离开家过一种全新的生活是我们当时的理想，那一年我们都如愿以偿。

我在Z城的日子逍遥自在。
现在我还经常因公去Z城，那些老城的街道看上去熟悉无比，上个世纪的月光下，我曾跟一个Z城女孩在这些路上手牵手漫步。
然而我印象最深的却是那个秋天，雨过天晴，阳光暖暖，我趴在窗台上眯着眼发傻，这时老左说：“来了一个兵！”
我定晴一看，果然是个兵，从宿舍那边穿过操场向教学楼走来，越走越近，我继续发傻的当儿那兵已抬头看到了我，说：“苏力，下来！”我视力再不好，也明白了那是我大哥。
于是我象风一样卷下楼梯，快两年没见大哥了，平时也没见得多么想，但是乍听到他的声音，眼睛竟然湿了，我跑到他的跟前，他一把把我抱在怀中，在那之前我们弟兄从来没抱过，众目睽睽，我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
我大哥个子一米七八，穿着军装英姿勃勃，好多女同学找借口来我宿舍借东西，顺便看一眼我哥，我哥走后她们都问我：“那是你亲哥吗？天！怎么那么帅啊！？”

我哥当兵回来带回一个南方的小老师，那小老师在邹平的旅馆里住了两天后失望而归，我爸妈把这场爱情扼杀后倾尽全力帮他找到了一个好的工作，但那时他陷在情感里无法自拔，觉得生活毫无趣味，在哪儿工作的问题更是微不足道。
我可不那么以为
我毕业以后来到一个小厂上班，工资不高却累得要死要活，天天都有种水深火热的感觉，每天早上都想索性一直睡死算了反正活着也是受罪。我就想凭什么我哥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喝着茶水看着报纸象模象样地活着还郁郁不乐？人活着真是他妈的不公平！
我大哥从南方还带回来一付围棋，为了分他的心不让他找狐朋狗友喝酒闹事，爸妈就鼓励我们学围棋陪着他下，我是学得最晚的一个，却成了最投入的一个，因为躲在棋里想着一个个奇妙的变化不知不觉就忘掉了劳累和忧愁。

两年后大哥结婚了，妻子在医院上班，两个人分了楼又生了儿子活得很幸福。而我本来就不好的工作也丢了，早早下了岗，为了糊口象狗一样到处乱窜，发报纸，卖鞭炮，抹泥子，灌啤酒......有一回甚至要去拜师学木匠。和大哥见面越来越少了，见了也没话说，闷着头下棋，那一阵我的棋喜欢大杀大砍很是凶悍，但是在大哥那儿却负多胜少，讨不了多少便宜。
有一回我们下棋让爸碰上，把我狠狠骂了一顿，跟我说围棋是有钱人的游戏，我饭都吃不上了还下棋，真是不务正业不识好歹！我当时绝望得差点儿崩溃掉。

终于我挂上个女孩，那天领着她到我大哥家去打电话，那时有电话的人家还少，我大嫂对女孩说：“要不明天你到我单位上打吧！”我正下着棋，那女孩就回头看我。我跟我哥说：“你管管你老婆！”我大哥的脸立即沉了下来：说“让她打！”
女孩很懂事，说算了我不打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我们走后哥嫂大打了一架，我听说后反而兴灾乐祸，那时候正在逆境，敏感，自尊，易怒，不够宽厚，如果我能知道最后的结局，就不会那样了吧！

结婚后，我的生活也慢慢安定下来，过了一年，我儿子出生了，大哥特喜欢那小家伙，从小就爱抱啊亲的，儿子大点了，听到外面摩托车声就会往外跑，说“大爸爸来喽！”我哥就把他抱起来举过头顶,逗得他咯咯笑。

2004年清明节,大哥出车祸住进了L城医院,老三傍晚给我打电话说:“没事,一点儿小伤,你就别过来了!明天再说吧!”我媳妇不干,说：“再轻那也是车祸,没车打的你也得也去看看!别等明天了,现在就去!”
天已经很晚了,我打了个出租去L城, 路上很空, 天际有闪电蛇一样窜来窜去。
我见了大哥,大哥说：告诉你没事了你还来干嘛,傻了巴及的!
我坐了一会看确实没事就走了, 回邹平的路上下起了雨, 那场雨可真大呀。

第二天上午我又来到L城,到病房后哥已经开始输液了,我说我请假了陪你一天,忘了带棋来了, 改天拿棋来跟你下！
大哥说好啊。
然后我注意到水滴得很快,就问大嫂:咋这么快?大嫂说昨天就这么快,没事。
一会儿我出去买饭,想起大哥躺着喝水不方便就给他买了块西瓜,这样就耽误一点时间,等我走进病房,看到满屋的医生忙碌着抢救一个人,正是我哥。
从上午九点一直到下午三点一直在抢救
我坐在那儿呆呆地仿佛失去了知觉, 后来医生散去, 大哥静静地躺在那儿, 我仍不相信大哥已经离开了我们,他那么年轻那么壮的一个人......我机械地想: 他走了,谁陪我下棋啊?

08年清明节我们回家上坟,我想买本<围棋天地>给大哥烧烧,却没买着,上车后,儿子拿着一个会翻转的木偶让我看,翻过来翻过去。
儿子问我：“好玩吗?”
我说：“好玩!”
儿子说：“一会我让俺大爸爸看看”
我说：“嗯！”
我转过头去, 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14 查看全部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