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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燕集南亭 为颜元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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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颜元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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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 19:1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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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静听花语 于 2015-1-22 20:24 编辑

为颜元记
     
        夏雨初霁,欣然前往博野县北杨村颜家祠堂,不为观光,旨在朝拜。
      
       砖瓦碑石竟抵不过柔软的时光,颜家祠堂老了,苍老成一种孤孓遗世的姿态,入目几分荒凉。
     
       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推开那两扇陈旧的木门,“吱呀”一声门轴轻响,人已经穿越数百年的光阴,恍惚间回了大清朝去。
   
      大清朝的颜元还年轻着,他在忧心忡忡地呐喊“文家把许多精神费在文墨上诚可惜矣,先生辈舍生尽死,在思、读、讲、著四字上下功夫,全忘却尧舜三事六府,周礼六德六行六艺,不肯去学,不肯去习,又算什么?千余年来帅天下如故纸堆中,耗尽身心气力,作弱人病人无用人者,皆晦庵为之也。”如今,无数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唯有这声音尤在耳畔回响,想一想多么意味深长。
   
      厅堂中的陈设一如意料之中的简陋。镶在玻璃镜框中的习斋先生画像被端置于厅堂正中。画像前设一木桌,桌上备有香烛类物什。画像的左右供有习斋先生数位门人的牌位,先生应该不寂寞了。有成排的镜框悬挂于墙壁之上,镜框中一水儿的蝇头小楷,工整记录着习斋先生的学说主张以及颜家祠堂变迁等。静着心一路读下去,每多读一帧就会对先生多出一重敬慕来。习斋先生一生饱经忧患,他一生的财富大概都在这里了吧。
   
      在想象中凭吊或瞻仰总是会让人感觉镜花水月般空芜。一间屋,一座祠,我们崇敬或探寻的目光总是习惯于寻找一个投放点,仿佛只有这样我们的心意才落到了实处。如此贴近也好吧,在先生的故居重读他那些历久弥新的文字,一呼一吸间竟有了别样的味道,无形中让人生出追溯的冲动。
   
      公元1635年阳春三月,颜元降生在蠡县刘村的一座朱姓宅院里。在他呱呱坠地的当口儿,朱家宅院上空紫气氤氲、云团翻腾,大片大片的云朵忽为麒麟之影,忽为凤凰之形,可谓气象万千。
      对于名人或伟人的出世,世人习惯付之于一种神幻的色彩,仿佛惟其如此,才能彰显出那个人的委实不俗来。倘若细究,是因为有了祥云绕顶的吉兆,才有了其人后来的不俗,还是因为后来的不俗,才有了祥云之类的传说,还真有些辨不清始末。当不得真,聊作笑谈尔。
   
      在朱家大院里出生的颜元当初还不能姓颜,他姓朱,他的养祖父唤他朱圆儿。这其中的根由倒也不是过于盘根错节,颜元的父亲幼时即被朱家收为养子,做了朱家的孩子,自然要姓朱,仅此而已。
      出生时的那片祥云紫气,显然并没有给颜元以任何实质性的护佑。四岁时,他的父亲便随清兵去了关东,从此音信杳无。十二岁时,他的母亲又改嫁离他而去。如此简单的一行叙述,对于颜元来说却是两次沉重的失去,从那时起,他便成了无父母照拂的孩子。好在,他当时并不知道祖父母其实和他并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也幸好不知道。
   
      有一点还是幸运的,那就是颜元八岁时,拜了一位相当了不起的老师------吴洞云。吴洞云除了诗文了得,还能骑善射,刀枪剑戟都有些功夫,闲暇时研究兵法,攻防战守胸中颇有丘壑,外加懂得些医理,可谓一时难得的文武全才。能够师从这样一位人中翘楚,学业自然一日千里。从文到武再到思想品德的教育,吴先生对颜元可谓倾心栽培,对他的一生产生了尤为深远的影响。只可惜,因为吴家一些家事的牵连,五年以后,颜元不得不离开了这位恩师。
   
      颜元的养祖父时任兵备道禀事官的官职,已经举家从刘村搬到了蠡县县城,日子过得正顺风顺水,自然希望颜元能够考取功名,光耀朱家门楣。
   
       颜元却让养祖父失望了。离开吴洞云之后的颜元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开始了一段年少荒唐的时光。他日夜沉迷于飘渺的修仙术之中,诗词文章荒废了,一本寇式《丹法》不离左右,这个叛逆期的少年变得轻薄浮躁。
   
       如此的不思上进,让养祖父相当生气,可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怒目指责,颜元一概当作蚊子在自己耳旁打了个喷嚏,养祖父无奈,只好另做打算。
   
      养祖父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在县府活动活动,花些钱为颜元谋个秀才的身份。可是,颜元不同意。他扬言,“宁为真白丁,不作假秀才”,言之铮铮,十足的血气方刚。后来见养祖父逼得紧了,他索性绝食抗议。
   
      事情总是在最令人失望的时候峰回路转,颜元终于自己从修仙的迷梦中醒了过来。十九岁那年,他开始师从贾端惠先生学习八股文,并于同年考了个真秀才回来。这自然让养祖父喜出望外,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培养他的决心。
   
      可惜,好景不长,养祖父不幸摊上了土地官司。一场漫长的诉讼下来,朱家那点儿家底竟抖落的差不多了,家道中落,仕途无望,眼见着在城里的生活无法维系,一家人只好灰头土脸重新搬回刘村度日。
                                                                                         
                                                                                       
   
       颜元从一种生活进入了另一种生活。为了养家糊口,他忙碌起来。农民颜元,医生颜元,塾馆先生颜元,日子在奔波中变化着。但发生变化的,似乎又不止是日子。
      其时,中国历史正处于一个极度动荡的时期。朝代更迭,资本主义萌芽隐现,西方文明随着传教士的脚步跨洋东来。王明阳提出心学说,讲究对内自省与对外实践的统一;徐光启他们呼吁崇尚科学,徐霞客走过了无数山水;黄宗羲他们说要反对君主专制,顾炎武他们说要反对空谈义理,主张经世致用。那个时期,人们逐渐拜托了封建禁锢,思想界、科学界曾经一度欣欣向荣起来。
      然而,路途漫漫,一种新的意识形态的产生毕竟需要一个艰难曲折的过程。清朝统治者登基后,程朱理学大行其道,各种不同的声音遭到扼杀。于是,学子们的八股文章照样作着,贡院的格子间内照样人满为患。
      和其他学子没有什么两样,颜元也正专注于朱程理学,同时疯狂的迷恋着静坐。在他看来,静坐是一种无上禅学,是治学修得的最好方法,甚至觉得静坐比读书都重要。他在《柳下坐记》一文中写到“一息不敬,则一息不仁;一息不仁,即一息不如圣……”虔诚至此,可叹!
      那时的颜元显然还没有站到一定的意识高度,自然也还说不出“宋明理学以理杀人”那样切中要害的话来。一切尚需累积,他还需要一个契机,需要我们多给他一点儿时间。
      一个故事:一年春耕时节,塾馆放假,村民们都在忙着耕田播种,唯独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起来一门心思静坐思过。他坐了一个多时辰,把自己能想起来的错事都自我反省了一遍,想的实在没什么可想的了,就干巴巴地在那儿坐着发愣。
      此时,他的学生恰好到他邻居家去借犁。颜元的邻居是个促狭的老头儿,早就看不惯读书人这套酸文假醋的架势,于是开玩笑逗那个书呆子,“你要耕的是东西地还是南北地呀?”书呆子一愣,喏喏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南北地吧。”老头儿顿时露出很惋惜的神情,说“那就不行了,我家的犁只能耕东西地。你还是去你老师家借吧,他家有耕南北地的犁。”
      书呆子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主儿,根本听不出老头儿是在戏弄他,果真去自己老师家借犁了。
      如此几件事情下来,颜元感到羞愧难当,并逐渐地对那套读死书、死读书的教育理论产生了怀疑。当他认识到自己的教学严重脱离实践之后,便开始带领学生参加生产劳动,慢慢改掉了僵硬呆板学而无用的教学模式,并把自己的“思古斋”更名为“习斋”。
      另一个故事:一位秀才的女儿死了丈夫,而这个女孩子嫁到夫家还不足百日。此时,这位被道学教化地变了形的秀才父亲,最关心的不是女儿后半生的幸福,而是女儿的贞节问题。不许改嫁,守着吧,慢慢将红颜熬成白骨,将一个大活人风干成一座牌坊。
      颜元被深深触动了,这就是他曾经奉若神明的理学吗?他思索的目光越过乡里,看向更加开阔的远方。南方依稀有几星灯火,但隔着毕竟太远,有些看不清楚。而北方的思想界看上去一潭死水,文字狱的利刃当头,人们宁愿皓首穷经,也许还是这样更安全些。
      要拯时救弊,是该做些改变的时候了。颜元是勇敢的,他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盲从者,懂得思辨敢于批判和颠覆。一旦想清楚了,他会在没有路的地方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更何况有许多先哲为他导航。
将“思古斋”更名为“习斋”的那年正月,他的《存性编》著成。书中以为,孟子的性善论以及解决人性发展问题的理论是对完整人格的肯定和尊重,“人性” “人格”“真性”乃为人之真谛。
      同年十一月,《存学编》成书。他在书中明确了自己的教学思想,主张经世致用,以“真学,实学”作为教学内容,以“担荷圣道”“拯救生民”的真圣真贤作为教育目标。
      这两部著作的面世,无论对于陈旧不堪的学校教育,还是空疏无用脱离实行的宋明道学,都如一记重磅,其杀伤力可想而知。
      北学之宗,颜元终于站到了一个超越时代的高度,那一年他三十五岁。
   
          一个人终归是孤独的,那些高屋建瓴者尤有“高处不胜寒”之感。
   
        好在,颜元一直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好在,颜元身边从来不缺少人相伴。
      生而无友则孤,学而无友则陋,颜元显然深谙其道。他还在信奉程朱理学的时候,结交了一位亦父亦友的朋友张石卿。值得注意的是,张石卿主张性善论,对程朱理论是持批判的态度的。可就是这样两位持不同主张的人,在一次次激烈辩论之后,始终能够保持深厚的情谊,足以令人深思。“元接受其人而不接受其理”,每读此句,内心皆充满敬佩与感动。道不同,但惺惺相惜之心无异,二人的胸襟风范可见一斑,对于后来者交友处世也是一种启迪。而后来,当颜元认识到程朱理学的种种弊端,并最终摆脱掉它的束缚之后,更坦然在《存性编》附录上记述了张石卿的言论,并称之为千余年来独见之言,这应该是颜元以自己的方式向这位先导者致敬。
      康熙年间,颜元等十五位志同道合者结立了一家文社,目的在于读书交流,出题作文,同时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一次,大家又聚在一起辩学,话题是讨论治国方针。颜元说到兴起处,慷慨激昂道“若让我治国,我将以七字富天下:垦荒、均田、兴水利;以六字强天下:人皆兵,官皆将……”如此提纲挈领又居时代之先的言论,让众人钦佩不已,纷纷鼓掌称赞,颜元越发洋洋得意,正待继续讲下去,有个人忽然上前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学,不可无师,但不可好为人师。”读罢,颜元深感汗颜,发热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
      朋友,不是单调肤浅你好我好的情感。对方有过失,直言规劝,乃为真诤友。这个给颜元递纸条的人,就是这样一位。他对颜元品行性格的养成,影响较大。他就是李明性,颜元的朋友,李塨的父亲。
该说说李塨了,说起颜元,若不提李塨,终究是一种缺憾。
      李塨是颜元的学生,一位非常出色的学生,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学问家。是他,将颜元的学说发扬光大,以至于后来,人们常常将颜元和李塨相提并论,把他们的学派称之为颜李学派,算是实至名归了。
      常常感动于这对师生之间的一个故事一个画面。颜元曾经对他的学生李塨说“我论学,讲课,会友多有错误,现在我与你订个规约,你要按照规定的暗号警告我……”之后又补充说“以上是指面众不便面规者,如果方便,直接面谈就是。”李塨随即道“先生,这样的规约你能否也对我用一下?”这个故事发生在深秋, 那时师生二人临窗而坐,窗外群雁南飞,菊花开得正好。
      这番谈话如今看来也许再平常不过,可一旦把对话的背景推进到三百多年前的时间深度,一切立马又显得很不寻常起来。
      在这寥寥数语中,这对亦师亦友者默契地完成了对彼此的审视和打量,这种打量应该是也肯定是建立在人格平等和精神共鸣基础之上的,而结果无疑令二人相当满意。在这寥寥数语中,我们清楚地聆听到两个知识分子发自内心的对治学修德的强烈诉求。还是这寥寥数语中,我们不难发现他们构建在师道尊严之上的那种不拘泥于形的洒脱心性!
      三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去颜家祠堂,李塨等颜元弟子的牌位都在,他们一直陪在老师身边。守祠堂的老人七十多岁了,每提起颜元,张口闭口称“圣人爷爷”,说经常有不少人来拜“圣人爷爷”。
      颜元生前是不孤独的,三百多年后,依旧不寂寞。
                                                                       五
      对于现代人来说,出趟远门就像去了趟菜市场,交通太发达了。若回到三百多年前,安步当车或者骑头小毛驴,颜元的出行便显得拮据得多。而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颜元一生中最重要的出行都发生在五十岁之后,就越发在艰难之中多了些悲壮。
      颜元北上关东只身寻父那一年,他已经五十岁,距离那次因三藩之变而不得已中途折返的寻父之旅,又过去了整整十年。颜元此行是下了决心的,有他的自誓为证“寻父辽东,不得则寻之乌喇船启;再不得寻之蒙古,再不得委身四方,不获不归。”其心之坚之切依稀可见。
      颜元的旅程显然并没有因为他的决心而变得顺利些。先是于京城四处贴寻父帖而不得消息,继而于山海关遭遇海啸,接下来便是关东的冰天雪地,此情此景,对于一个年届五十而奔波异乡的人其艰难可想而知。他跋涉的脚步北至铁岭,东至抚顺,南至海城、盖州一带,甚至在海城差一点儿便葬身沼泽之中。一路靠医卜之资维系着行程,该吃的苦吃了,该受的累受了,然而得来的都是坏消息。
      颜元的执着和孝念终于还是有回报了,第二年春天当他再次返回沈阳后,终于有了父亲的确切消息,只可惜那时父亲已经离世十三年。
      一路风餐露宿,终于载主而归。作为儿子,这时候的颜元心里面应该是无比踏实的吧。数十年的心愿得偿,父亲回家了,落叶得以归根,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温暖的。
      相较而言,颜元南游中州似乎要轻松愉快得多,有点儿类似于文人的游学,但又不止于游山玩水。这位已经五十七岁的老文人一路向南,体察民风洞察民情,对时事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头脑愈发洞明;他一路走一路推行自己的实行主张,争论辩学,招揽贤才,收获颇丰;他访文人结豪士,沽酒对酌,提剑而舞,兴致勃勃。对于颜元来说,中州之行,不虚此行。
      颜元原本以为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次远行了,可冥冥中,还有一次伟大的行程等着他,目的地-----漳南书院。
      肥乡的郝文灿曾多次力邀颜元去主持漳南书院,但颜元考虑自己老病缠身,皆辞而不受。可有些缘分似乎是就在那儿的,这座原本只有一斋学舍的书院正等着在颜元的规划下化茧成蝶,颜元则需要这么一个舞台将自己的教育思想做一个全面的展演,这注定是一次彼此心仪的成全。
      扩建后的漳南书院在颜元的主张下改变了原本单一的教学模式,开设了“习讲堂”、“文事斋”,“武备斋”、“经史斋”、“艺能斋”、“理学斋”和“帖括斋”。别不多言,仅从这些名字,我们就可以看出它兼容并包的思想理念了,这显然是一所综合性大学的雏形。这是颜元办学理念的一次超级汇总,又确乎在他原来思想的基础上有了一次新的提升。不夸张的说,他的教学思想即便在当时的西方国家也是先进而时尚的,其中有些理念甚至穿越三百年,至今依然实用。
      可惜,正当漳南书院初具规模,蒸蒸日上之时,一场洪水使一座书院成了泡影。
      颜元离开肥乡,郁郁而归。
      
      还有许多未竟的事,然而这具已经陪伴了颜元七十个春秋的躯体实在倦了,那些事就留给后人们去做吧。
      甲申年九月二日辰时,他最后一次嘱咐弟子们“天下事尚可为,汝当积学待用”。
      酉时,先生卒!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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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5-1-22 19:37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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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5-1-22 19:38 |只看该作者
此雄文,当精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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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5-1-22 19:39 |只看该作者
我花姐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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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5-1-22 21:23 |只看该作者
佩服作者广博的学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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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5-1-22 21:26 |只看该作者
文章虽然主要是历史故事,但是读着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乏味,引得人一口气读完,感觉很有趣味性。作文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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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5-1-22 21:29 |只看该作者
色妞妞 发表于 2015-1-22 19:31
又读一遍,文字极好,通篇无错字,无多余词。
哪里来的佳人儿呀,点32个赞。

是闲妹的好友,博古论今的,神勇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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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5-1-22 21:30 |只看该作者
明天来细读,最近忙,不能熬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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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5-1-23 11:08 |只看该作者
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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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5-1-23 11:28 |只看该作者

关键是文笔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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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2015-1-23 12:15 |只看该作者
色妞妞 发表于 2015-1-22 19:28
好漂亮的一个游记。观景,观人,观心呀。

妞妞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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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2015-1-23 12:18 |只看该作者
色妞妞 发表于 2015-1-22 19:31
又读一遍,文字极好,通篇无错字,无多余词。
哪里来的佳人儿呀,点32个赞。

谢谢,有人给点赞的感觉真不错。距离佳人十万八千里,来咱大城南打酱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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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2015-1-23 12:19 |只看该作者

威武--------,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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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15-1-23 12:20 |只看该作者
水烟 发表于 2015-1-22 21:23
佩服作者广博的学识啊

不是啦,大家都知道的故事,俺闲着没事拧巴在一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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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发表于 2015-1-23 12:21 |只看该作者
水烟 发表于 2015-1-22 21:26
文章虽然主要是历史故事,但是读着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乏味,引得人一口气读完,感觉很有趣味性。作 ...

此文其实就是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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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发表于 2015-1-23 12:24 |只看该作者
开的是寂寞 发表于 2015-1-22 21:29
是闲妹的好友,博古论今的,神勇无敌

谬也,谬也,弱女子一枚,如何披挂也当不起神勇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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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发表于 2015-1-23 12:24 |只看该作者

汗颜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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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发表于 2015-1-23 12:26 |只看该作者

哪有这样夸人的,你这算不算鼓而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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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发表于 2015-1-23 17:46 |只看该作者
天下事尚可为,汝当积学待用。

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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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发表于 2015-1-25 18:59 |只看该作者
死火 发表于 2015-1-23 17:46
天下事尚可为,汝当积学待用。

惭愧。

呵呵,何愧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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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发表于 2015-1-25 20:04 |只看该作者
我觉得,读了几次不告诉你我读过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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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5-1-26 19:39 |只看该作者
过气柴禾妞 发表于 2015-1-25 20:04
我觉得,读了几次不告诉你我读过不行。

哈,俺代表俺谢谢妞啦。其实,你满可以不告诉我,做雷锋一样的无名英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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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5-2-11 22:12 |只看该作者
好文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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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5-3-2 10:48 |只看该作者
   颜习斋先生年谱序
  
  源于癸未介李子刚主执贽于先生,越岁先生殁,时源在关中。也反,刚主以所称先生年谱使源订,源为稍易体例,芟繁,间有所补益。既成,为之序曰:孔孟以前,无所谓儒者,儒即君若臣,功即德,治即教。孔孟穷血在下,始以儒名,然德即功,教即治。视二帝、三王、益、自?本、伊、傅、周、吕,宁有殊哉?
  
  先生尝谓孔子不得已而周流,大不得已而删订。盖著书立说乃圣贤之大不得已,奈何以章句为儒?举圣人经天纬地、尽性质化之能,一归于章句,而徒以读书、纂注为功乎?噫!此圣人之泽所以不被于天下者,二千年于兹也。先生崛起,无师受,确有见于后儒之高谈性命,为参杂二氏,而乱孔、孟之真,确有见于先王、先圣学教之成法,非静坐、读书之空腐,确有见于后世之乱,皆由儒术之失其传,而一复周、孔之旧,无不可复斯民于三代。于是砥行砺德,一以礼乐为准,射御书数,并成其能。毅然谓圣人必可学,而终身矻矻于困知勉行,无一言一事之自欺自恕;慨然任天下之重,而以弘济苍生为心。
  
  於戏!先生年谱具在,可考而知也。谱自三十岁以前,刚主据先生戊辰自谱及夙所见闻者为之,以后则据日记。后之学者,苟能以先生之学为学,绝去空虚文字之习,合体用经权文武为明亲一致之功,何德不可就?何治不可兴?何乱不可除?而三代之盛,何不可以再见乎?源与刚主及及门弟子共勉之,且愿与天下后世之有志斯道斯民者共勉之矣!
  
  时康熙四十六年丁亥季秋,大兴门人王源顿首拜撰。
  
  凡例
  
  一、颜先生年谱,甲辰三月以前,本之先生追录稿,及塨所传闻;以后皆采先生日记。然日记共七十余帙,每岁日记不下七八十叶,嘉言卓行,不可胜收。又塨守先生省减读览之戒,修年谱起乙酉六月二十有五日,讫八月十有二日,除应他事外,一日务完一岁,则其涉猎而录出者,略亦甚矣。故每言如有再为修谱者,将其日记节录,尚可得五六编,编各不同,皆可传世,亦一快也。
  
  一、二帝、三王之道,至孔子而集其成。然秦火以后,兴衰划然一分;汉、唐之士,抱残守缺,宋、明之士,伪袭僭篡,而圣道几委于地矣!先生崛起而寻坠绪,全体大用,焕然重明,天心世道,所关非尠,有志者详谛之,可以兴矣!
  
  一、孔子不可得而见矣;然予以为孔子生知安行,如鲁论乡党所载,人或尚疑高远,以为非中材可以步趋。先生年谱,日日改过,时时省躬,虽愚柔观之,亦不可托言自诿也,诚为后人作圣模范。且讲道透快,剖陈世故剀切,修己治人之方,皆具于是。
  
  一、先生平居教学,每叹先儒伐异党同,虚学欺世。一次河北诸儒为孙征君祝寿,王五公先生代先生作一诗,后先生以书规曰:“祝征君,鄙意也,但某不知而代为吟咏,则非立诚之道矣。”其严如此。故今谱先生,功过并录,一字不为镘饰,以守先生之教也。王昆绳规我曰:“词戆,非述尊者体,可易而婉之。”予曰:“谨受教。”然终无曲隐者。
  
  一、先生交游论定者,各附小传。或谓先生年谱,不宜传他人,然先生会友辅仁之学,见于是焉,故宁赘勿削。
  
  一、是编成,王子昆绳订之,实裨不逮;然终愧识浅学薄,不足写状先生。或再有赐订者,万乞无吝金玉!丁亥七月李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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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5-3-2 10:49 |只看该作者
  颜习斋先生传
  
  颜习斋先生名元,字浑然,博野人。父昹,为蠡县朱翁义子,遂姓朱,为蠡人。先生孕十四月而生,生之日,人望见其居上有气如麟,忽如凤,皆惊异。既生,啼甚壮,有文在手曰“生”,舌曰“中”,足纹蝉翅甚密,时崇祯八年乙亥三月也。
  
  戊寅畿内兵,先生父被掠去辽东,甲申鼎革,癸巳为庠生,名朱邦良。先生幼颖异,读书二三过辄不忘。学神仙导引,娶妻不近。既而知其妄,乃益折节读书。朱翁以讼遁,先生被系,而文日进。塾师异之,叹曰:“此子患难不能动,岂可量乎!”
  
  年二十余,尊陆、王学,未几归程、朱。初先生父被掠去,久之无音问,母亦他适。先生时思父涕泣,而事朱翁、媪至孝,初不知父非朱氏子也。翁纳妾生子晃,稍疏先生,后更才害谋杀之,先生孝愈笃。媪卒,泣血数月,毁几殆。朱氏一老翁怜之,私谓曰:“若过哀,徒死耳!若祖母从来不孕,安有若父?若父异姓乞养者耳。”先生大惊,访之,信。及翁卒,乃归颜。
  
  自宋周濂溪得陈抟僧寿涯传,以魏伯阳水火匡廓、三五至精,为太极图,言性与天道,主静立儒宗,程、朱因之,谓之道学;以为远述孔、孟,高出汉、唐诸儒上,实杂佛、老,非孔、孟之真。故秦、汉以来,二千年天下不得儒者之用,并佛、老为三教,而世运以雄侠为兴衰。先生初奉程、朱甚谨,后以居媪丧,觉家礼有违性情者,较以古礼非是,因悟尧、舜之道,在六府、三事,周公教士以三物,孔子以四教。静坐,禅也;读书、讲注,空言也。于是著存性、存学、存治、存人四编以立教,名其斋曰“习斋”,帅门弟子力行孝弟,存忠信,日习礼、习乐、习射、习书数,究兵、农、水、火,堂上琴竿、弓矢、筹管森列。尝曰:“必有事焉,学之要也。心有事则存,身有事则修;家之齐、国之治,皆有事也。无事则道与治俱废,故正德、利用、厚生曰事。不见诸事,非德、非用、非生也。德、行、艺曰物。不征诸物,非德、非行、非艺也。乾坤之祸,莫甚于释、老之空无、宋儒之主静;故先生之学,以事物为归,而生平未尝以空言立教。
  
  孙征君奇逢,容城人,时讲学河北,先生与之书曰:“宋儒言气质,不及孟子言性善。将作圣之体,杂以习染,而谓之有恶,失践形尽性之旨矣。周公‘以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孔门‘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一如唐、虞之盛,乃阴阳之秘寄于易,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近世言学者,心性外无余理,静敬外无余功,与周、孔若不相似然。即有谈经济者,亦不过空文著述。元不自揣,撰有存性存学二编,欲得先生一诲正之,以挽士习,而复孔门之旧。顾今天下以朱、陆两门互竞,先生合而同之,意甚盛。然元窃以为朱、陆即独行于天下,或合一同行于天下,而终此乾坤,亦只为两宋之世终此儒运,亦只为空言著书之学,岂不可为圣道民生长太息乎!先生将何以处此也。”又与太仓陆世仪书曰:“汉、唐训诂,魏、晋清谈,虚浮日盛,而尧、舜、周、孔之学所以实位天地育万物者,不见于天下,以致佛、老猖炽,大道沦亡,宋儒之兴善矣,乃修辑注解,犹训诂也,高坐讲论,犹清谈也。甚至谓孝弟忠信不可教,气质本有恶,与老氏以礼义为忠信之薄,佛氏以耳目口鼻为六贼者,相去几何也。元为此惧,著存性编谓理气皆天,气质虽殊,无恶也。恶也者,蔽也,习也。纤微之恶,皆自玷其体,神圣之极,皆自践其形也。著存学编,明尧、舜、周、孔三事、六府、六德、六行、六艺之道,道不在章句,学不在诵读,期如孔门博文约礼,实学、实习、实用之天下,乃二千年来无人道。而元独为之惴惴焉,恐涉偏私,毁谤前贤以自是,顷闻先生先得我心,喜而不寐,故奉书左右,祈一示宗旨,使聋瞽得所尊,奉为依归,斯道幸甚。”
  
  世仪号桴亭,隐居不仕,著思辨录,学教以六艺为本,言性善即在气质,与先生所见略同云。
  
  先生既归宗,欲寻亲,时方乱,且嗣未立,久之,乃如关东,誓不得亲不反。既而果得其?于沈阳,殁矣,一女适人。寻其墓,哭奠如初丧礼,招魂题主,奉而归。遂弃诸生,终三年丧。
  
  自是用世之志愈殷,曰:“苍生休戚,圣道晦明,责实在予。予敢偷安自私乎?”遂南游中州,张医卜肆于开封以阅人,所遇甚众,倡实学,明辨婉引,人多归之;然执宋儒之见者比比,未能化也。
  
  商水李子青,大侠也。馆先生,见先生携短刀,目曰,君善是耶?先生谢不敏。子青曰:“拳法,诸技本。君欲习此,先习拳。”时月下饮酣,子青解衣,演诸家拳数路。先生笑曰:“如是,可与君一试。”乃折竹为刀,舞相击数合,中子青腕。子青大惊,掷竹拜伏地曰:“吾谓君学者尔技至此乎?”遂深相结,使其三子拜从游。
  
  又于开封市上见一少年,甚伟,问其姓字,沽酒与饮。叩其志不凡,半醉,起舞,为之歌曰:“八月秋风凋白杨,芦荻萧萧天雨霜。有客有客夜彷徨,彷徨良久鸜鹆舞,双眸??空千古。纷纷世儒何足数,直呼小儿杨德祖。尊中有酒盘有餐,倚剑还歌行路难。美人家在青云端,何以赠之双琅玕。”少年,朱越千也。
  
  盖先生自幼学兵法,技击、驰射、阴阳象纬无不精,遇豪杰,无贵贱莫不深交之。而其论治,则以不法三代为苟道,举井田、封建、学校、乡举里选诸法,作王道论,后更名存治编。又著会典大政记。曰:“如有用我,举而错之耳。”乃隐居数十年,不见用于世。且老,令长及大吏数表其门,或造庐而请,有劝之仕者,笑不答也。
  
  肥乡有漳南书院,邑人郝文灿修之,请先生往设教,辞三聘始往。焉立规制甚宏,中曰“习讲堂”,东一斋曰“文事”,课礼、乐、书、数、天文、地理等科。西一斋曰“武备”,课黄帝、太公、孙、吴诸子兵机,攻守、营阵,水陆诸战法,射御、技击等科。东二斋曰“经史”,课十三经、历代史、制诰、章奏、诗文等科。西二斋曰“艺能”,课水学、火学、工学、象数等科,门内直东曰“理学斋”,西曰“帖括斋”,皆北向,凡习程、朱、陆、王及制举业者居之,欲罗而致之,以引进之也。比空二斋,左接宾,右宿来学。门内左六房,设客榻;右六厦,容车骑。东,“更衣亭”,西“射圃堂”,东北隅庖厨仓库,西北积薪。立学规甚备,从游者数十人,远近翕然。乃先生至即雨,经月不已,日益甚,书院临漳,漳水盛溢,弥漫七八十里,人迹绝,垣圮堂舍悉没。先生叹曰:“此天意也。”乃辞归,文灿与门人不能留,俱痛哭送之,于是先生之教亦不能大行焉。
  
  先是自孙征君外,先生自谓父事者五人:曰刁文孝,名包,字蒙吉,祁州人。崇祯举人,高隐卒,学者私谥曰“文孝先生”。曰李孝悫,名明性,字洞初,蠡人,高隐,卒,先生私谥“孝悫先生”。曰张石卿,名罗喆,清苑人。殉难光禄寺卿罗彦之弟,高隐。曰张公仪,名来凤宁晋人。崇祯举人,高隐。曰王五公,名余佑,字介祺,新城人。隐于五公山,孙征君门人。而朝夕共学者曰王养粹,字法干,蠡人。弃诸生,隐。其后诸君子相继殁,养粹亦亡,先生泫然曰:“吾无与为善矣,天乎!其终弃予也乎!”然进修益刻厉不懈。
  
  年七十,寝疾,七日而卒。卒之时谓门弟子曰:“天下事尚可为,若等当积学待用。”言罢而逝。先生生平不欺暗室,年三十,与王养粹共为日记,凡言行善否,意念之欺歉,逐时自勘注之。尝暮行委巷中,背痒欲搔,旋自省曰:“昏巷无人,容貌不庄,何以服鬼神?”又尝曰:“吾尊孔学而抑程、朱,苟一事自欺,何以逃程、朱之鬼责?故勇于改过,以圣人必可学,动必遵古礼,老而弥笃,乡里有圣人之目。乃遭人伦之变,艰危贫厄终身。”
  
  一子殇,遂无子,以族孙为之后。而传其学者李孝悫先生之子塨一人而已。
  
  王源曰:孔、孟不得志,天下变为秦,王道熄,而天下无复能平矣。非明行其道之无人哉!宋儒自谓能明、能行,而道其所道,愈失其真。先生起而辨正之,躬行以实之。古今剥复之分,不在是与!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而尧、舜君民之业,终不获亲见于其身,亦可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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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2 10:52 |只看该作者
  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上
  
  门人李塨纂
  
  王源订
  
  明崇祯八年乙亥(一六三五)三月十一日卯时先生生
  
  先生姓颜,讳元,字浑然,号习斋。父讳昹,博野县北杨村人。(蠡县刘村朱翁九祚养为子,遂姓朱,为蠡人)。妻王氏,孕先生十有四月,乡人望其宅,有气如麟,忽如凤,遂产先生。啼声甚高,七日能翻身。适园甃井,因乳名曰园儿。
  
  数月后,母疮,损一乳,乳缺,朱媪抱乞奶邻妪,不得,则与朱翁嚼枣肉、胡麻薄饼,交哺之。
  
  先生顶圆,后一凹发,少年甚长,晚岁尺许。面方腴,少红白色,晚苍赤隐白。颧微峙,准方正而钜,孔有毫。睛,黑白分,中年病目上疮,左目遂眇,然卒视之,若目睛如故者。左眉下疮痕如横小枣核,眉晚出毫三五,耳有轮郭,珠垂,额丰博,横有纹。天庭一凹,大指顶。口方正有髭,丰下。须约四寸左右,髯五六株。两辅各一痣,生毫二寸余。身五尺,胖白,手纹生字,掌红润,舌有文曰“中”,足蝉翅文甚密,其言中行洁之象乎!
  
  朱翁号盛轩,有才智,少为吏,得上官意。沧桑变,偕众守蠡城及刘村,有功。妻刘氏,无出。
  
  父昹,形貌丰厚,性朴诚,膂力过人,爱与人较跌,善植树。
  
  丙子(一六三六)二岁
  
  丁丑(一六三七)三岁
  
  戊寅(一六三八)四岁
  
  冬,畿内警,兵至蠡,先生父不安于朱,遂随去关东,时年二十有二。自此音耗绝。
  
  己卯(一六三九)五岁
  
  朱翁为兵备道禀事官,移居入蠡城。
  
  庚辰(一六四○)六岁
  
  崇祯十三年,岁凶,人相食。
  
  朱翁纳侧室杨氏。
  
  辛巳(一六四一)七岁
  
  朱翁为先生订张氏女为室。女长先生一岁,博野王家庄李芬润女,因乱弃野,蠡人张宏文收为女。至是宏文为道标巡捕官,故联姻。
  
  壬午(一六四二)八岁
  
  就外傅吴洞云学。洞云名持明,能骑、射、剑、戟,慨明季国事日靡,潜心百战神机,参以己意,条类攻战守事宜二帙,时不能用,以医隐。又长术数,多奇中。盖先生之学,自蒙养时即不同也。
  
  癸未(一六四三)九岁
  
  朱翁时以钱给先生,令买饼饵,先生俱易笔。
  
  甲申(一六四四)十岁
  
  三月,贼李自成陷京师,烈皇帝殉社稷。五月,大清兵入,是为顺治元年。先生尝言,曾戴蓝绒晋巾二顶,明之服色也。
  
  乙酉(一六四五)十一岁
  
  始学时文。
  
  朱翁侧室杨氏,生子晃。
  
  丙戌(一六四六)十二岁
  
  吴师洞云纳婢生子,妻弃之枥下,先生连血胞抱至家,告朱媪刘乳之。吴妻怒捶其婢,婢逃。复道之朱家匿之,乃缓颊洞云夫妻,卒还养子,遂成立。然终以吴妻怨怒,不得从吴游矣。
  
  母王氏改适。
  
  丁亥(一六四七)十三岁
  
  蠡生员蒋尔恂,明户部主事蒋范化子也,以众入城,杀知县孔养秀,称大明中兴元年。朱翁挟先生避之博野,尔恂东略河间,众败遁去,乃还里。
  
  从庠生贾金玉学。
  
  戊子(一六四八)十四岁
  
  看寇氏丹法,遂学运气术。
  
  见斥奸书,知魏阉之祸,忿然累日夜,恨不手刃之!
  
  己丑(一六四九)十五岁
  
  娶妻不近,学仙也。
  
  庚寅(一六五○)十六岁
  
  知仙不可学,乃谐琴瑟,遂耽内;又有比匪之伤,习染轻薄。
  
  朱翁为先生谋贿入庠,先生哭不食曰:“宁为真白丁,不作假秀才。”乃止。县试策问弭盗安民,先生对略曰:“淫邪惰肆,身之盗也;五官百骸,身之民也。弭之者在心君,心主静正,则淫邪惰肆不侵,而四体自康和矣。乱臣贼子,国之盗也;士农工贾,国之民也。弭之者在皇极,皇建其极,则乱贼靖息,而两间熙皞矣。”县幕客孙明明大奇之,试四书文亦异,迎见如上宾,骑遇辄下。朱媪之母王氏患疮,先生日为拭血秽,不倦。后卒,祭其墓者二十年。
  
  辛卯(一六五一)十七岁
  
  浮薄酣歌如故。
  
  冬会友,夜读书,二三过辄不忘。
  
  壬辰(一六五二)十八岁
  
  习染犹故也,然无外欲,虽邪媚来诱,辄峻拒之。
  
  癸巳(一六五三)十九岁
  
  从贾端惠先生学,习染顿洗,而朱翁以讼遁,先生被系讯,作文倍佳。端惠喜曰:“是子患难不能乱,
  
  岂凡人乎?”一日役缧之行,遇妓揖,不顾。役曰:“此而敌所慝者,盍求之解。”先生笑不答。大书其前室,曰“养浩堂”。未几入庠,讳邦良。讼解,因思父,悲不自胜!端惠名珍,字袭什,蠡庠生,幼有文名,长庄悫,厌蠡城纷嚣,栖西北野,从而居者廿家,因名廿家庄。摄邑篆刘公请见,不往,悬扁馈仪以致之,亦不往;及释任去,乃往谢。一姻属,捕厅有讼,艰包苴,曰:“闻汝,贾文学渊也,持渠只字来,即免。”端惠笑曰:“必令渊有进,宁贷之财耳,字不可得也。”禁及门结社酣歌及子弟私通馈遗,先生遵其教,故力改前非。及卒,先生为持心丧五月,私谥曰“端惠先生”。
  
  甲午(一六五四)二十岁
  
  讼后家落,告朱翁曰:“时辈招筵构会,从之丧品,不从媒祸;且贫不能搘城费,不如旋乡居。”翁遂返乡。以年迈,日费尽责之先生,先生身任之。耕田灌园,劳苦淬砺。初食?秫如蒺藜,后甘之,体益丰,见者不以为贫也。与乡人朱参两、彭恒斋、赵太若、散逸翁父子友。
  
  参两名湛,端谨士也。恒斋名士奇,颇有学,先生尝与究天象、地理及兵略。初负节高尚,后技痒,以拔贡,康熙四年授长洲令,厉禁妇女游虎丘,欲有为,终累繁剧,失官卒。
  
  太若少学问,粗直,先生每谓其能攻己过也,而友之。散逸翁姓彭,名之炳,能诗、字,善饮,为庄、老学。子通,亦如之,更工画。虽极贫困,夷然无累也。炳弟之灿,甲申后,弃家出,南游苏门。至顺治戊戌,谓孙征君、高荐馨曰:“吾不愿生矣!”遂坐饿死于百泉之啸台!
  
  乙未(一六五五)二十一岁
  
  阅通鉴,忘寝食,遂弃举业。虽入文社,应岁试,取悦老亲而已。
  
  丙申(一六五六)二十二岁
  
  元日望东北四拜父,大哭恸,作望东赋。
  
  以贫为养老计,学医。
  
  丁酉(一六五七)二十三岁
  
  见七家兵书,悦之,遂学兵法,究战守机宜,尝彻夜不寐,技击亦学焉。源按:宋儒不知兵,以横渠之才,一讲兵法,即为范公所斥,其屈于辽、夏,辱于金、元,不亦宜乎!先生初学未几,即学兵法,此所以远迈宋儒,直追三代经世之学也。
  
  戊戌(一六五八)二十四岁
  
  始开家塾,训子弟,王之佐、彭好古、朱体三从游。
  
  名其斋曰“思古”,自号“思古人”,谓治不法三代,终苟道也。举井田、封建、学校、乡举、里选、田赋、阵法,作王道论。后更名存治编。
  
  好古父通,号雪翁,以往来孙征君、刁文孝间也,时作道学语。先生问之,乃出薛文清、王文成、蔡文庄指要及陆、王要语;复言孙、刁行迹。先生深喜陆、王,手抄要语一册。渐为人治疾。
  
  己亥(一六五九)二十五岁
  
  三月初六日,将之易州岁试,生子,名之曰赴考。
  
  抵易,访王五修于山厂,订交。五修名之征,保定新安人,孙征君高足。安贫志道,自号寻乐子。
  
  作大盒歌,略曰:“盒诚大兮诚大盒,大盒中兮生意多,此中酿成盘古味,此中翻为叔季波。兴亡多少藏盒内,高山拍掌士几何,此处就有开匣剑,出脱匣外我婆娑。”小盒歌略曰:“盒诚小兮盒诚小,小盒生意亦不少,个中锦绣万年衣,就里佳肴千古饱。如何捧定无失却,如何持盈御朽索,忽而千里向谁觅,返而求之惟孔老。识得孔叟便是吾,更何乾坤不熙皞,呜呼!失不知哭,得乃知笑。”
  
  庚子(一六六○)二十六岁
  
  得性理大全观之,知周、程、张、朱学旨,屹然以道自任,期于主敬、存诚,虽躬稼胼胝,必乘闲静坐。人群讥笑之,不恤也。一日,朱翁怒不食,三请不语,大惧,辟席待罪;又祗请,呵曰:“汝弃身家耶!”盖闻人议先生,不应秋试也。谢曰:“即赴科考。”遂入京。
  
  寓白塔寺椒园,有僧无退者,大言曰:“念经化缘僧,犹汝教免站营田秀才。参禅悟道僧,犹汝教中举、会试秀才。”先生曰:“不然,吾教中中举、会试秀才,正是汝教念经化缘和尚。吾教自有存心养性秀才。”僧又侈夸佛道,先生曰:“只一件不好。”僧问之,曰:“可恨不许有一妇人。”僧惊曰:“有一妇人,更讲何道!”先生曰:“无一妇人,更讲何道?当日释迦之父,有一妇人,生释迦,才有汝教;无退之父,有一妇人,生无退,今日才与我有此一讲。若释迦父与无退父,无一妇人,并释迦、无退无之矣,今世又乌得佛教,白塔寺上又焉得此一讲乎!”僧默然俯首。逾日复来,先生迎谓之,曰:“无退参禅悟道,连日何轻出禅关也?”曰:“僧之削发师即生父母;参禅师即受业师。今悯众寺和尚,某削发师也,将归西矣,贫无葬具,力募竣事耳。”先生曰:“吾知汝不募缘久矣,今乃为即生父母破戒,非即孝亲之意乎?”曰:“然。”僧绍兴人,因诘之曰:“绍兴有父母否?”曰:“无。”“有墓否?”曰:“有。”“孰拜扫乎?”曰:“有兄。”先生曰:“即生父母,尚多一‘即’字,遂破戒以尽孝。真父母宜如何?乃舍其墓于数千里外,而不省,舍汝兄于数千里外而不弟,此际不当一思欤?”僧俯首泣下,长叹曰:“至此奈何!”曰:“未晚也,足下年方富,返而孝弟何难?”先生行后,无退南归。
  
  设教于西五夫村,徐之琇从游。
  
  辛丑(一六六一)二十七岁
  
  先生昼勤农圃,夜观书史,至夜分不忍舍,又惧劳伤,二念交争久之,尝先吹烛,乃释卷。
  
  祁州刁非有以母寿,托彭雪翁求诗。先生因两书问学,俱有答书,入祁拜谒,得其所辑斯文正统。归立道统龛,正位伏羲至周、孔,配位、颜、曾、思、孟、周、程、程、张、邵、朱,外及先医虞、龚。
  
  非有名包,祁州人,举天启丁卯乡试,尝曰:“作时文不作古文者,文不文;作时人不作古人者,人不人。”甲申闻变,设烈皇帝主于所居之顺积楼,斩衰朝夕哭临。闯命敦趣,七书拒之,几及难,遂不仕。孝母,研程、朱学。蔚州魏敏果公象枢甚重之,月送日记求正。所居立益友龛,朔望拜。及卒,江南高汇旃等公呈当道,入主东林道南祠。五公山人私谥曰:“文孝。”
  
  壬寅(一六六二)二十八岁
  
  时为康熙元年,与郭敬公、汪魁楚等十五人,结文社,立社仪。至日夙集,社长焚香同拜孔子四,起分班,长东幼西,北上再拜。遂列坐,各据所闻,劝善规过。或商质经史,讫,乃拈题为文。先生尝言敬公端恪,不面折过,礼毕,尝秘授一小封规失。敬公构文好步思,先生或对众有溢语,辄遥读曰:“愿无伐善。”先生深投好,为子赴考聘其次女。敬公名靖共,蠡庠生。
  
  通州任熙宇闻先生名,寄书言:“道不外饮食男女、应事接物之间,惟在变化气质,力行不倦。”先生答书云:“君抱萧、曹之才,兼慕孔、孟之道,”以其长刀笔也。熙宇又书至曰:“凡誉人失实,即己身离道,仆之驽下,轻诬以萧、曹,即道丈须臾之离道。”先生展书竦然感佩,每向人道之。后复书至,规先生进锐,恐滋退速。
  
  癸卯(一六六三)二十九岁
  
  朱翁及侧室杨子晃,与先生日有间言。先生不知其父,非朱氏子,第以为翁溺少子耳。奉翁命,与朱媪刘别居东舍,尽以南王滑村民田让晃。刘病剧,先生祷神求假寿,跪伏昏仆,忽闻空中声若大鼓者六,病顿愈。日之西舍,事翁如常。
  
  作文社规,勉会友共力圣道。
  
  作求源歌示门人,略曰:“六经注脚陆非夸,只须一点是吾家,卄史作金?欣经作镢,诚敬桔槔勿间歇。去层沙壤又层泥,滚滚源头便在兹,溉田万顷均沾足,涤荡污尘如洗卮。小子勿惊言太远,试为阙塞负一畚。”辛未年后,先生追录之,识曰:“此与大小盒歌,乃予参杂于朱、陆时所作也,几许虚憍,几许幻妄,周、程所谓‘孔、颜乐处’,陆、王所谓‘先立其大’,‘致良知’,与释氏之洞照万象,自谓‘极乐世界’者,想皆以此也。一追忆之,堪羞堪恨,使当日而即死也,岂不为两间妄诞之鬼哉!尧、舜、周、孔,自有正途,录之以为同病者醒。而彼三途者,亦不得以此误人矣。”闻王法干焚帖括,读经,投佛像于井,居必衣冠,率家众朔望拜祖祠父母,相其生母拜嫡母。人曰癫,先生曰:“士皆如此癫,儒道幸矣。”驰书奖之。后又闻法乾自称真武化身,曰:“此则无辅而癫矣。”乃先达信,十二月斋戒三日,廿六日往拜之。
  
  王子法干名养粹,蠡之北泗人,少狂放。十六岁,入定州卫庠。尝以文事,从先孝悫于会,悫语以道,迄年十九,奋然曰:“不作圣,非人也!”遂取所读八股焚之,诵五经,依朱文公家礼行礼。先生闻之纳交。为日记,十日一会,考功过。及后先生悟周、孔正学,王子终守程、朱,后亦移其说曰:“程、朱固一家学问耳。”每会,二人规过辨学,声色胥厉,如临子弟;少顷,和敬依然。大约先生规王子腐旷,而王子规先生以流杂霸也。初,王子志圣学,力于行,习礼、习射、习舞,退食辄令门人站班,高声歌“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王子竦起拱听,乃退。已,连遭妻子丧,心颇冷,因嗜南华,至谓孔学亦佳,有益于中人。先生力攻之,数年乃出。生平以明理为学,自慊为验,于非道事、非道人,收视静坐,不屑一睇也。或盗其柴,曰:“吾欲周之,非渠盗也。”
  
  粮被窃,人以告,曰:“不我窃,当谁窃者。”遭祲绝炊,忻然曰:“今乃得贫之益也,向家人不勤,比皆力操作矣。”一马?蒙死,曰:“吾每念命蹇,牛或毙,天乃毙马?蒙而不毙牛,幸也。”其善处拂逆,类如此。
  
  甲辰(一六六四)三十岁
  
  正月四日,王法干来答拜,约十日一会。会日,焚香拜孔子四,乃主东客西再拜,主人正客座,客一拱,主人下同客揖,客为主人亦然,乃就坐。质学行,劝善规过。三月,与王法干为日记。先生序之曰:“月之十七日,法干王子谓予曰:‘迩者易言,意日记所言是非多少,相见质之,则不得易且多矣。’予曰:‘岂惟言哉!心之所思,身之所行,俱逐日逐时记之,心自不得一时放,身自不得一时闲,会日彼此交质,功可以勉,过可以惩。’王子喜,于是为日记。”四月行家礼,朔望随祖拜先祠四,拜祖父母四,东向拜父四,元旦冬至则六拜,拜先圣孔子四,拜炎帝、黄帝四,以行医也。日寅起,扫先圣室揖,扫祖室、祖母室,昏定、晨省揖,出告、反面揖,经宿再拜,五日以往四拜,院亦自扫,有事乃以仆代躬耕耨、灌园、铡卄?贤,暇则静坐。五月,定每日躬扫室,令妻扫院,晨昏安祖枕衾,取送溺器,冬炙衣,夏扇。进祖食必亲必敬,妻供祖母枕衾饮食。终日不去衣冠。读书必端坐,如古人面命。朔望前一日斋戒。勉力寡欲。
  
  十五日起甚早,行礼毕,静坐观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觉和、适、修、齐、治、平,都在这里。源按:宋儒静坐,与二氏何殊,先生当日,原遵此学。后乃能脱去窠臼,直追孔、孟正传,岂不异哉!
  
  柳下坐记曰:“思古人引仆控马?蒙,披棉褐,驮麦里左,仆禾?朵,独坐柳下。仰目青天,和风泠然,白云聚散,朗吟程子‘云淡风轻’之句,不觉心泰神怡。覆空载厚,若天地与我外更无一物事。微闭眸观之,浓叶蔽日,如绿罗裹宝珠,精光隐露,苍蝇绕飞,闻其声不见其形,如跻虞廷,听九韶奏也。胸中空焉、洞焉,莫可状喻。孔子疏水、曲肱,颜子箪瓢、陋巷,不知作何心景,今日或庶几矣。所愧学力未纯,一息不敬,即一息不仁;一息不仁,即一息不如圣、不如天;以当前即是者,如隔万重矣!吾心本体,岂易见也哉!虽然,亦可谓时至焉矣;一时之天,与一日一月一岁之天,有以异乎?密克复之功,如天之於穆不己,岂不常如此时哉!”辛未,复自录而识之曰:“暑月被棉驮麦,贫且劳矣,犹能自娱,不谓之穷措大微长不可;然即生许多妄想,为如许大言。尝论宋儒之学,如吹猪膀胱,以眇小为虚大,追录之,自惩自勉也。”塨以为此禅悦也,而宋儒误以为吾心之仁体,圣学之诚敬,所谓“主一无适”,“洒落诚明”者,皆此也,是指鹿为马矣。存养遂歧于异端矣,岂只虚大哉!
  
  约王法干访孙征君,以事不果。征君名奇逢,号钟元,容城人,成童即交定兴鹿忠节公善继,道义气节共淬磨。十七岁,举乡试。居忧,庐于墓。时左光斗、魏大中、周顺昌,为魏珰所陷下狱,征君与鹿忠节公父正、张果中,藏匿其子弟,醵金谋完拟赃,时称“三烈士”。鼎革后,移居辉县之夏峰。鹿忠节公夙与征君讲学宗姚江,及后征君过东昌,访张司空凤翔,凤翔主晦庵,征君遂著论调和朱、王。而接人乐易,道量甚广,兼以气谊鼓舞天下,故从游者甚众。明、清间征聘者累次,皆不就,天下称之曰“孙征君云”。
  
  六月,与王法干纂洒扫、应对、进退仪注,作勺诗舞节。按:勺诗舞节,塨从学时,先生以仪节未备,亡其稿。塨后辑勺歌舞仪,具小学稽业。
  
  时往随东村看嫁母。夜闻风雷,必起坐,食必祭。
  
  闰六月,朔望,偕妻行礼,已而夫妻行礼,身南面起拜再,妻北面不起拜四。
  
  八月九日,欲视非礼,忽醒,遂止。
  
  往耕田,行甚敬。
  
  日鸡鸣夙兴。
  
  二十二日,妻不敬,愧无刑于之道,自罚跪;朱媪命起,妻亦悔过,乃起。
  
  自勘过:易怒,多言。
  
  九月三日,晚坐侧,觉即正坐;又?履行,觉即纳。
  
  定日功,若遇事宁缺读书,勿缺静坐与抄家礼。盖静坐为存养之要,家礼为躬行之急也。
  
  朱翁疾,祷于医神、先祠,自此时病,药饵服食,竭力将以敬。
  
  同王法干访五公山人问学。五公山人王姓,讳余佑,字介祺,保定新城人,父行昆弟皆宦于明。少有才誉,长念明季多故,乃读孙、吴书,散万金产结士。甲申,闯寇据京师,遂从父延善及从兄余厚、兄余恪、弟余严、雄县马于等,起兵讨贼,破雄县、新城、容城,诛其伪官。已而贼败,清师入,众散,隐居五公山双峰,每登峰顶,慷慨悲歌,泣数行下!益博读书,尤邃于韬钤,尝集廿一史兵略,为此书十卷:曰兵行先知所向,曰兵进必有奇道,曰遇敌以决战为先,曰出奇设伏,曰招降,曰攻取多于要害,曰据守必审形胜,曰立制在有规模,曰兵聚必资屯田,曰克敌在无欲速。又著通鉴独观,工诗、字,浩气清风,见者倾倒。
  
  入蠡城,晤张鹏举文升,与论通鉴,勉以实修于内,勿尚发露。
  
  内子归宁返,涂失银花,问曰:“反面礼行否?”朱媪云:“
  
  失银花不怿,何行?”曰:“失银花小事,遽废礼,大得失当何如!”命行之。
  
  书范益谦七不言及正蒙数语,于记额:“一不言朝廷利害,边报差除;二不言州县官员长短得失;三不言众人所作过恶;四不言仕进官职,趋时附势;五不言财利多少,厌贫求富;六不言淫媟,戏嫚女色;七不言求觅人物,干索酒食。”正蒙云:“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思省察、操存交济为功,近讲操存,不讲省察,故多过。
  
  十一月四日,驮棉之五夫市,骑至朱祖墓,恐下不能上,不下心则不安,下步至五夫,乃知凡事心安胜于身安。
  
  十三日,子赴考痘殇,恸甚!犹强慰祖母及妻。查礼,不及下殇者,以日易月,服十二日,素衣冠,革缨麻履,常功俱废,惟事亲仪不废。
  
  十四日奠,告以文,略曰:“自汝之稍有知也,不詈人,不与群儿斗,吾表弟三祝时与儿斗,辄引曰:‘无然,恐长者嗔。’自汝能执箸也,遇我之贫。蔬精者,面白者,以奉祖、祖母,我夫妻食其粗黑,汝孩赤,当同老食,汝每推取粗黑,祖母强以分,辄辞曰:‘奶老矣,当食此。’自尔能举止记忆也,每晨、午饭后至我前,正面肃揖,侧立诵名数歌三遍,认字三四句,乃与我击掌唱和,歌三终,又肃揖始退。汝所欲为者,畏吾即止;所不愿为者,顺吾即起。入人之家,玩好不取,饼果之赐,辞而不受。遭吾不德,与叔异产,少汝者寸草知私,汝无分毫为吾累。未病一二日,犹同三祝行礼于祖,又至东院拜祖母,且笑三祝不揖而叩,傍鞠躬伏兴以示之。尔以六载之身,于曾祖父、母称孝孙,于父、母称顺子。呜呼恸哉!”二十五日,复常功。
  
  往北泗,会涂风寒射面,侧跨驴上,忽醒曰:“岂可因寒邪其身哉!”正之。以明岁元旦祭先圣、先灵,二十一日戒,二十八日齐。朱媪率先生内子,亦致齐三日。
  
  乙巳(一六六五)三十一岁
  
  元日,书一岁常仪功于日记首。常仪常功,逐年酌定,详后。又书日记额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每月朔日书云:“操存、涵养、省察,务相济如环,迁善改过,必刚而速,勿片刻踌躇。”二月九日,访塨父问学。先生深慕先君子。此后入蠡城,尝谒先子,先子返乡曹家蕞,涂去先生居伊迩,不往报也。先生同王法干邀先子入会,先子不往,复法干书曰:“有道之士,文章皆秋实;浮狂之士,道德亦春华。今足下与易直,先生在朱时字。结道义交,‘以文会友,以友辅仁’,愚知学问将大进矣,气质将大变矣,英浮者其将浑融乎,矫强者其将自然乎,圭角者其将沉潜乎!愚于二贤之好学,因而思颜子之好学,何其当时、后世莫有及也,所以异于人者何哉?子曰:‘不迁怒,不贰过。’又曰:‘回也如愚。’或其所难及者,即在‘如愚’乎!曰‘如愚’,不惟不见圭角,亦聪明睿知之毫不露也。即实学之曾子,追而思之,亦惟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曾子之得于颜子,深哉!承邀入会,则愚不能。一居家多故,二骑乘不便,三质腐学薄,无能为役。谨辞。”又复先生问学书曰:“承下询,无可言。必妄言之,当涵养沉潜,炼至‘如愚’光景,则英姿不露,浮俗全销。至此,效孔子之无言可,罕言可,即终日言,有何不可!故孔子于‘时然后言’,不轻为公叔文子信也。至涵养之功,务以诚笃而已。”又复书略曰:“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或易直至寒家,不能相候,或当往贵府,不克必往,此中有情理可谅也,祈如君子之汪汪。”
  
  源按:李先生讳明性,字洞初,号晦夫,蠡县人,明季诸生。事亲孝,日鸡鸣,趋堂下四拜,然后升堂问安,亲日五、六食,必手进。疾,侍汤药,洁拂厕牏,夜闻辗转或寤噫咳,则问睡苦若何,思何饮食,比三月如一日。妻马氏亦笃孝,相之无违。亲殁毁瘠,遵古礼三年。事兄如父。兄尝怒而詈,举履提其面,则惶恐柔色以请曰:“弟罪也,兄胡为尔,气得无损乎!”时年六十七矣。初,崇祯末,天下大乱,先生方弱冠,与乡人习射御贼,挟利刃、大弓、长箭,骑生马疾驰,同辈无敌者。甲申变后,闇然弢晦,足迹不履市阙。念圣学以敬为要,颜其堂曰“主一”。慎独功甚密,祭必齐,盛暑衣,冠必整,力行古礼。读书乏膏火,则然条香映而读。晚年益好射,时时率弟子值侯比耦,目光箕张,审固无虚发。元旦,设弧矢神位,置弓矢于旁,酎酒祀之,曰:“文武缺一,岂道乎!”颜先生尝谓生平父事者五人:刁文孝、张石卿、王五公、张公仪与先生也。及卒,率同人私谥之曰:“孝悫先生。”
  
  作妇人常训三章。馌田,即存心于担步。梦自矢曰:“临财勿忘义,见义生可轻。”一日耘蒜,下杂莴苣,工细繁,欲已;思尝言学耐烦,岂可任己便乎!遂耘至半,静坐息片时,耘终畦。王法干将赴真定,先生赠之言曰:“千万人中,须知有己,中正自持;千万人中,不见有己,和平与物。”又云:“良尝往祁,常思如与贤弟对,则少过;大凡人每如诤友在前,可无大失。”又曰:“人有一分意,必心未化,即不能保不为伯鲧;有一分财,色心未去,即不能保不为桀、纣;有一分怨君、父心,即不能保不为乱臣贼子。”会友李贞吉,达先君子候言,及半止,先生诘曰:“不曾言圭角太露乎?”贞吉笑曰:“言君能直规友,惜少一人直之。”先生因乞言郭敬公、徐蓝生,规伐善。
  
  思人不论过恶大小,只不认不是,即终身真小人,更无变换。
  
  一日闻客至,行急,心亦忙;忽思急行耳,心何必忙,乃急步而缓心。
  
  王法干批日记曰:“清刚所长也,似涉粗暴;言语明尽所长也,似少简约。”先生深纳之。
  
  五月,增常仪:事亲必柔声下气。
  
  六月,赴试易州,遇朔望,望拜朱翁、媪。七月,访张石卿问学。石卿曰:“‘敬者德之聚’,所聚者何德?‘诚者自成’,所成者何事?仁而已。仁须肫肫,屯肉象也,厚之至也。”石卿,名罗喆,保定府清苑人,甲申,城守死难吏部主事张罗彦之弟也。于时弃诸生,讲学以仁为主。对乞丐如宾,贫甚,非贤友之周不受也。卒后魏一鳌莲陆,立刘静修等五贤祠,祔食焉。
  
  王介祺来,谈经济。
  
  自勘为学,调理性情甚难,定每静坐,以十四事自省:心无妄思欤?口无妄言欤?耳无妄听欤?目无妄视欤?足无妄走欤?坐如尸欤?立如齐欤?事亲爱而敬欤?居家和而有礼欤?启蒙严而宽欤?与人平而正欤?对妻子如严宾欤?读书如对圣贤欤?写字端正欤?
  
  与王法干言:“六艺惟乐无传,御非急用,礼、乐、书、数宜学;若但穷经明理,恐成无用学究。”塨按:此时正学,已露端倪矣,盖天启之也。
  
  始教内子读书。
  
  思敬则一身之气皆上升,圣人以礼治天下,合乾坤共作一敬,自然淑气上腾,位育可奏,其所谓“笃恭而天下平”欤?
  
  集曾子言行。
  
  有所感,思父悲怆!
  
  思所为既已离俗,居以浑木,犹可容世;而浮躁棱厉,始于绝物,终于杀身,可不畏哉!乃拟勿轻与人论理,勿轻责人过,非有志者勿与言学,勿露己长。
  
  十一月,晤先君子,先子言“冬日可爱”者再,先生曰:“教我矣。”十二月,往见石卿,石卿言:“性皆善,而有偏全厚薄不同,故曰‘相近’。义理即寓于气质,不可从宋儒分为二。”又言:“天者理而已,是;溷语‘无极’,非是。”访吕文辅,文辅言:“四书朱注有支离者,先生时宗程、朱,皆不然之。”问文辅天文。文辅名申,清苑人,习天文、六壬数,讲经济。
  
  丙午(一六六六)三十二岁
  
  正月定行见墓则式,式见灾异民变则式。式者,骑据鞍而起,在车凭箱而起。
  
  思日记纤过不遗,始为不自欺,虽闇室有疚不可记者,亦必书“隐过”二字;至喜、怒、哀、乐验吾心者,尤不可遗。
  
  二月,王法干谓曰:“李晦夫先生言吾子欠涵养,且偏僻,恐类王荆公。”先生曰:“某尝谓如有用我者,可谏议、参谋,而不可以宰政、总师,亦自知耳。”
  
  朱媪耳聋,先生叹曰:“人子不早自尽,至此虽欲柔声下气,岂可得乎!”
  
  定日记每时勘心:纯在则○,纯不在则×,在差胜则○中白多黑少,不在差多则黑多白少,相当则黑白均。
  
  三月,看纪效新书。
  
  四月,思学者自欺之患,在于以能言者为已得。
  
  勘静坐心有所驰,目便劲闇,忽忘则又睁开;必是“主一无适”,睫毛间乃得不即不离之妙。塨按:以此为“主一无适”,乃外氏之垂帘内视矣,为先儒误乃尔,不谓一转而即悟也。五月,益日功以讱言为要。
  
  七月,侍朱翁坐,交股,觉即开之。入京秋试,拜寻辽东人,求传寻父报帖。
  
  八月,凡达友书,必下拜;接友书,必拜乃展。
  
  十一月,思孔、孟之道,不以礼乐,不能化导万世。
  
  十二月,思吾身不修,受病莫过于口;吾心不正,受病莫甚于欲。
  
  除夕,写先儒主,称周濂溪为“先圣”。塨按:先生亦尝称朱子为圣人,即宗信之,亦何至是。盖先生性笃挚锐往,故早年见似而以为真也。
  
  丁未(一六六七)三十三岁
  
  年仪:增过祖墓,经时四拜,月再拜,旬揖,望墓式。
  
  先生以先君子不答拜,稍疏。二月朔日,曰“此非所以亲贤也”,复入城谒先子。先子言行古礼必以诚。先生约翌日再会,及次晨至,则以事出矣。见先子日记,有“易直立朝,必蹈矫激之僻”,先生悚然。观先子学规,又闻先子骨力劲特,为学惟日不足,及年高习射事,叹息而去。
  
  曰:“王介祺春风和气,李晦夫闇然恂恂,吾羡之,不能之,即见贤不能齐,不善不能改,柔莫甚焉。虽有猛厉方强,是暴也,非刚也。”
  
  二十日,新兴村延往设教,石鸑、石鸾、孙秉彝、齐观光、贺硕德、张澍、李仁美、王恭己、宋希廉、李全美、石继搏从游,立学规:每晨谒先圣孔子揖,出告、反面揖,揖师不答。朔望率拜先圣,揖师,师西面答揖。节令拜师,师答其半。朔望令诸生东西相向揖,节令相向拜。
  
  思得仁则富,行礼则贵。言多言贱,言少言贵。
  
  四月,先君子有书至云:“易直凡事皆有卓见,吐时事之务。”先生曰:“谓我有卓见者,是规我好任己见也;谓我吐时务者,是规我轻谈时事也。”王法干亦附书,规以默、以悠。先生书“
  
  李晦翁、王法干”六字于笔筒,每坐一拱,敬对之。
  
  养一朱族子,名之曰讱言。
  
  先生每外出,遇朔望,内子必望肃拜四,先生遥答之。
  
  九月,先生辞新兴馆归。
  
  十一月,旗人贾士珩从游。
  
  辩性善、理气一致,宋儒之论,不及孟子。
  
  戊申(一六六八)三十四岁
  
  二月十四日,朱媪病卒,先生拟以为父出亡,宜代之承重,三年服也。三日不食,朝夕奠,午上食,必哭尽哀,余哭无时,不从俗用鼓吹,恸甚,鼻血与泪俱下,不令僧道来吊者焚疏。四日敛,入棺,易古礼“朝一溢米、夕一溢米”,为三日一溢米,荐新如朝奠。朱翁力命廿四日葬,乃具椁朝祖,祖奠,及墓,触棺号啕,闷绝。既窆,王法干叱曰:“宜奉主归室堂为孝,何得尔?”乃返,行三虞礼。废业,惟读丧祭礼,不废农、医,以非此则养祭俱无也。三月,行朔望奠。后以礼,士惟朔奠,乃望日会哭不奠。四月六日,修倚庐于殡宫外、大门内,寝苫,枕块。三月,昼夜不脱衰绖。思“齐衰不以边坐”,曰近过矣,自此疲甚,宁卧,坐勿偏。五月十五日,行卒哭礼,已后惟朝夕哭,其间哀至,不哭而泣。寝地伤湿,四肢生小疡,朱翁命造地炕。六月三日夜,始解衰绖、素冠,著常衣寝。七月病,八月十四日,闻妻病,遥问之。十月一日,责讱言,以其诈传祖不用辰膳,致误也。时朱翁日必六食:卯一、辰一、巳一、午一、申一、昏黑一。先生以祖母恩深,且恸父出亡,不能归与敛葬,故过哀病殆。朱氏一老翁怜之,间语曰:“嘻!尔哀毁,死徒死耳。汝祖母自幼不孕,安有尔父?尔父,乃异姓乞养者。”先生大诧!往问嫁母,信,乃减哀。时晃唆朱翁逐先生,先生乃请买居随东村,翁许之。
  
  先生居丧,一遵朱子家礼,觉有违性情者,校以古礼,非是,著居丧别记。兹哀杀,思学,因悟周公之六德、六行、六艺,孔子之四教,正学也;静坐读书,乃程、朱、陆、王为禅学、俗学所浸淫,非正务也。源按:先生自此,毅然以明行周、孔之道为己任,尽脱宋、明诸儒习袭,而从事于全体大用之学,非二千年学术气运一大关乎!
  
  十一月十一日夜,梦纳一秀才主于文庙,讱言用火香点之,一老妇随后。寤而思曰:“子点主,非死兆乎?养子拈香,非终无后乎?然主妇已老,则死期尚远也。惟学程日退,焉得入孔庙乎?或后有妄传妄信者乎?愧矣。
  
  因知所居丧不同;又王法干主古礼“父在为母期”,定十一月而练,期而除,仍心丧三年。
  
  思厉言暴色,加于人者不仁,致人加者亦如之。
  
  十二月十五日,盛奠,随朱翁致祭几筵,以练告,甚哀,去负版辟领,焚麻冠,仍悬衰、练衣前,乃复外寝,枕布枕,解衣带,止朝夕哭,惟朔望哭,若无时哭,则记。食菜果,仍非疾不御酒肉。(畿辅丛书本原阙十四字)曰:“衰,表心之哀痛也,去之,何以名斩衰、齐衰。”(畿辅丛书本原阙二行又十六字)
  
  己酉(一六六九)三十五岁
  
  正月,著存性编,原孟子之言性善,排宋儒之言气质不善。画性图九,言气质清浊、厚薄,万有不同,总归一善;至于恶则后起之引、蔽、习、染也。故孔子曰:“性相近,习相远。”塨后并为七图。
  
  觉思不如学,而学必以习,更思古斋曰习斋。
  
  戒讲著多言,服膺王法干语曰:“口边才发出,内力便已少。”二月,思宋儒不特斥气质之性是染禅,见人辄言性天,即为禅染。
  
  十四日,行忌祭,大哭;思父,益恸哭。十五日除服。祔主于朱氏祠。
  
  朱参两赠联曰:“谭天下事何得容易,做身上功还要安详。”二十一日,迁居随东。春祭,倩晃办而佐之。时先生虽知身非朱氏,而念翁、媪抚养恩,又以翁性厉,未敢质言也。
  
  与王法干言书、数功,即治心功,精粗一贯。
  
  自移居,每出无所告,反无所面,即怅然;晨盥后,无所谒,辄悲楚。乃议立父生主。
  
  始知齐礼,饮酒不至醉,食肉不茹荤;向之不御酒肉,为异端乱也。
  
  时往刘村问朱翁安,朔望往行礼,米面逾月一送,酒钱、日需物,无时。
  
  三月入祁州,以只鸡清酒,哭奠刁文孝!
  
  十一日,以初度望拜父,妻拜答之。往刘村拜朱翁,奠朱媪。
  
  嫁母贫,时周问。
  
  曰:“天下小过,圣人必为提撕,恐陷于恶也;天下大坏,圣人必为包荒,恐绝于善也。故陶诗云:‘亟亟鲁中叟,弥缝使其醇。’”
  
  东平宋瑜从游。
  
  五月,入府哭奠张石卿,遂入山吊王介祺父丧。会坎下田沛然及子经埏、界埏,游雷溪而还。
  
  六月,二十九日戌时书曰:“两时之收心,不敌一时之肆口。”大自恨。
  
  七月,学习数,自九九以及因、乘、归、除,渐学九章。
  
  闻太仓陆桴亭自治教人,以六艺为主。
  
  八月,为王法干书农政要务:耕耘、收获、辨土、酿粪以及区田、水利,皆有谟画。
  
  思心如天之清,毫无遮蔽;如地之宁,一无震摇,岂不善乎!思五福惟“攸好德”可自主,此一福不自享,真无福人矣。六极惟“忧、恶”可尽去,此二极不自远,真极祸人矣。
  
  甲雇耕,欲少直,平留之,不悦。思不获利而怒人,与不与人利而致人怒,一也;既出钱与之,仍立一可受名,甲悦。
  
  十月,学习冠礼。冠礼:
  
  告祠堂,朔日。主人拜告家祠,卜上旬日。若庶子、庶孙则以月之中旬。
  
  戒宾,宾择亲友贤而有礼者一人为之。前期三日,主人使子弟冠服奉庄启诣其堂,再拜致辞曰:“某之子某,年渐长成,将以某日加冠于其首,敬烦吾子教之。”宾辞曰:“某不娴于礼,恐不堪供事,以玷大礼,敢辞。”使者再恳,宾再辞,使者固恳,宾曰:“某辞不获命,敢不敬戒以俟。”使者再拜而退,宾俱答拜。
  
  宿宾,前期一日,使子弟奉主人帖宿宾,揖致辞曰:“某将以某日加冠于其子某,承吾子许以辱临,敢宿宾。”曰:“承再命,敢不齐宿趋事。”
  
  陈设,用时制冠服,三加各异,以次加,盛设房中,桌上皆有覆。鞾、带、杂佩皆具。梳、栉、紒盛匣中,酒肴、果品,盏、箸、盘、席,盥盘、巾架,毡八条,大门挂红彩。
  
  厥明夙兴,安置内外,洒扫房外,近东向西布席加毡,置兀其后,移梳栉匣于此房西。置筵南向,筵南北各一毡,筵上列肴果,筵西有酒尊所,置壶、盏、盘其上。堂中东布一毡为主位,西向;西布一毡为宾位,东向;稍后,在宾左,布一毡为赞位;东之对赞者,傧立位也。西阶下西壁置一桌,移安三冠,各盘仍覆之。阶下之东,安盥盆、巾架,西向。西阶之南,少东,布一毡,南向,为冠者字位。稍南近西布一毡,东向,为宾答拜位。其衣、带、鞾、佩等存房中,各用司执一人,非嫡长子孙,仍冠位而醮。
  
  宾至,宾自择习礼者为赞,至入更衣所,其门亦挂小红彩。子弟迎候,一茶,洗尘更衣,或路远,略用酒饭。执事者告备,子弟延宾立大门西,东向,赞在宾左。傧入揖告宾至,请迎宾。主人出立大门东,西向,傧立主人右。傧赞唱“揖让,再揖再让,三揖三让”。宾入门先左足,主人先右足,每门一揖,一让,及阶三揖三让,唱同前。升堂,傧赞唱“就位”,宾主各就位。傧唱“拜宾,鞠躬,俯伏兴,再拜,平身”。赞唱“答拜”,同。傧唱“执事者各司其事”。将冠者出房,南面立。赞降西阶,盥洗,升,唱“宾揖,将冠者即席”,将冠者就冠位,西向。傧唱“将冠者跪”。赞跪其后,为之梳栉合紒。赞复位,唱“行始加冠礼”:诣盥洗所,引宾降,酌水净巾。傧亦引主人降阶下,对宾立,盥毕,赞傧唱“复位”。宾立一揖让升,复位。傧唱“执事者进冠”,赞唱“降阶受冠”。宾降阶一等,受冠执之。赞唱“诣冠者前”,宾正容,徐诣冠者前。赞唱“祝冠”,宾祝曰:“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景福!”赞唱“跪加冠”。赞者佐整冠缨毕,起唱“兴,复位”。傧唱“冠者兴”。赞唱“宾揖冠者,适房,易礼服、鞾带”。傧唱“冠者出房”,南面立。赞唱“宾揖冠者,即席”。傧唱“冠者跪”。赞唱“行再加礼”。傧唱“执事者进再加冠”。赞唱“降阶冠”,宾降阶二等受冠。赞唱“诣冠者前”,执行如初加仪。赞唱“祝冠”。宾祝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永年,享受遐福!”赞脱前冠,唱“跪加冠”,佐整如初,唱“兴,复位”。傧唱“冠者兴”,赞唱“宾揖冠者,适房易职服,具杂佩”,职服如其祖父。冠者出房如初。赞唱“行三加礼”:
  
  傧唱“执事者进职服冠”,宾降没阶受冠,余同再加。祝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余同再加,赞唱“行醮礼”,宾揖冠者即醮位,诣醮席右,南向。傧唱“执事者酌酒”,赞受之,授宾,唱“祝醮”。宾北面祝曰:“旨酒既清,嘉荐芬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冠者受爵置于席。傧唱“鞠躬,俯伏兴”者再,赞唱“复位”,东向答拜亦再。傧唱“冠者席前祭酒”,冠者升,取酒进席前南向。宾唱“跪祭酒”。兴,退就席末跪啐酒,授执事者盏,兴。席前谢宾,鞠躬,俯伏兴者再。赞唱“宾答拜”,同。傧唱“拜赞者,鞠躬,俯伏兴”者再,赞答拜同,平身,唱“宾字冠者”。
  
  诣字位,引宾,降自西阶,冠者从之。傧引主人降自阼阶下,西向对宾,宾东向立,冠者在阶东南面立。赞唱“祝字”。宾祝曰:“礼仪既备,吉月令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某甫。”冠者对曰:“某虽不敏,敢不夙夜只奉。”傧唱“谢字”,“鞠躬,俯伏兴”再,赞唱“答拜”,如之,平身,唱“礼毕”。
  
  主人延宾赞就次,使子弟陪之而退。
  
  率冠者见于祠堂,冠者从拜。
  
  拜父母四拜,见家诸父兄各如常仪,见宗亲乡尊长,皆使年长子弟引之。
  
  主人出醴宾,向宾曰:“某子加冠,赖吾子教之,敢谢。”鞠躬,俯伏兴者再。宾答如之。谢赞者礼同。如傧非子弟,亦谢之。凡亲友预者皆为礼。升坐,主人献酒,进馔。筵终,主人奉币,以盘进宾,宾受之,授从者。宾谢,主人答拜,如前仪。力能酬赞傧,皆奉币,谢答礼同。送大门外,揖,俟上马,归宾俎。
  
  十一月,著存学编,共四卷。大要谓学者,士之事也,学为明德、亲民者也。周官取士、以六德:知、仁、圣、义、忠、和,六行:孝、友、睦、渊、任、卹,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孔门教人,以礼、乐、兵、农,心意身世,一致加功,是为正学,不当徒讲;讲亦学习道艺,有疑乃讲之,不专讲书。盖读书乃致知中一事,专为之则浮学,静坐则禅学。
  
  定自力常功:日习数、存理、去欲。日记时心在则○,不在则□,以黑白多少,别在否分数。多一言则□,过五则□,忿一分则□,过五则□,中有×,邪妄也。
  
  十二月,邑士民以先生居丧尽礼,将举贤孝,先生自引不德,且曰:“以亲亡得名,良所深悼!”力止之。
  
  与邑诸生为游孔林会。
  
  自验无事时种种杂念,皆属生平闻见,言事境物,可见有生后皆因习作主。圣人无他治法,惟就其性情所自至,制为礼乐,使之习乎善,以不失其性,不惟恶念不参,俗情亦不入,此尧、舜、三王所以尽人之性,而参赞化育者也。
  
  朱肖文从游。
  
  庚戌(一六七○)三十六岁
  
  正月,学习书、射及歌舞,演拳法。
  
  誊存学编,曰:“存学将以明学,而书多潦草,即身谤之一端。
  
  古云:‘明无人非,幽无鬼责。’今抑程、朱而明孔道,倘所学不力,何以辞程、朱之鬼责哉!”
  
  二月,与孙征君书论学,略曰:“某思宋儒发明气质之性,似不及孟子之言性善最真。将天生作圣全体,因习染而恶者,反归之气质,不使人去其本无,而使人憎其本有,晦圣贤践形、尽性之旨。又思周、孔教人以礼、乐、射、御、书、数,故曰‘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故曰‘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故诸贤某长治赋、某礼乐、某足民,至于性天,则以其高远,不陵等而得闻也。近言学者,心性之外无余说,静敬之外无余功,与孔门若不相似然。仆妄著存性、存学二编,望先生一辨之,以复孔门之旧,斯道、斯世幸甚!”有聘作馆师者,以方解正学,恐教时文费功,辞之。口占曰:“千年绝业往追寻,才把工夫认较真,吾好且须从学习,光阴莫卖与他人。”
  
  刘焕章、齐泰阶来访。焕章名崇文,蠡人,崇祯己卯举于乡。后任荆州兴山县,以寇据不得之任,巡抚委署枣阳、宜城县事。及解组,绒巾布袍,恬如也。母性严,晨昏朔望,拜侍惟谨。五旬后,母怒,辄跪受责,曲意务得欢心。闻先生学,忘年爵来拜,入会,力涤夙习,立日记,以圣贤相规勉者几二十年,至卒不懈。身颀直,容庄而和,见人谦抑善谭论,七十五岁,无疾而逝。门弟子甚众。泰阶名治平,荆州人,性通豪,官至都司,访先生问礼。
  
  遥哭奠任熙宇。
  
  定州某聘为馆师,甲价,先生辞曰:“家有子弟,以买宅累之,不得往。”介曰:“还所假。”曰:“义不得也。”价曰:“聘仪甚厚。”曰:“以义,不以利。”
  
  闰二月,迎朱翁养于随东,复事祖常仪,同寝,尝夜出溺,朱翁曰:“披吾裘,不裤可。”对曰:“出门如见大宾,脱披裘不裤,敢见大宾乎?孙夜出,必衣冠具也。”曰:“溺室中如何?”对曰:“不敢露体。”
  
  先生时知父为博野颜氏,而不得其乡,乃往博野访之。有王翁者,为先生父居间过嗣于朱氏者也,访之王庄,亡矣。其子在,问之悉,导之北杨村一巷,皆颜姓,果其父乡也。祖母张氏尚存,八十矣,先生悲喜泪零,族众欢留,次日乃返。刘焕章谓先生曰:“朱翁抚育恩不可负,年迫旦夕,俟其终归宗,情理乃合。”先生然之。
  
  见王法干日记曰“妇人性阴,可束而不可顺”,是之。
  
  语法干曰:“我辈多病,不务实学所致。
  
  古人之学,用身体气力,今日只用心与目口,耗神脆体,伤在我之元气,滋六气之浸乘,乌得不病!”
  
  思后儒每以“一警策便与天地相似”自多。不知人子原是父母血气所生,但不毁伤点污,便可仿佛父母形体;然必继志、述事,克家、干蛊,乃为肖子耳。
  
  三月朔日,始不往谒朱氏家祠,朱翁祭拜,仍随之。
  
  马遇乐从游,能规先生过,先生欣然谢之曰:“吾之于人,虽良友,非责吾善,其交不深;虽嫌隙,但责吾善,其憾即释。”出吊归,过友人,留酒食,辞以吊。友曰:“非吊处也。”先生曰:“昔固然也,后读礼记曰‘吊丧之日,不饮酒食肉’,岂特吊处哉!”然先生自谓此礼,凡三断而后能行。初未决也,断之自吊柏氏始。移处犹饮食也,终日,自读礼始。归家,晚夜犹饮食也,既思日戒而夜违之,伪也,又一断也。
  
  思世人尽有聪明慈惠,而交人无善道,应事无成法者;亦有内外善交,而德性不修,礼乐不明者;又有娴习技艺,而邦家多怨,秉彝不可问者,乃知周礼之三物,缺一不可也。
  
  五月著会典大政记,摘大明会典可法可革者,标目于册。
  
  罢道统龛所祀炎帝、黄帝、唐帝、虞帝、殷西伯主,不祀,专祀孔子。以刘焕章言,士不得祀帝王也。
  
  行端午礼,以内子病,令免,曰:“佳节忍见相公独为礼乎!”勉起行之,先生曰:“能自强矣。”王法干如元氏,先生有忧色。内子问之,曰:“良友远离,恐自倒塌耳。”曰:“无虑,外无强辅,妾当努力相规,勿即于邪。”先生喜曰:“果如此,虽古贤女,何以过焉。”家人私假人器,让之,曰:“小事。”曰:“小事亦不可私。”齐泰阶曰:“天下之元气在五伦。”先生曰:“元气虚矣,何以壮之?”“六艺,所以壮之也。如父慈子孝,岂托空?言:自有父子之礼;四伦皆然。故礼序此五伦者也,乐和此五伦者也,射、御、书、数,济此五伦者也。舍是而言伦常,即为空虚,即为支离。”
  
  七月,朱翁子晃唆翁百计陵虐先生。一日,谋杀之,先生逾垣逃,忧甚。旋自宽,益小心就养。
  
  十月二十九日,立父生主,刺指血和墨书牌,出告反面,晨参,朔望行礼,一如在堂。但不敢献酒食,恐类奠祭也。
  
  十一月,常仪增:过祠则下,淫祠不下,不知者式之,所恻所敬皆式。
  
  定不答弟子拜,遵明典也。
  
  访王介祺于河间,介祺出所著此书及通鉴独观,示先生。
  
  思己近墨,王法干近杨,宜返于中。十二月,以贫,断自新岁礼节再减,虚门面再落,身家勤苦事再加。此即“素贫贱行乎贫贱”。自古无袖手书斋,不谋身家,以听天命之圣贤也。
  
  解乾卦九三爻辞、旧解“终日干干;夕惕若”,为昼夜惕厉,未晰也。“终日干干”,乃终日加力习行子臣、弟友、礼乐、兵农,汲汲皇皇,一刻紧于一刻,至夕无可作事,则心中提撕警觉,不自怠息。观下释曰“终日干乾行事也”,可见。
  
  以王法干言,立五祀主,春、夏、季夏、秋、冬,分祀之。
  
  辛亥(一六七一)三十七岁
  
  正月增常仪:齐戒礼戒,食肉不茹荤,饮酒不过三盏,不入内,不与秽恶,不吊丧,不问疾,不形怒。齐迁坐变食,沐浴著明衣,不会客,不主医方,专思神,小祭一日,时祭三日,大祭七日戒,三日齐。凡食必祭,祭必齐如也,惟馂余不祭。
  
  内子言隐过不可记,先生曰:“恶!是伪也,何如不为记!且卿欲讳吾过,不如辅吾无过。夫凡过皆记,虽盈册无妨,终有改日也;若不录,即百过尽销,更愧,以终无改机也。”
  
  之杨村拜祖母、叔母及族尊长。刘焕章评先生日记,规以静穆,先生服之。
  
  二月,之杨村、随族长致清明祭。
  
  止孔子神位前出告、反面礼,以事亲仪,非所以事神也。
  
  谓王法干曰:“甲辰、乙巳,功程颇可对;至夫妇三月一榻,身未尝比,不意后反退也。相约日新。”学习士相见礼、祭礼。
  
  士相见礼:来见者,先使价通姓名于主人,主人使辞曰:“吾子辱顾,不敢当也,暂请旋驺,卜日往见。”宾固请,傧入告曰:“宾至,请迎宾。”宾立大门之西,东面,介在其后,稍北立。主人出立大门之东,西面,傧在主人后,稍北立。赞揖宾,介赞答揖,傧介赞让,再揖再让,三揖三让。宾入门先左足,主人先右足,每门让一拱。及阶,傧介赞三揖三让,同前,宾先左,主人先右,同前,每阶聚足登堂。傧介赞就位,傧赞拜宾,介赞答拜。若宾敬主人,则介赞拜主人,傧赞答拜,鞠躬,俯伏兴者再,平身。傧赞安座展坐,宾拱揖;傧赞献爵,宾拱揖;傧赞献箸,宾拱揖。主人降,并揖,介赞为主人同,并揖。毕,傧介赞即席,乃拱让就坐。若非食宴,去献酒献箸。
  
  祭礼:副通唱:“执事者各司其事,排班,班齐,分献官就位,献官就位,瘗毛血。”通赞唱:“迎神,鞠躬,俯伏兴,俯伏兴,俯伏兴,俯伏兴,平身,献帛,行初献礼。”引赞唱“诣盥洗所”,酌水净巾,“诣酒尊所”。司尊者举幂酌酒,“诣至圣先师孔子神位前,祭他神随宜。跪献帛,初献爵,俯伏兴,平身”,“诣读祝位,跪读祝文”。副引跪献官之左,读祝毕,引赞唱:“俯伏兴,平身,复位。”凡引赞神前唱伏兴,通赞赞陪祭者,俱同。通唱:“行亚献礼。”仪注同初献,但无献帛,不读祝。通唱:“行终献礼。”仪注同亚献。平身后,引唱:“点酒,诣侑食位。”主人立门左,引唱:“出烛。”执事者皆出,阖门。若祭家祠五祀,主妇立门之右,引唱:“初侑食祝。”祝曰:“请歆。”再侑食,三侑食,并同。启门,然烛,通唱:“饮福受胙。”引唱:“诣饮福位,跪饮福酒,受胙,俯伏兴,平身,复位。”通唱拜兴同。引通唱:“谢福胙,鞠躬,俯伏兴,俯伏兴,平身。”彻馔,送神四拜,与迎神同。读祝者捧祝,执帛者捧帛,各诣燎所,焚帛,焚祝文,望揖。副通唱:“礼毕。”
  
  从王法干学琴,鼓归去来辞,未就,后从张函白学客窗夜话、登瀛州诸曲。
  
  王法干曰:“宋儒,孝女也,非孝子也。”先生曰:“然,明末死节之臣,闺中义妇耳。”四月,习恭,日日习之,即论语“居处恭”也。自验身心气象,与学静坐时天渊。
  
  十二月,寅盥毕,把巾出室门。内子谏曰:“君昏夜从无露首出,今何有此?”先生即整冠曰:“吾昏放矣。”
  
  十七日,思习礼一人亦可,乃起习周旋之仪。凡习礼,以三为节,转行宅巷,必习折旋。
  
  五月,张公仪遥赠颐生微论,乃达以书,摘存性、存学数篇相质。
  
  习卜,备遁行及朱翁终寻父资也。
  
  七月,蠡县教谕王心举先生行优,先生达书力辞。邑令单务嘉请见,不往。
  
  补六艺、六府于开蒙三字书内,端蒙识也。
  
  十一月,定凡饮酒不过三爵,极欢倍之,过一盏必书。
  
  赴曲阜会,以其馔丰,减食。
  
  先生与人骑行,马逸,先生善御无失。其一坠,众因共言明朝生员骑马,必一二人控辔,近失其规。先生秘叹,“不悔不惯乘,而悔不多控仆,士习为何如哉”!
  
  张公仪约会于祁州刁宅,论学深以存性、存学为是。公仪宁晋人,原名来凤,中崇祯年乡试魁,鼎革后易名起鸿,号河朔石史。逆闯屡征不起,特下伪勅,擢为防御使,怒骂不受,伪守执之,槛解北上,至保定而李自成败奔,监送者碎槛放归。笑曰:“几追文文山揖矣,乃不及。”
  
  十二月十六日,先生因会日王法干惮学习六艺,曰:“古人‘以文会友,’后世以友会话:谭论声话也,纸笔画话也,敬静之空想,无声未画之话也。”三十日,立祖神主,用父称曰:“显考王庄颜翁讳发神主。”侧题“孝子昹奉祀”。于其祭也,曰:“孝子某使蒙孙元致荐。”王庄翁娶张氏,于万历四十五年举先生父,日者言难育,遂以天启元年,因宅主王翁过给蠡东朱氏为子,至三年,复举先生叔父愉如,家贫而尚礼,严内外,因赁居王庄以卒也,故以追号。是时先生易名元,元、园同声,先生念初生名园,父知之也。自此日记书朱翁、媪称“恩祖、恩祖妣”。
  
  壬子(一六七二)三十八岁
  
  二月,谓王法干曰:“人资性其庶人耶,则惟计周一身,受治于人。其君子耶,则宜明、亲兼尽,志为大人。若两俱不为,而敢置身局外,取天地而侮弄之,取圣贤而玩戏之,此仆所恶于庄周为人中妖者也!”
  
  哭奠师吴洞云,助其葬。
  
  三月,与陆桴亭书论学。桴亭名世仪,字道威,太仓人,隐居不仕。其学重六艺,言性善即在气质,气质之外无性。著思辨录。先生喜其有同心也,致之书,略曰:“汉、唐训诂,魏、晋清谈。宋人修辑注解,犹训诂也;高坐讲论,犹清谈也;甚至言孝、弟、忠、信不可教,气质本有恶,其与老氏以礼义为忠信之薄,佛氏以耳目等为六贼者,相去几何也!某为此惧,著存性编,大旨明理、气一致,俱是天命。人之气质、虽各有差等,而俱善。恶者,乃由引、蔽、习、染也。为丝毫之恶,皆自玷其本体;极神圣之善,止自践其形骸。著存学编,申明尧、舜、周、孔三事、六府、六德、六行、六艺之道,大旨明道不在章句,学不在颖悟诵读,而期如孔门博文约礼,身实学之,实习之,毕生不懈者。”
  
  闰七月,族婿贻桃,食之,又食蔡米、商瓜二条。先生平日非力不食,用识人纸半张,留钱三文。吴氏强食片瓜,曰:“数载犹在胸中未化。”至是曰:“近思吾与斯人为徒,若贻我以情,款我以礼,不宜过峻以绝物也。”
  
  八月,哭奠彭朝彦,朝彦,刘村佣者也。狷介勤力,少有余即施人,力为善,先生敬而筵之。朝彦曰:“生平非力不食人一盂。”先生曰:翁守高矣,然请大之,为述如其道舜受尧天下事,朝彦犹辞;又述徐稚食茅季伟事,乃食。
  
  九月,先生以王法干遭妻子凶变,遂耽庄周南华而惰正学也,乃告以止会。自矢独立不惧。
  
  十五日,祭孔子,自是每季秋致祭。祝文略曰:“夫子一身之仕、止、久、速,即天时也;缝掖、章甫,即水土也;府、事、行、艺,即尧、舜、文、武也,为学、为教、为治,皆是也。迨以无能用者,不得已而周流,又大不得已而删述。苏、张学夫子之不得已,汉后以至宋、明儒,学夫子之大不得已,而俱舍其为学、为教、为治之身,则非矣。元不自揣,妄期博文、约礼,实由圣教,惟神相之,俾无颠踬。且佐帝牖民,多生先觉,圣道重光,元庶免罪戾焉。”
  
  十月,至杨村,叔父愉如、自山西归,拜聚。
  
  十一月,王法干来悔过,请复会,定仍以月之三六日。
  
  十二月,王法干曰:“兄遭人伦之穷,历贫困之艰而不颓,可谓能立矣。”盖是时先生尽以朱氏之产与晃,且代偿其债百余缗,而晃又欲夺其自置产,屡兴变难也。
  
  内子病,不服药,曰:“妾既不育,夫子有年,坚不置再醮,而处女又不轻为人贰,不如妾死,使相公得一处女,犹胜于待绝也。”先生曰:“此有天焉,汝勿躁,强之药。”书孙征君联云:“学未到家终是废,品非足色总成浮。”
  
  癸丑(一六七三)三十九岁
  
  正月朔,祭显祖考,望祭恩祖妣,因限饮三盏,改齐戒款云:“饮酒不至三盏。”凡恩祖生日,父生日,己生日,俱同朔望仪。凡扫祠及恩祖室,自东而西,从容挨次,转则面向尊,而身自移,却扫至门除出。夏则先洒,每晨一次,非重故疾病,不令人代。室人不用命,?之跪,至二鼓,谢过,乃命起。
  
  与人曰:“穷苦至极,愈当清亮以寻生机,不可徒为所困。”
  
  同会人如曲阜,遇风,次日大风,吟云:“谷风懔懔逆行人,继日尘霾日倍昏,山左扬鞭游孔墓,不堪回首望燕云。”二月三日至曲阜,齐戒具牲,五日祭孔子庙及墓,思圣人之道,若或临之。九日祭泰山,赋诗云:“志欲小天下,宁须登泰山,聊以寄吾意,身陟碧云天。”
  
  旋里至杨村,过祖茔下拜,入里门下,出里门乘,后为常。
  
  思吾身、口及心,何尝有“从容”二字?须学之。
  
  与王法干习祭礼,法干曰:“劳矣,可令子弟习观之。”先生不可,曰:“所贵于学礼者,周旋跪拜以养身心,徒观何益?”乃同习。
  
  四月,五日朱翁卒,先生哭尽哀,是日三不食,次日辰始食。与王法干议律,异姓不许过嗣,即同姓而其养父有子者,许归宗。今若以孙礼服期,是二本矣。可义服大功,既葬,练,复内,复常食。若葬缓,从俗以五七日可也。
  
  越五日,以遭变中之变,不能朝夕会哭,定哀至北向跪哭。
  
  先生本族叔父羽洙来呼归宗,先生求俟毕葬终丧,羽洙又促之。先生曰:“葬秋以为期,倘逾时即归。”羽洙语以“危行言孙”,谨慎保身。
  
  五月,九日练,惟朔望往哭殡宫,不与燕乐,不歌,复常功,如:习书,数类,仍废常仪,如:朔望拜类,晨谒告面生祠不废。
  
  十四日,买食豆腐,怆然流涕。盖先生养恩祖、祖母十一年,未尝特食一腐,今伤腐之入口也!
  
  投呈于县转申学院,求定服丧毕归宗,批许归宗,服以期。乃将让产后凡存朱氏物尽还之,令养子讱言亦归宗,曰:“吾不忍讱言之徒父予也!”给以物。
  
  六月,至杨村,携叔父之子至,名曰亨,教之读书。
  
  闻刘村孝子朱莪贫,馈以钱。
  
  论明政四失:设僧道职衔,信异端也;立宦官衙门,宠近幸也;以貌招选驸马、王妃,非养廉耻也;问罪充军,以武为罪徒也,谁复敌忾!
  
  七月,思无事之时,朔望前一日必齐戒。迨遭三年丧,则无日不哀,亦无日不齐且戒矣,故朔望节令哭奠,皆不云斋戒。若期、功以下,既葬则饮酒食肉,非常戒,哀不及重丧之纯,亦不得言常齐;凡朔望前一日,仍当齐戒。遇横逆不校,然郁郁。思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愧悔久之。
  
  一日觉气浮,思气不自持,其灾乎,已而伤手。
  
  十一月十五日,哭奠恩祖考、妣墓,以出馆博野杨村告;又哭招亡子赴考之魂,令从而西。盖杨村族人公议挽先生还家教子弟也。时朱晃复谋吞先生随东产,起衅,先生不校,且使人解之,不肯与绝往来也。十九日,杨村颜氏族人,来迎先生归,复为颜氏。告父祠,奉生主升车,随之西归。朱族及刘村、随东各乡诸亲友饯送,或村首,或至蠡城,或及杨村,皆哭泣不忍别!刘焕章赠圜榼一,内果,曰:“外无圭角,美在其中。”先生受之。谢曰:“敢不佩教!”至杨村、次日夙兴,易吉服,告新宅五祀之神毕,反丧服,宅本其祖居,先生复之者也。边之藩、颜士俊、士佶、士钧,士侯、士镇、士锐、夏希舜、王久成从游。
  
  王法干述焕章规先生之言曰:“对宾言长,不能尽人之意;偏向,不及遍人之欢。”先生谢之。
  
  十二月,朔望拜哭朱翁于野所。
  
  甲寅(一六七四)四十岁
  
  正月朔,哭祭朱翁于南学,五日,大功服阕,以学宪批期,定内除。
  
  常仪俱复,祭先与神吉服,余服素,终期乃之蠡,哭奠朱翁墓,告大功阕,期服内除。
  
  以大明会典品官祀四世,庶人祀二世,立显祖考讳子科、祖妣某氏神主,旁书“孝孙昹奉祀,”及“显考讳发神主”,以先生殇子赴考祔食。春祀祖,以考配享,秋祀祢,不及祖。盖仿佛程伊川所撰礼,而谓分时专祀一主,齐心乃一,乃能聚涣。又祭尊得以援卑,祭卑不可援尊也。后以为误,改之。
  
  三月,率家人行忌祭礼于恩祖母墓,并哭恩祖!
  
  阖族供清明祭于墓,先生奉族长命立族约:约孝,约弟,约行冠、昏、丧、祭诸礼,约周卹,约勿盗,赌、奸欺,详载家谱。
  
  四月,五日期服阕,率家人舁供入蠡,祭恩祖考、妣于墓,告以归宗。易吉服。延朱晃及朱氏族长贤者共馂,遍拜辞。
  
  先生既归宗,谋东出寻父,值三藩变,塞外骚动,辽左戒严,不可往,日夜凄怆。
  
  思向谓有心作欺之害大,无心为欺之害小;今知有心作欺之害浅,无心为欺之害深。
  
  或劝先生献策,曰:“张齐贤不以此出乎?”先生笑曰:“王文中何以不出?人隐见命耳,天之用吾也,深隐而人求焉,故刘穆之困卧无袴,一朝而相宋;天之废吾也,插标自市,而终不售,韩昌黎三上宰相书,何益哉?”
  
  魏帝臣来访,先生待以脱粟。帝臣欣然曰:“君以君子待我矣。”帝臣名弼直,博野县庠生,善容仪周旋,喜宾客,谭论款款然,终日无倦。施目疾药,远来者辄延款下榻,尝仆马居数月,疾逾乃去。与妻宋氏相敬如宾,每外退必入宋榻。宋氏尝请之副室,或已至副室,宋氏辄来,副趋出垂手迎,搴帘肃入,夫妻坐谭,久副侍,不命不坐也。及宋氏卒,副祝氏以哭病亦死。帝臣晚年,闻先生学,甚重之,致敬尽礼焉。
  
  士钧问:“孔子称管仲为仁,而孟子不许,何也?”曰:“孔、孟因时立论,所谓时中也。春秋周室卑,荆楚逼,不有管仲,孰有尊攘?至七雄之世,功利夸诈之习成,发政施仁之道息,孟子自不得傍孔子口吻也。后之讲学则不然,虎豹已鞟矣,犹云宁质;邢、卫已亡矣,犹云羞管;虚言已蠹世矣,犹云讲读纂修,而生民之祸烈矣!
  
  九月,修家谱,其目十七:曰姓氏源流,曰世系派衍,曰迁移离合,曰别嫌明微,曰庄居宅第,曰坟茔图像,曰祭田树株,曰馂宴仪注,曰家礼仪注,曰家法劝戒,曰人才列传,曰嘉言善行,曰先人遗影,曰珍器文章,曰简书诰命,曰妇女甥婿,曰拾遗杂记。
  
  买田氏女为婢。
  
  王法干为子加冠,宿先生为宾,行如礼。
  
  王法干谓先生曰:“凡食,祭先代造食之人,敌客,客先自祭;降等之客,主人先祭导客,客从之。臣侍君食,则君祭而己不祭,若君以客礼待之,命之祭,乃祭。大兄凡食自祭,非礼也。”先生曰:“此礼久废,故吾独行以为人倡,承教,敢不如礼。”
  
  自勘有美言伤信之过。
  
  或言:“天下多事,盍济诸?”曰:“仆久有四方之志,但年既四十,血嗣未立,未敢以此身公之天下耳。”因怆然!
  
  乙卯(一六七五)四十一岁
  
  正月增常仪:洒扫,惟冬不洒,清明十月朔祭墓,恩祖考、妣忌日,亦往祭其墓。
  
  时及门日众,乃申订教条,每节令读讲教条,诸生北面恭揖,令一长者立案侧高声读讲毕,又一揖而退。有新从游者,必读讲一次。教条:一、孝父母。须和敬并进,勿狎勿怠,昏定、晨省,出告、反面各一揖,经宿再拜,旬以上四拜,朔望、节令俱四拜,惟冬至、元旦六拜,违者责。有丧者不为礼,但存定省告面,父母有丧者亦然。一、敬尊长。凡内外尊长,俱宜小心侍从,坐必隅,行必随,居必起,乘必下,呼必唯,过必趋,言必逊,教必从,勿得骄心傲气,甚至戏侮,干犯者责。一、主忠信。天生人只一实理,人为人只一实心,汝等存一欺心,即欺天,说一谎话,即欺人,务存实心,言实言,行实事,违者责。一、申别义。五伦若父子之亲,君臣之义,长幼之序,朋友之信,其义易晓;独夫妇一伦,圣人加以“别”字,洵经纶大经之精义也。七年男女不同席,行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叔嫂不通问,男女授受不亲,此皆男女远嫌之别也。至于夫妇相敬如宾,相戒如友,必因子嗣乃比御,夫妇之天理也,必齐戒沐浴而后行。“别”义极精,小子识之。一、禁邪僻。自圣学不明,邪说肆行,周末之杨、墨,今日之仙、佛,及愚民之焚香聚会,各色门头,皆世道之蟊蛊,圣教之罪人也。汝等勿为所惑,勿施财修淫祠,勿拜邪神,勿念佛,勿呼僧道为师。若宗族邻里惑迷者,须感化改正。至于祖父有误,谕之于道,更大孝也。违者责,罪重者逐。一、勤赴学。清晨饭后,务期早到,一次太迟及三次迟者责。一、慎威仪。在路在学,须端行正坐,轻佻失仪者责。一、肃衣冠。非力作不可去礼衣,虽燕居昏夜,不可科头露体。一、重诗书。凡读书必铺巾端坐,如对圣贤,大小便后,必盥帨洁净,方许展读;更宜字句清真,不许鼻孔唔唔,违者责。一、敬字纸。凡学堂街路,但见字纸必拾,积焚之,或不便,则填墙缝高处。一、习书。每日饭后仿字半纸,改正俗伪,教演笔法,有讹落忘记者责。一、讲书。每日早晨试书毕,讲四书或经,及酉时,讲所读古今文字,俱须潜心玩味,不解者不妨反复问难,回讲不通者责。一、作文。每逢二、七日,题不拘经书、史传、古今名物,文不拘诗、辞、记、序、诰、示、训、传,愿学八股者听。俱须用心思维,题理通畅。不解题、不完篇者,俱责。一、习六艺。昔周公、孔子,专以艺学教人,近士子惟业八股,殊失学教本旨。凡为吾徒者,当立志学礼、乐、射、御、书、数及兵、农、钱、谷、水、火、工、虞,予虽未能,愿共学焉。一、六日课数,三、八日习礼,四、九日歌诗、习乐,五、十日习射。一、行学仪。每日清晨饭后,在师座前一揖,散学同。每遇朔望、节令,随师拜至圣先师四;起,北面序立,以西为上,与师为礼;再分东西对立,长东幼西相再拜。一、序出入。凡出入齐班,上、中、左鱼贯论前后。行辈异者,以行辈叙,相遇相别皆拱手。出学隔日不相见,见必相揖;十日不相见,见必再拜,皆问纳福。一、轮班当直。凡洒扫学堂,注砚,盛夏汲水,冬然火,敛仿进判,俱三日一班。年过十五,文行成章者免;惟有过免责,则?执小学事一班,随有善可旌者,即免。一、尚和睦。同学之人,长幼相敬,情义相关。最戒以大陵小,以幼欺长,甚至殴詈者,重责。一、贵责善。同学善则相劝,过则相警;即师之言行起居有失,俱许直言,师自虚受。至诸生不互规有成,而交头接耳、群聚笑谭者,责,甚至戏嘲亵侮者,重责。一、戒旷学。读书学道,实名教乐地,有等顽童,托故旷学,重责,有事不告假者,同罪。
  
  二月,闻王五修卒,为位齐戒哭奠!
  
  曰:“瞽瞍愚父也,而舜齐栗祗载;定、哀庸君也,而孔子鞠躬踧踖。故孝莫大于严父,忠莫大于严君。”
  
  二月,王契九来访,观存性、存学编,是之。契九名鳦,清苑人,少有高才,与吕申习兵学。好雌黄人,为恶少所侮,深悔之,晚年绝口不言人过。有以文事质者,辄称佳,博学工诗。
  
  闰五月,陈见旉来访,见旉名振瞻,清苑人,豪狂博览。
  
  托束鹿任最六访父,以其为商于关东也。
  
  二十八日,未,坐不正,觉即正之;申,交股坐,觉而开之。
  
  九月五日,率门人习射村首,中的六,门人各二。因思孔子曰:“回之仁贤于丘,赐之辩贤于丘,由之勇贤于丘。”此圣道之所以光也。汉高祖曰:“运筹吾不及子房,攻战吾不及韩信,给饷守国吾不及萧何。”此汉代所以兴也。今从吾者更不吾若,吾道其终穷矣乎!
  
  思人不亲,教不成,事不谐,多以忿累之,屡惩而不免,愧甚!
  
  给孙衷渊书,规其惑佛、老也。衷渊名之萍,高阳人,孙文正公侄孙,隐居力学,以孝母名。访彭大训永年,博野庠生,孝继母,端谨。
  
  丙辰(一六七六)四十二岁
  
  正月,保定府阎经略鸣泰之裔,有妇人被妖魅,符箓驱之莫效,其妖自言一无所畏,惟畏博野颜圣人。是时先生与王法干,人皆以“圣人”称之。专价来聘,先生谢不往;又力请,力却之,恐虚传招祸也。
  
  有求文者,谢以仪,却之。语门人曰:“君子贵可常,不贵矫廉邀誉。昔子路拯溺人,劳之以牛而不受,孔子责之曰:‘自此鲁无拯溺者矣。’今蠡无医,自朱振阳施方医始也;博人无师,自吾家先三祖施馆教食学者始也。小子识之,吾之却此,有谓也,不可法也。”曰:“言而尽人者大,尽于人者小。”
  
  二十七日之市,市麻不成,信手拈麻一丝,将作鞭提,思麻未买而用其一丝,非义也,还之。谓门人曰:“君子于桓、文也,贱其心而取其功;于程、朱也,取其心而贱其学。”
  
  日功增:抄天文占法,读步天歌;废本日近出告家祠礼,从王法干“之死而致生之不智”之言也。
  
  三月,易砥石十余片,后出者不如前所目;念贫人也,如所言价与之。
  
  知刘焕章缺粮,馈粱石六。
  
  思体人之情则不校,体愚人之情则生怜心,体恶人之情则生惧心;怜则不忍校,惧则不敢校。又思祸莫大于驳人得意之语,恶莫重于发人匿情之私。
  
  一僧求人邀入寺,辞曰:“儒为尽人伦之道,寺为无人伦之地,不往。”
  
  思齐明者,正吾身之德也;耳聪目明肢体健,利吾身之用也;寡欲积精,寡言积气,寡营积神,厚吾身之生也。否则非尧、舜之修身也。闲男女之邪心,饬彝伦之等杀,正一家之德也;宫室固,器皿备,职事明,利一家之用也;仓箱盈,凶札豫,厚一家之生也。建学校,同风俗,正一国之德也;百工修,百官治,利一国之用也;仓府实,乐利远,厚一国之生也。否则非尧、舜之齐、治也。
  
  六月十一日牧驴,思事虽至琐,但当为即义,不可有厌心。题日记面曰:“学如愚。”思心神在内,天清地宁,岂不善乎?惜未能久也,勉诸!
  
  二十日,晚与人坐,遇可言,乃一二语;即正言,但见人非倾听,即止。八月定此后行医,非价非聘,不往。
  
  九月立齐戒牌。
  
  十月过王家庄,问室人生父家,无后矣,但有同曾祖兄弟三人。
  
  思得从弟子者其道行,得畏弟子者其道光。
  
  羽洙规先生未融锋棱。
  
  丁巳(一六七七)四十三岁
  
  正月朔,思气不沉,神外露,非雄壮也。萎歉不学,而省言敛气,非沉定也。
  
  萧九苞问曰:“复井田,则夺富民产,恐难行。”先生曰:“近得一策,可行也:如赵甲田十顷,分给二十家,甲止得五十亩,岂不怨咨。法使十九家仍为甲佃,给公田之半于甲,以半供上终甲身;其子贤而仕,仍食之,否则一夫可也。”
  
  元宵悬斋前一灯,群聚观。先生叹曰:“盌大纸灯何足盼,而群聚者,通巷无灯也。士君子生于后世,虽群望集之,必当进而与尧、舜、周、孔相较,则自见其卑,前途无穷;若遽以寸光自多,不几穷巷之纸灯乎!”
  
  王法干曰:“每苦无聊,便思息肩。”先生曰:“此大恶,宜急改。庄周、佛氏,大约皆不耐境遇之苦而逃者也。”
  
  五月嫁祖母张氏逝,服吊衰,葬除。
  
  六月,如易州,会田治埏、冯绘升、杨孔轩,论学。治埏名乃亩,易州人,孙征君弟子。绘升名梦祯,安州人,孝继母,知正学。孔轩名思茂,山东人,以祖旅辽左,遂入旗,孔轩赎归民籍,居新城,有文武伟志,亲丧,庐墓三年。
  
  九月,与王法干交责为学不实,宜天降殃,共服先君子朴实。
  
  十月,访宋赓休、杨计公,论学。赓休名会龙,博野人,童年游京师,一僧讲法曰:“说人升天堂,自己升天堂;说人下地狱,自己下地狱。”赓休笑,僧曰:“汝童子何笑?”曰:“笑汝不识字耳。说,悦也,一言罪小,悦人福,心何其善,福至矣;悦人祸,心何其恶祸,至矣。”僧愕然,已而曰:“君必前世如来也,拉至一水瓮照之,见己头璎珞环垂,如绘佛、菩萨状。”赓休遽醒曰:“幻僧,而以术愚我入邪教耶!”僧惊谢去。善事续母,祭神必齐戒,乐施与。邑数十乡有纷难难平,赓休到即释。其生忿弟殴其子,且将兴讼。赓休曰:“君爱子乎,惜令先君不在耳;若在,令弟胸创可使见乎!”生遽已。一少妇缢死,其母必令婿家作佛事,赓休往说之。妪掩扉拒曰:“翁所言皆听,惟吾女苦死,必资佛力拔,勿启齿。”赓休曰:“嫂寿几何?”曰:“七十。”曰:“求出共商。”曰:“吾妇人,孰与男立!”赓休乃大言曰:“七十老妪,尚不立男侧,况幻女牌位,令群僧随舁,不惊魂飞越乎?若女苦死,怜之惟慈母,岂可又使僧众諠阗,惊散其魂乎!”乃止。其他类此难仆数,而不食人一盂,不受人一钱谢也。计公、安平诸生,知兵,能技击,精西洋数学。
  
  十一月,如宁晋,哭奠张公仪;之赵处士墓,吊之。处士名琰,安肃人,甲申后,不应童子试,就学于公仪,其卒也,白虹贯日。先生诗云:“孝友清高素慕君,神交未遂范、张心,白虹贯日当年事,遂拜孤坟凭吊深!”
  
  过滱水,由桥,思桥、舟,王、霸之分也。桥普济而无惠名,舟量济而见显功,君子其桥乎!
  
  曰:“陈同甫谓人才以用而见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兵食以用而见其盈虚,安坐而盈者不足恃。吾谓德性以用而见其醇驳,口笔之醇者不足恃;学问以用而见其得失,口笔之得者不足恃。”
  
  十二月,访安平赵卫公、启公、兄弟,皆有武勇;言可讱言、少年志为圣贤,亦访之。讱言名默,自此时来问学。
  
  戊午(一六七八)四十四岁
  
  正月,定每年元旦后,以次宴敬族尊长。
  
  思海刚峰曰:“今日之信程、朱,犹战国之信杨、墨,吾谓杨、墨道行,无君无父;程、朱道行,无臣无子。试观今日臣子,其有以学术致君父之安,救君父之危者,几人乎!
  
  抄祁州学碑,刻洪武八年颁学校格式:六艺以律易御,礼、律、书为一科,训导二员教之;乐、射、算为一科,训导二员教之。守、令每月考试,三月学不进,训导?俸半月。监察御史、按察司巡历考试,府生员十二名,州八名,县六名,学不进者,守、令、教授、训导?俸有差;甚多,则教官革职,守、令笞四十。三代后无此学政,亦无此严法,谁实坏之!源按:三代以后,开创帝王,可与言三代治道者,明太祖一人而已。惜无王佐之才如先生者以辅之,遂将所创良法如此类,不久即变,不变者后人坏之。惜哉!惜哉!
  
  八月一日,亲御载粪,失新易鞭。思以年长多疾,定不力作;今复力作,省半工而失一鞭,非命乎!徒自贻不安命之咎耳。
  
  九月,会李天生于清苑,论学。天生名因笃,陕西富平人,能诗文,时以博学鸿儒举,至京考授翰林院检讨而归。
  
  十月,一门童欧先生弟亨,责之不伏,逐之失言,既而悔之,以犯刘焕章所戒也。焕章尝规先生曰:“君待人恩义甚切,而人不感,或成?者,以怒时责人语过甚也。”夜不眠,内子问故,曰:“吾尝大言不惭,将同天下之贤才,为生民造命;乃恩威错用,不能服里中之童,愧甚!忧甚!”与高生言承欢。生曰:“非无心也,发不出耳。”曰:“发不出,痼蔽深也。愉色婉容,性质本具,但痼蔽后须著力发,发出又须频频习熟;故曰‘庸德之行,不敢不勉。’”
  
  十一月,入蠡哭郭敬公,三日不歌不笑;送葬,哭之哀!
  
  先生族人为尉虐,被系累累,乃讼之县,事解。
  
  曰:“为治去四秽,其清明矣乎,时文也、僧也、道也、娼也。”
  
  十二月,以今岁觉衰,书一联曰:“老当更壮,贫且益坚。”
  
  己未(一六七九)四十五岁
  
  正月,塨同李毅武拜先生问学。先生谓塨曰:“尊君先生老成寡言,仆学之而未能;内方而外和,仆学之而未能,足下归求之而已。”毅武名僩,邢台人,志学圣学,笃孝友,燕居必衣冠,如对大宾,见不义事,去之如掩鼻而走恶臭也。如蠡与塨交,共学琴,学舞,学礼,辟佛、老力,故同问学于先生。
  
  二月,谓门人曰:“天废吾道也,又何虑焉;天而不废吾道也,人材未集,经术未具,是吾忧也。孔子修春秋曰:‘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会典大政记,实窃取之。如有志者鲜何!”因吟曰:“肩担宝剑倚崆峒,翘首昂昂问太空。天挺英豪中用否,将来何计谢苍生?”
  
  或问:“守礼,人将以为执?”先生曰:“礼须执,圣言也。”
  
  安州陈天锡来问学,谓程、朱与孔、孟,隔世同堂,似不可议。曰:“请画二堂,子观之:一堂上坐孔子,剑佩、觿、决、杂玉,革带、深衣。七十子侍,或习礼,或鼓琴、瑟,或羽籥舞文,干戚舞武;或问仁孝,或商兵、农、政事,服佩皆如之。壁间置弓、矢、钺、戚、箫、磬、算器、马策、各礼衣冠之属。一堂上坐程子,峨冠博服,垂目坐如泥塑,如游、杨、朱、陆者侍,或返观打坐,或执书吾伊,或对谭静敬,或搦笔著述。壁上置书籍、字卷,翰砚、梨枣。此二堂同否?”天锡默然笑。
  
  之田行徐而庄,思此无暴其气也,而即所以持志。
  
  思老将至,而身心未可自信,如作圣初志何!又思致用恐成马谡,宜及时自改。
  
  贾子一问家变。先生曰:“舜之化家也,其机在不见一家之恶。为子计,须目盲,耳聋,心昧,全不见人过失,止尽吾孝友,方可化家而自全。”
  
  途遇蠡令,避人门下,令回首谛视久之。因思吾人不言不动,犹的然致世别眼,况轻言妄动,焉能晦其明以求免乎?九月谓人曰:“人宅内供仙、佛不祥,如人请僧或道士常住宅中,可乎?”
  
  吊蠡县殉夫徐烈妇。
  
  客有见先生飏场者,异之。先生曰:“君子之处世也,甘恶衣粗食,甘艰苦劳动,斯可以无失已矣。”
  
  语可讱言曰:“佛氏是勿视、听、言、动,吾儒是非礼勿视、听、言、动。”
  
  十月,左目上生疮,后久不愈,左目遂眇,途行遇风辄作痛,避息。
  
  庚申(一六八○)四十六岁
  
  正月朔,丑兴,隐然见一乌衣矮人。巳,祭祖考,父生牌忽跌仆如稽首状。疑父已逝矣,大恸!自此于父生位前供箸馔,以人神之间事之。
  
  看陈龙川答朱子书,至“今之君子,欲以安坐而感动之”,浩叹曰:“宋人好言习静,吾以为今日正当习动耳!”
  
  王法干父廷献卒,先生往哭奠!规法乾行丧礼。廷献翁名蕴奇,定州卫诸生,性仁厚,友于弟,以次女妻塨,巳而卒。先君子曰:先共法干议。婿则犹是也,而君女亡矣;俗以婿继娶为续女归宁非礼也。”翁然之。其女未于归时,有粮数石,翁遣车送至。先君子曰:“令女在时,未闻有此也,则君家物耳,请载归。”翁曰:“亡女为李氏之鬼,其遗物岂王氏之物哉!必不可归。”先君子受之。
  
  四月二十四日,先生叔父愉如卒于京邸,先生闻之,恸哭成服!五月,塨来谒,先生衰麻出见,教学小学、曲礼。
  
  深州国公玉来问学。公玉初名之元,避先生,改名之桓。先生自二月买石氏女为侧室,以身有疾未纳,女痴且颠,为媒欺也。至四月,让媒氏返得原金。六月,媒转鬻之旗下,先生悔之。七月,塨往谏。先生泣曰:“吾过矣!吾父无处所,而年四十余,先人血嗣未立,住与行罪皆莫逭。前拟有子即出,后迫于时晚,以为但见子产即出;后更不及待,但见有孕即出。乃天降?,老妻不育,置一婢为人所欺,短;又置一侧,为人所欺,痴。故眩乱之极,遂欲将此原金再图一人,而不知其过戾至此也,敢不速更!尽出原金赎女归其父,不责偿。”塨感先生改过之勇,立日谱自考,自此始。
  
  闰八月,思为学之难也,如行步也,心在则中规矩,心不在则不中规矩,所争在敬肆。而人见其某时如此,某时又如彼,遂指以为伪矣,敢不力乎!
  
  王法干指其门人某曰:“渠能以冷眼窥人。”先生曰:“切不可教之如此。昔人有言,社稷丘墟,凡为子孙者,当戮力王室,且勿以名分相责。方今孔子之道涂地,但有志者,即宜互相鼓舞,以相勉于圣道之万一。有八长而二短,姑舍其二;有八短而二长,姑取其二。后生尺寸未进,先存心摘人短,此何意也?”
  
  或告兄弟恶,先生凄然曰:“君有恶兄弟,幸也;若某欲求一恶兄而恭之,一恶弟而友之,得乎!”其人感动。
  
  闻先君子事亲,夙兴拜床下,初不令父母知;独左右就养,委曲有道,以使昆弟安。叹曰:“吾不如也。”
  
  塨规先生言躁而长,犹未改。先生曰:“古人养充而神灵,养充则改过有力,神灵则一点即化,仆正赖良友夹扶耳。”因出日记令塨评。
  
  刘焕章规先生曰:“颜子之明,何至为佞人欺,而夫子教之远者,乃恐贤豪恃聪明,欲驾驭英雄,不觉为佞人误耳。”先生服其言。
  
  九月,博野乡耆谋公举先生贤能,先生力沮之。
  
  语塨曰:“春秋惟当以道致霸,战国必当以道致王。孔子欲为尊攘事,故仁管仲;孟子无须此矣,故卑之。易地则皆然。”
  
  教塨三减:曰减冗琐以省精力,减读作以专习行,减学业以却杂乱。如方学兵,且勿及农;习冠礼未熟,不可更及昏礼。
  
  又语塨曰:“犹是事也,自圣人为之,曰时宜;自后世豪杰出之,曰权略。其实此‘权’字,即‘未可与权’之‘权’,度时势,称轻重,而不失其节,是也。但圣人纯出乎天理,而利因之;豪杰深察乎利害,而理与焉。世儒等之诡诈之流,而推于圣道外,使汉、唐豪杰,不得近圣人之光,此陈龙川所为扼腕也。仆以为三代圣贤,‘仁者安仁’也;汉、唐豪杰,‘智者利仁’也。”
  
  塨问:“古人子妇事舅如父,今远避以为礼,何也?”曰:“古人三十而娶,有子妇则已老矣,故可近事。今人昏早,父子年多不甚相远,则别嫌为礼,今时之宜也。”
  
  十二月,先生叔父柩还自京,竭力佐其子亨葬之,因思父,哭甚恸!
  
  曰:“勇,达德也,而宋人不贵,专以断私克欲注之,则与夫子‘不惧’二字及‘勇士不忘丧其元’,‘临陈无勇非孝’等语,俱不合矣。奈之何不胥天下而为妇人女子乎?”
  
  辛酉(一六八一)四十七岁
  
  正月,携塨如献县拜王五公先生,吊高公梦箕墓,并会五公门人吴瑾等。回过深州国公玉家,抵安平,晤彭古愚、彭子谅。
  
  二十五日,哭奠叔父主前,告练!
  
  二月,往哭奠朱参两。
  
  坐王法干斋,相对衎衎,忽觉期服忘哀,即谨。
  
  三月,观塨日谱,白圈甚多,曰:“此非慊也,怠也;怠则不自觉其过,不怠则过多矣。仆记中纯白圈,终岁只数个。自勘私欲不生,七情中节,待人处事,无不妥当,乃为慊。故尝与吕文辅言,圣门‘三月不违仁’者固难及,即月至日至,亦何容易!仆并不可言时至,只刻至耳。”
  
  期服虽练,每日必思慕数次。
  
  谓夏希舜曰:“舜何罪?须知父母不悦,即我之罪;舜何慝?须知感动父母不能,即我之慝。‘慝’字更苦,更精。盖罪犹有事实可指,慝则并无其事,但见父母不允不若,必我心中暗有不可感动者在也。”
  
  养同高祖侄为子,名之曰尔檥。
  
  书塨所箴“滕口木鸡”四字于东西壁,庄对致敬,如诤友在旁。
  
  思人不能作圣,只是昏惰,惰则不缉,昏则不熙。
  
  参订司马光十科取士法。源按:唐、宋科目甚繁,温公十科差胜,要皆出仕之人,而间杂以未仕者,总不外明经、进士而已。是取之以章句辞华,而另设科以用之,欲人才之得难矣。不如即以先生所述三物之教,复古制乡举、里选,各取其长,而分兵、农、礼、乐诸科以用之,终身于一职;以其职之尊卑为升降,而不杂其途,庶人才可以竞出,政事可以毕举,又何事于唐、宋科目哉!先生存治之意如此。今盖姑取其科之近似者,检较之耳。
  
  曰:“彭济寰尝戒予,谓大病是心中话即说在口中,至今二十年未改也,耻哉!”
  
  四月二十四日,哭奠叔父主,告释服!
  
  闻刘宰宇以豪侠老而甘贫,奖之。齐爟燧侯问学。
  
  时与张文升共学韬钤,先生每入蠡城,则商酌彻昼夜。
  
  观王法干日记曰:“仁者不见菲薄之人,情不相召也;存于中者戾,而感应甚神,可畏哉!”服其深中膏肓,录之。
  
  思周、孔似逆知后世有离事物以为道,舍事物以为学者,故德、行、艺总名曰物;明乎六艺固事物之功,即德行亦在事物内。大学明、亲之功何等大,而始事只曰“在格物”;空寂静悟,书册讲著,焉可溷哉!
  
  八月,以患疮久,气血虚,乃更吊日在丧家不御酒肉,移处则用。
  
  偕塨习礼,教之曰:“旋转贵方圆,唱礼贵高亮;方圆又贵中节,高亮又贵有谨慎意。仆尝谓呼弟子及奴仆,声音亦宜庄重,而忌陵傲之。”
  
  王法干摘塨过曰:“刚主交某某,又与某通有无,可忧。”先生曰:“果有之乎?然吾以为刚主不及吾二人在此,其胜吾二人亦在此。吾二人不苟交一人,不轻受一介,其身严矣;然为学几二十年,而四方未来多友,吾党未成一材。刚主为学仅一载,而乐就者有人,欲师者有人。夫子不云乎,‘水清无鱼,好察无徒’,某将以自改也。”
  
  思齐家之难,诚哉颦笑不可苟也。
  
  行必习恭,步步规矩,如神临之。
  
  始制悬门齐戒牌,每齐戒悬大门外云:“今日交神,不会客,不主医方,亲友赐访,请暂回,或榻他所,祭毕领教。”
  
  看家语至赵简子铸刑鼎,孔子叹曰:“晋其亡乎?法铭在鼎,何以尊贵,何业之守!”因著说,谓法寄之人也,铭在鼎,将重鼎而轻人,法必失。道行之人也,刻在书,将贵书而贱人,道必亡。
  
  十月,约塨以月之三五日会质学。
  
  先生从不入寺,不与僧道言。至是悔,曰:“如此何由化之?此即褊狭不能载物之一端也。”
  
  十二月,著明太祖释迦佛赞解。
  
  壬戌(一六八二)四十八岁
  
  正月,先君子设谷日之筵,先生司礼,同刘焕章、张函白、王法干、张文升、魏秀升诸友弹琴、赋诗,习射,演数,歌舞,藏钩,极乐。先生作谷日燕记。
  
  塨从先生如献县,与王五公先生议经济。
  
  国公玉邀衡水魏纯嘏来,传天文之学。
  
  思古学教法,“开而弗达,强而弗抑;”又古人奖人尝过其量,吾皆反此,不能成人材,不能容众,自今再犯此过,必?跪。
  
  先君子规先生曰:“满腹经济,再求中节。”先生谢焉。
  
  四月,塨病疫,先生盘桓蠡城,医之。
  
  七月,著唤迷途,后又名曰存人编:一、唤寻常僧道,二、唤参禅悟道僧道,三、唤番僧,四、唤惑于二氏之儒,五、唤乡愚各色邪教。
  
  九月,与塨订规约,以对众不便面规者,可互相秘觉也,云:“警惰须拍坐,箴骄示以晴,重视禁暴戾,多言作嗽声,吐痰规言失,肃容戒笑轻。”
  
  谓张函白曰:“千古学者,皆被孔子‘狂、简’二字说定;狂而不简,则可进于中行矣。千古狂者,皆被孟子‘进取不忘其初’一语说定;进取而忘其初,则可几于圣域矣。吾与法干、刚主皆愧是焉。
  
  如保定府,哭奠吕文辅,晤孙征君十一子君夔。
  
  塨进于先生曰:“五谷之生也,生而已矣,长也,长而已矣,不自知其实而穑也;学者有进而无止也如之。孔子从心不逾时,犹思再进也。塨窃窥先生,近若有急急收割意焉。且夫英雄败于摧折者少,败于消磨者多,故消磨之患,甚于摧折,不知是否?”先生曰:“是也,愿急改策!”
  
  癸亥(一六八三)四十九岁
  
  正月,如易州,望荆轲山,诗云:“峰顶浮图挂晓晴,当年匕首入强嬴,燕图未染秦王血,山色于今尚不平。”
  
  四月,博野知县罗士吉差役来候,以王五修子贽及崔詹事蔚林、杨太仆尔淑言也。蔚林字夏章,学宗陆、王;尔淑字湛子,孙征君门人,俱新安人。
  
  六月,河南杨荫千来访问学,奉唤迷途而去。乔百一书来论学。百一名己百,临城人,明末给事范士髦尝荐于朝,已而国变,遂高隐。与塨往返书有云:“孔子教人不过忠信、忠恕等语,不止罕言命,亦罕言性。盖性命之说渺茫,不如实行之有确据也;实行敦,而性命自在其中矣。此孔子维世立教之深意也。”可为名言。
  
  闰六月,纳所买田氏女为侧室。
  
  张函白规先生固执,兼轻信人。王五公先生亦谓曰:“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先生服之。
  
  一族弟无状,先生责之,其人曰:“大兄惠我一家,原感不忘;因大兄表功,故反成怨耳。”先生悚然自悔。
  
  九月,先君子病,先生视之。既弥留,先生问教,曰:“嘉哉!尚有始有终。”卒,先生哭奠。挽联曰:“劲脊柱乾坤,操严端介。柔肠和骨肉,德重孝恭。”
  
  批周子太极图之误,主静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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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2 10:53 |只看该作者
  颜习斋先生年谱卷下
  
  甲子(一六八四)五十岁
  
  正月,国公玉来请执贽,先生以其年长于己,辞之。
  
  二月,王五公先生卒,先生闻之大恸!已而闻其目不瞑,叹曰:“五公不瞑目矣,吾之目其可瞑耶!”初志寻父,以事恩祖不遂,及归宗,值天下多故,又思为父母立一血嗣,乃出,耽延数年,今不及待矣,遂决计寻亲。三月,为位哭奠王若谷。若谷字余厚,五公从兄,同起兵讨贼者,尝过先生。至易州坎下,会葬五公先生,私谥曰“庄誉”。又之郎仁,哭奠杨计公。先生自誓寻父辽东,不得则寻之乌喇、船厂诸处;再不得,则寻之蒙古各部落,再不得,则委身四方,不获不归,故凡友朋当哭奠者,皆行乃出,不欲留亡者以缺也。四月八日,只身起行,如关东寻父。
  
  过涿州,晤陈国镇。国镇名之鋐,涿州人,鹿忠节公善继弟子。善继讲学宗王守仁,而躬行切实过之;尝语人曰:“传吾学者,杜越而外,陈氏子而已。”年七十余,谆谆提引后进,不少倦。人问之曰:“先生亦苦寂寞乎?”曰:“动静皆有事,何寂寞之有?”大学士冯铨同城居,谋请见,不得。
  
  十七日入京,刻寻父报帖,贴四城门及内城各处。对人言则泣,人聚观则叩首白,求代寻。来报,重谢之。斧资取给医卜,亲友馈赆亦受之。五月十五日,出朝阳门而东,每朔望必望拜家祠,答室人拜。二十日抵山海关,海吼,山水暴涨,又无路引,不得出关。
  
  见山海之雄,叹曰:“夏、殷、周之得天下也以仁,失以不仁。汉、唐、宋之得天下也以智,失以不智。金、元之得天下也以勇,失以不勇。”
  
  六月四日,遇豪士曹梅臣者,为经营路引,乃得出。十三日,过韩英屯南,已至奉天府,即沈阳也,主堂兄在旗者希汤家。时束鹿友人张尚夫之兄张鼎彝束岩任奉天府丞。往拜尚夫,因见束岩,求散布州县寻父报帖。逢人则流涕跪恳,与之报帖,求其传布。七月,张束岩作毁锦州念佛堂议,先生为之作檄,作说,入存人编。
  
  八月,报者沓至,往验则非,先生日夜悲楚。
  
  交程玉行。玉行,山东人,有学,具壮志,以事编居沈阳。
  
  满州笔帖式关拉江问性、情、才。先生曰:“心之理曰性,性之动曰情,情之力曰才;因言宋儒不识性,并才、情俱误。”拉江惊服,遂拜从学。拉江宿于外,先生问之,曰:“吾妻有亲丧,念妇人亦人子也,岂可乱其丧哉!”先生喜曰:“礼所未制之礼也,而合矣。”四出寻觅,日祷父信于神明。
  
  乙丑(一六八五)五十一岁
  
  二月朔日,传盖州南有信,先生如海、盖等处。三月,宿辽阳城,出陷翻浆泥中;七日至盖平,十九日又陷泥中,失履出;过耀州,二十日入海城县,二十五日入辽阳,俱贴报帖,遍咨询不得。三十日,复返沈阳。三月三日,拟东往抚顺。四日,沈阳有银工金姓者,其妇见先生报帖,类寻其父者;使人延先生至家,问先生寻亲缘故,先生泣诉。妇惊泣,曰:“此吾父也!”先生乃详问父名字、年貌、疤识,皆合。妇又言:“父至关东,初配王氏,无出;继配刘氏,生己。曾以某年逃归内地,及关被获,遂绝念。康熙十一年四月十二日卒,葬韩英屯。”因相向大哭,认为兄妹。先生又出遍访父故人,言如一。八日乃定税服,十一日,宰猪羊祭墓,立主恸哭!自此寝苫、枕块,不食甘旨,朝夕奠,午上食,哭无时,识交皆来吊奠,人人叹息称道。十二日,行初虞礼。四月朔,奠告奉主归,只身自御车,哭导而行。日朝夕奠,午上食,不怠。凡过大水、桥梁、城门必下而再拜祝告,沟渠、徒杠、庄门,车上跪祝,或俯车秘祝,乃过。是日兄及妹夫金定国识交等,俱远送哭别。十二日达松山堡,行忌日奠,途哭无时,惟至人宅,哭止数声,不扬。十八日,入关,往谢曹梅臣,梅臣来吊奠。嗣后遇前助力馈赆者,皆谢之,吊奠绎接。十九日行再虞礼。三十日过京,五月五日至博野七里庵,先期达服亲,皆成服迎奠,哭拜,相向哭!已入里,至宅安主,行三虞礼,远地亲友皆来吊奠,赙则辞。十三日葬父生主于祖兆,告蠡庠教谕以丁忧。六月八日,行卒哭礼,九日行祔祭礼,自此惟朝夕哭。
  
  读士丧礼,叹古圣书多记事,后儒书多谈理,此虚实之别也。
  
  从三叔父怡如病,请同寝奉养之。七月十六日,怡如卒,其子早壮方孩提,贫,先生代葬之。是后朝夕哭考。其间思及从叔,则哭叔。
  
  十二月十六日,哭奠三从叔,告除服。高阳齐林玉有雄才,河南垦荒,先生韪之。
  
  丙寅(一六八六)五十二岁
  
  正月,教谕不敢以税服报先生丁忧,先生必不易服应考,因弃诸生。二月,思孟子曰“先立乎其大”,今小事皆能动心,小不平皆能动性,正是大不立也。
  
  三月八日,行小祥礼。自此易练服,止朝夕哭,惟朔望哭奠,颇食甘美,但不饮酒、不食鱼肉稻。
  
  王学诗来执贽,先生不许,长跽两昼夜以请,先生曰:“吾恶夫世之徒师弟名而无其实者。汝今居大母丧,能从吾丧礼行,再来,受子矣。”乃去。学诗字全四,完县人,佣身葬父,割股肉疗母疾,学使奏闻,并及其父三锡之孝、祖母金氏、母边氏之节,领六十金,建三世节孝坊;尝从孙钟元征君、魏庸斋司寇游。
  
  四月十一日,思丧礼不言齐戒,以无时不齐戒也。今予年逾五十,愧不成丧,食蔬不免葱韭,则祭前须齐戒。十二日,行忌日奠。
  
  博野知县罗士吉具牲来吊祭成礼。先生往县谢,致胙二方,望署门稽颡拜而还。
  
  先生偶坐门外,闻言几失笑,乃知丧礼不耦坐,不旅行,有以也,遂入。
  
  一日晏起,因思丧中废业,兼以毁瘠,极易萎惰。故先王制祝词曰:“夙兴夜处,不惰其身。”然期以内哀慕不遑,不惰犹易;练以后,哀思日杀,心身少事,逸斯惰矣,惰愈惫矣;故孔子曰:“丧事不敢不勉。”
  
  五月十三日,闻关东大兄卒,税服三月。
  
  先生自外过中门,侧室田氏急掩扉避,先生遥嘉之曰:“可谓能守礼矣。”
  
  八月十三日,为关东大兄位,奠告服阕。
  
  谓门人曰:“初丧礼,‘朝一溢米,夕一溢米,食之无算。’宋儒家礼删去‘无算’句,致当日居丧,过朝夕不敢食,当朝夕遇哀至,又不能食,几乎杀我。今因家礼‘练后止朝夕哭,惟朔望未除服者会哭’,凡哀至皆制不哭,疑圣人过抑人情。昨读子夏传曰:‘既练,舍外寝,始食菜果,饭素食,哭无时’,乃叹先王制礼,尽人之性;宋人无德无位,不可作也。”
  
  丁卯(一六八七)五十三岁
  
  自儆曰:“尧、舜之圣在精一,吾不惟不精,而方粗如糠稗;不惟不一,而且杂如市肆,愧哉!惧哉!须极力培持,上副天之所以生我者,可也。”
  
  三月二日,闻嫁母病,亟之随东侍疾。
  
  五日回里斋戒,八日行大祥礼,始参用仪礼。先生主初献,主妇亚献,以边生作宾,三献。
  
  祭讫,急如随东,则母卒矣,大哭!服吊衰。吊宾为先生来者,拜谢,非则否。十一日奠,十五日送葬,十六日哭拜,辞主而回。
  
  二十五日行禫祭礼,四月朔日,奉考主于家祠,行吉祭礼。乃迁曾祖考妣主于祧室,安祖考主于祖室,考主于祢室,以殇子赴考祔。十二日行忌日祭,十五日始行望礼于家祠、习斋。与家人为礼,命田氏随女君拜祠,拜君,女君,皆四。坐受子拜父母毕,揖之,一切复常。惟不乐,不华饰,以尚有心丧也。
  
  行医于祁州,济贫,且欲广成人材也。
  
  六月,刁过之、石蓝生约共习礼。罗令悬匾表先生门。
  
  许酉山致书于先生,论学。先生以周、孔正学答之。酉山先生,讳三礼,河南安阳人,顺治辛丑进士,选杭州海宁令。邑烦剧,又值三藩变,政务旁午,先生抚民擒寇,皆有方略;且延士讲学,行礼乐,考经史。厨传缤纷,先生处之裕如也。署后建告天楼,每晨必焚香告以所为。辛酉入授御史,己巳迁至副宪,特疏劾内阁徐元文与其兄尚书干学,侍郎高士奇镌一级,而徐、高亦由是去位。著河洛源流、政学合一等书。源流略云:“圣道一、中,原通天地民物为一,全体大用,揆文奋武,皆吾心性能事。但自孔子没,而中行绝,狂、狷两途,分任圣道,乃气数使然,不可偏重。狂者进取,如张良、韩信、房、杜诸人,皆能开辟世界,造福苍生,然求其言行之尽规规圣道,不能也。狷者不为,如程颢、朱熹、陆九渊诸人,不义不为,主持名教,然欲其出而定鼎济变,如古圣之‘得百里而君之,朝诸侯,有天下’,不能也。二者分承协任,庶见圣道。若但认孔子为一经学儒生,则非矣。”庚午,官至兵部督捕右侍郎,辛未卒。塨与张文升推衍存治,文升著存治翼编、塨著瘳忘编,先生订正之。
  
  七月三日,谓绍洙曰:“檥其来,予心告矣。”绍洙问,曰:“素不妄动。”已而尔檥果至。绍洙,远族叔也,以贫养于习斋,数年如一。
  
  八月过保定府,入谒魏莲陆所建五贤祠:程明道、程伊川、刘静修、鹿忠节、孙征君,以其皆郡人也。配飨者为杜紫峰、张聚五、张石卿、孙君侨、高荐馨、孙衷渊。王法干谓先生曰:“君子口代天言,宁容易乎!”先生是之。
  
  十一月,过安平,可讱言劝先生以时文教人,借以明道倡学。先生曰:“近亦思及此。”
  
  十二月,订塨所著阅史郄视。闻刘焕章无疾而卒,面色如生,大哭。往吊奠,为作行状。
  
  戊辰(一六八八)五十四岁
  
  正月,常功增:日三复“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朔日,遭还初伯缌丧,哭奠,恸。
  
  时先生内子复姓李。
  
  复移祁州药铺于家。
  
  思待圣贤以豪侠,待豪侠以圣贤,待庸愚以圣贤豪侠,待奸恶以圣贤豪侠,或处之如庸愚,则失其心,则致其侮或害,皆己过也。而乃委命之不淑,人之难交耶!
  
  二月,出棉百斤,助还初子文芳治丧。文芳,尔檥生父也。
  
  王学诗卒,先生如完县吊之,揖而不拜,以其归能行朔望哭奠礼,收之为门人也。四月朔日,告还初伯于殡宫,除服。看塨四书言仁解。
  
  七月朔日,行礼毕,谓内子曰:“吾与子虽病,但能起,勿怠于礼。”
  
  塨规先生病中郁郁,是中无主也。先生即书于册面,自警。
  
  鹿密观来访。思宋室臣子所宜急商榷者,正在朝廷利害,边报差除;乃范益谦首以为戒,与门人舍职掌谈学,皆失圣道,而予中年曾受其疫染也。
  
  十月,如献县哭奠王曙光。
  
  十一月,如高阳拜孙文正公祠。
  
  如新安,拜谢马开一,会僧鹗立,是时凡助寻父者,皆往谢之。
  
  如郝关,与冯绘升言存性、存学。绘升初疑,后是之。
  
  十二月,李植秀从游,学礼。
  
  己巳(一六八九)五十五岁
  
  正月,订一岁常仪常功:凡祭神用今仪,通三献,诣位读祝,共十二拜,较会典减三拜者为成仪,连献五拜者为减仪。春祭祖考,秋祭考,俱大齐。季秋特祭孔子,孟春祀户,孟夏祀灶,季夏祀中溜,孟秋祀门,孟冬祀水,俱中齐。清明、十月朔,从族众祭祖墓,亦中齐,皆用成仪。凡朔望、节令、亲忌日、己生日及祭外亲友,或同老幼祭分派族人墓,俱小齐,用减仪。朔有荐,望惟酒果。大齐,七日戒,三日齐;中齐,散齐二日,致齐一日;小齐,散齐一日,致齐一夜。大齐必沐浴,中齐沐浴或澡拭,必人齐房;小齐必别寝。戒日悬内齐戒牌,书云:“戒不吊丧,不问疾,不怒责人,不入内,不与秽恶,饮酒不至三盏,食肉不茹荤。”齐,沐浴,著明衣,迁坐,不会客,不方主,不理外事,致思所祭如在。齐日悬外齐戒牌,书云:“今方交神,不敢会客,不敢主方,赐访亲友暂回,祭毕候教。如远客,烦族亲延榻他所,祭毕恭迎。”凡仓卒与祭外神亲友,又有时齐、刻齐之例,谓立刻即屏他念,禁言语,专思所祭也。凡祭令家人办祭品,务洁肃。凡朔望、节令谒祠出,中堂南面,妻北面四拜,惟冬至、元旦八,皆答再,妾拜同,不答;子拜同,不答;妾拜妻,仪同拜君;子孙惟元旦拜妾再,妾答拜。凡出告、反面于家祠前,俱如生人礼。今因礼言“无事不辟庙门”,定即日反者揖告祠外,经宿以上再拜告帘外,旬日以上乃启帘焚香设荐告之。教妻行礼同,是谓家礼。朔望出至习斋,焚香,率子及从学弟子拜圣龛四,毕,坐受弟子拜四,是谓学仪。凡出,过祠必下,淫祠不下,不知者式之,行树壁外式。文庙壁外亦下,过墓必式,恶墓不式。若名贤宗族及至亲厚友之父母,准下祠例。有所恻,必式,如见瞽者、残疾、丧衰、城仓倒、河决、杀场之类。有所敬必式,如遇耄耋,望祠庙,望祖茔,过忠臣、孝子、节烈、遗迹、贤人里之类。凡过祖茔,日一至揖,再至趋,旬以上再拜,月以上四拜。恩祖父母、师墓同。凡宾主相见,见师,曰见揖,旬以上再拜,月以上四拜;交友皆再拜,会常客如常仪。凡吉礼遭丧皆废,虽缌亦然,此一岁常仪也。习礼、乐、射、御、书、数,读书,随时书于日记,有他功随时书。每日习恭,时思对越上帝,谨言语,肃威仪。每时心自慊则○,否则□,以黑白多少别欺慊分数,多一言□,过五则□,忿一分□,过五则□,中有×,邪妄也。如妄念起,不为子嗣比内,皆是。每晨为弟子试书讲书,午判仿教字,此一岁常功也。有缺必书。新为却疾求嗣计,增夜中坐功。
  
  谓张文升曰:“如天不废予,将以七字富天下:垦荒,均田,兴水利;以六字强天下:人皆兵,官皆将;以九字安天下:举人材,正大经,兴礼乐。”
  
  二月,塨执贽,正师弟礼。
  
  先生叹曰:“‘素隐行怪’者有其人,‘半涂而废’者有其人,‘依乎中庸遁世不悔’者,吾非其人也,窃有志焉。”
  
  思心时时严正,身时时整肃,足步步规矩,即时习礼也。念时时平安,声气时时和蔼,喜怒时时中节,即时习乐也。玉帛周旋礼也,不尔亦礼;琴瑟、钟鼓乐也,不尔亦乐。故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
  
  王法干论友主择交,先生主节取。
  
  三月习琴。十一日,诞日也,家人请拜。先生泣下曰:“予两间罪人,不及事父母,敢当家人祝乎!乃例不祝寿。是日与人送葬,遂泣不已,自伤也。
  
  知养子有隐疾,不能嬗嗣,且有室变,大忧;旋以命自解,乃谋养孙为后。
  
  李植秀来问礼,曰:“子有祖父在,礼不得专行。吾闻人子善言常悦于亲耳,善行常悦于亲目,须潜孚祖父,若自其己出,而我奉行之者,乃善。此吾在朱氏时所自勉也。”
  
  习骑刀式,始及双刀。四月,学使李公应荐、知蠡县事赵公旭,俱遣人悬匾旌闾,赵兼有馈仪,先生受而不报。时蠡人士公举先生于县,将达道院上奏,国公玉亦谋遍扬当道,先生力止之。
  
  谓塨弟培曰:“仆抱禹、稷之心,而为沮、溺之行,如函剑而欲露寸光者;法干谓不如全函,刚主谓不如多露,皆非仆志也。”如蠡哭奠塨世父保初。世父讳成性,康熙初,以恩贡截留提选通判,辞老不就。先生私谥之曰“节白”。
  
  五月,塨问曰:“近日此心提起时,万虑皆忘,只是一团生理,是存养否?”先生曰:“观子九容之功不肃,此禅也;数百年理学之所以自欺也,非存养也。予素用力,静则提醒、操持,动则明辨、刚断,而总以不自恕。盖必身心一齐提起,方是存养;不然,则以释氏之照彻万象,混吾儒之万物一体矣。”
  
  七月,教李植秀及幼弟利,学士相见献酬礼,令肄三。王法干曰:“程、朱何可操戈?试看今日气运,是谁主持?家读其书,取士立教,致君临民,皆是也。”先生曰:“元亦谓今日是程、朱气运,正如周季自是五霸持世;然必以为五霸持世,不如尧、舜;程、朱持世,不如孔、孟。”已而曰:“谓朱、程持世,尚过其分。十分世道,佛氏持三分,豪侠持三分,程、朱持三分,仙氏持一分,圣道焉得不皇皇表章也!”刁文孝之子静之来,言灵寿知县陆陇其求先生所著书,清苑知县邵嗣尧欲相见。先生谢曰:“拙陋不交时贵,吾子勿游扬也。”陇其字稼书,浙江平湖人,为程、朱学,居官清介。嗣尧字子昆,山西猗氏人,学陆、王,清威有吏才。
  
  以祭门神齐戒,有杂念,思祭神犹难于齐,况平常而能齐明也,即专思神。二十九日,出也行中规矩,入则否,叹曰:“甚矣,周旋中礼之难也!”
  
  李植秀问曰:“秀寻师问道,人多毁忌,如何?”曰:“天下方以八股为正业,别有讲作,皆曰闲杂,皆属怪异。汝初立志,当闇然自进,不惊人,不令人知,可也。然亦须坚定骨力,流言不惧,笑毁不挫,方能有成。”
  
  八月,抚院于公成龙,使来悬匾旌闾,先生受而不报。
  
  九月,订塨所编讼过则例。
  
  吹籥。
  
  自勘,“出门如见大宾”,近多如此。
  
  国之桓、介塨执贽,先生辞;固请,乃受之。思“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必于湛然虚静之中,懔上帝临汝之意,则静存正功也。若宋人观喜、怒、哀、乐未发气象,非丹家所谓内视乎!塨问曰:“自整饬矣,已又忽忘昏惰,何以免此?”先生曰:“汤铭‘苟日新’矣,何必复曰‘日日新’?日日则无间矣;何必赘曰‘又日新’?可见忽忘昏惰,古今学者通患,除时常振刷,无他法矣。”
  
  李植秀问:“闲念朋从,屏之不退,如何?”先生曰:“
  
  但将精神竦起,使天君作主,诸念自然退听。然非用力有素,而骤言竦起退听,亦殊不易,先儒所谓‘工夫即是效验’也。”
  
  族弟借乘,家人对,碓矣。先生思此人鲁钝,无所借,命家人改日碓。
  
  十二月,往哭奠阎大来。大来名际泰,蠡人,豪侠好义,所施散万余金,交游几遍天下,而待人宽让,遇横逆笑受之,不报。
  
  三从叔子早壮,以孩提从母嫁,至是取归养之,率之招神于墓,立主习斋旁室,行虞礼。
  
  书一联云:“虚我观物,畏天恕人。”
  
  庚午(一六九○)五十六岁
  
  正月三日,养族孙保成为孙。
  
  国之桓至,先生曰:“学人未有真诚如子者,惜老矣!”之桓曰:“竭力向前,死而后已,敢以老阻乎!”
  
  先生与王法干同榻,问曰:“元有寸进否?”曰:“有,遇人争辩,能不言矣。”
  
  二十二日,行中矩,望见壁上书“母不敬”,快然。思敬时见箴而安,怠时见箴而惕,不啻严师争友矣。汤、武逐物有铭,有以哉!
  
  博野令罗公致仕,先生往谢,罗公寻来拜谒,深以先生之学为是;作唤迷涂序。
  
  二月,张束岩通政来访。
  
  二十二日,遭从世母缌服。
  
  三月,订塨族约。
  
  思事可以动我心,皆由物重我轻,故兵法曰:“败兵若以铢称镒。”
  
  曰:“后世诗、文、字、画,乾坤四蠹也!”习射。
  
  门左演爨弄,家众寂然,室中各理女工,如无闻。先生喜曰:“谁谓妇女不可入德也!”
  
  五月九日,子弟俱往田,思吾庭除日新,有乏人,无废事,今不洁,衰惰甚矣。乃各处亲扫,惟场,三息乃毕。
  
  思内笃敬而外肃容,人之本体也,静时践其形也;六艺习而百事当,性之良能也,动时践其形也;洁矩行而上下通,心之万物皆备也,同天下践其形也,禅宗焉能乱我哉!
  
  二十二日,哭奠从世母墓,告除服。
  
  六月,书谨言八戒:一戒闲言,二戒俗言,三戒类引,四戒表暴,五戒陵人,六戒幽幻,七戒传流言,八戒轻与人深言。
  
  思文墨之祸,中于心则害心,中于身则害身,中于家国则害家国。陈文达曰:“本朝自是文墨世界。”当日读之,亦不觉其词之惨,而意之悲也。
  
  思高明覆物,万物归我;洞照万象,一象不沾,儒、释相去天渊也。思定其心而后言,自无失言;定其心而后怒,自无妄怒。失言妄怒,皆由逐物,未尝以我作主。
  
  八月朔日,以祭门神齐,思人心不如圣人之纯一也,齐日之心,必如圣人,而神乃可格。人身不如圣人之九容也,齐日之身,必如圣人,而神斯可交。
  
  一日行容恭,因思刘焕翁。谓门人曰:“予当恭庄时,辄思刘焕章,矜庄时思吕文辅,坦率时思王五修、恳挚时思陈国镇,谦抑时思张石卿,和气包括英气愤发时思王五公。嗟乎!使诸友皆在,其修我岂浅鲜哉!”
  
  九月,思人大则事小,伊尹五就汤,五就桀,人未闻讥其反覆背逆也。
  
  二日,行中规矩,思昨终日中度,今日惟此时,纯敬之难也。
  
  思人才无用矣,厌其无用,即己才无用。世路不平矣,怨其不平,即己情不平。
  
  以祭考齐戒。思齐戒日,有不悦宜宽之,曰先考之量容之也;有交财宜让之,曰先考之惠及之也。
  
  十月,为蠡人士作祭刘润九文。润九名荫旺,蠡人,恭兄,富而行仁,环居十余村,有讼争,皆往质之。
  
  十一月,涞水曹敦化来问学,求列门人,先生辞。
  
  王法干曰:“自知周、孔三物之学,却缺静功,不及前日。”先生曰:“易曰‘洗心’,中庸曰‘齐明’,非齐不明,非明不齐,非洗心不能齐明,非齐明不能洗心。何事闭目静坐,拾释子残沈也!”
  
  十二月,教之桓、敦化学礼。敦化介塨执贽,先生许之。
  
  先生语塨曰:“伯夷仁也,柳下惠义也。”塨曰:“塨亦谓伯夷非佛、老可托,以其不念旧恶也;柳下惠非乡愿可托,以其必以道也;伊尹非杂霸可托,以其乐尧、舜之道,而一介取与必严也;孔子非经生可托,以其志为东周,而教人以兵、农、礼、乐也。”先生曰:“然。”
  
  先生曰:“唐杨管疏言,选士专事文辞,自隋文帝置进士科始;加以帖括,自唐高宗听刘思立之奏始。乃为世害至今乎!”
  
  辛未(一六九一)五十七岁
  
  正月,思凡罪皆本于自欺,言圣人之言,而行小人之行,全欺也;即言圣人之言,而行苟自好者之行,亦半欺也。法干规先生曰:“身不及口,口不及笔。”先生曰:“心更不及身,愿共勉之。”思有一夫不能下,亦傲恶;有一事不耐理,亦怠恶;有一行不平实,亦伪恶;有一钱不义得,亦贪恶。又思不怨、不尤,下学而上达,真无声、无臭,於穆不已,上通于天矣。故曰:“知我者其天乎!”内返歉然自愧!
  
  看韩非子至说难“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怃然恨予交人每蹈此,危哉!
  
  名保成曰重光。
  
  思予以浅露为直,暴躁为刚,执滞为坚定,屡过不改,废才也。
  
  三月,先生将出游,曰:“苍生休戚,圣道明晦,敢以天生之身,偷安自私乎?”于是别亲友,告家祠,十六日南游中州。
  
  至安平县阎晖光斋。阎教其门人揖立应对,朔望拜父母仪。奖之。
  
  至深州,国之桓请从,以其年老家贫子幼,辞之。对曰:“吾敢逊子路乎!”固请徒步从。先生教之曰:“正心、修身之功,不可因途行懈,吾尝内自提撕也。”又教以齐家先严内外。
  
  野庄头遇郑光裕克昌,示以唤迷涂,大悦。
  
  至顺德府冯庄,访杨雨苍及其弟济川,示以唤迷涂,杨录之。晤邢台教谕贾聿修,故人也。曰:“人言教职为闲署,不知人才为政事之本,而学校尤人才之本也。”勉以修身布教之道。
  
  四月朔日,行望拜家祠,答拜家人门生礼。
  
  至安阳,哭奠许酉山先生。访徐孝子适。适闻存学、存治,曰:“适每夜祝天生圣贤,以卫圣道,其在先生矣!”
  
  抵回龙,与陈子彝、耿子达、宁天木、熊伯玉、耿敬仲、孙实则、柴聚魁、丁士杰论学,为宁季和、阎慎行言经济。
  
  至浚县,教谕国之蒲男玉,之桓弟也,来迎。游大伾山,谕道士归伦。
  
  考忌日,齐宿遥奠,终日素衣冠,不御酒肉。
  
  与男玉论井田,固留之桓而行。宿班胜固,见民以岁凶流亡,恻然,出钱及衣周之。草游客书,寄县令,讽以四急:一急停征,一急赈济,一急捕蝻,一急请上官行文各处,安集流民。
  
  至夏峰,晤孙征君子:五君协,七君孚,十一君夔,具鸡酒祭征君,哭之!拜耿保汝。因同孙平子、孙箕岸登啸台,游安乐窝,吊彭饿夫墓,酹以酒。盥嗽百泉。时保汝率子尔良及杨荫千、杨诚甫、李天祐、孔益仲,陆续至。乃以存学质保汝曰:“请问孔、孟在天之神,以为是否?程、朱罪我否?”保汝曰:“孔、孟必以为是也,程、朱亦不之罪也;但目前习见不脱者起纷纭耳。”先生曰:“苟无获戾先儒,而幸圣论道粗明,生死元不计也。”保汝曰:“如此无虑矣。”乃为畅言六艺之学。保汝出其王制管窥,井田、封建,与先生存治合,深相得。流连几十日乃别,荫千以车马送。保汝名极,定兴人,从孙征君移家夏峰,高隐力学。
  
  至延津,访周础公论学。渡黄河。
  
  五月,至河南开封府,张医卜肆以阅人。
  
  思今出游,即“用九”也,必见“一?尢首”,乃为善用。
  
  十日夜,店人喊盗,先生坚卧,亦不言。
  
  访张子朗、刘念庵、郭十同、李瑶之。
  
  杜聿修、周炎、赵龙文来访。时时习恭,心神清坦,四体精健。时疫气流行,兼之斧资不给,而先生浩歌自得,绝不动心。
  
  一日见一翁过,骨甚健,异之,挽入座,则孙征君门人原武张灿然天章也。先生以常功及存学质之,天章喟然曰:“礼乐亡矣,存学诚不容不作。”问水政,先生略言之。天章曰:“先生何不著礼仪、水政书?”先生曰:“元之著存学也,病后儒之著书也,尤而效之乎!且纸墨功多,恐习行之精力少也。”自此来问学者日众。
  
  二十七日,始食杏,恐食早,家人未荐也。
  
  张天章来,曰:“学者须静中养出端倪,书亦须多读,著书亦不容已。”先生曰:“孔子强壮时,学成教就,陶铸人材,可以定一代之治平矣;不得用,乃周流,又不得用,乃删述,皆大不得已而为之者也。如效富翁者,不学其经营治家之实,而徒效其凶岁转移,遭乱记产籍以遗子孙者乎!且孔子自居于述,乃武、周述事之述,家居习礼、乐;执射、御,为司寇辨五土之性,乃述六府、三物之事也;非注记其文字也。后儒以讲书注解,托圣人之述,可乎?况静中了悟,乃释氏镜花水月幻学,毫无与于性分之真体,位育之实功也。圣门下学上达,原有正途;不然,孔子日与七十子习行粗迹,而性命不得闻,孔子不几为千古之拙师,七十子竟成愚徒乎!”天章曰:“颜子仰、钻、瞻前,如立卓尔,是何物,岂颜子枯禅乎?”先生曰:“否,颜子明言‘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岂空中玩弄光景者比耶!后儒以文墨为文,以虚理为礼,将博学改为博读、博讲、博著,不又天渊之分耶!”天章拜手曰:“闻命矣。”时主客坐久,体愈庄,容愈恭。先生因指曰:“非夙用戒慎功,此容不得于人前矫强妆饰也,故一望识君。”天章悦服,抵夜乃去。
  
  偶见笔有乱者,因思杏坛之琴书不整,孔子不得谓之“恭而安”,俱正之。
  
  六月,游于衢,遇一少年,颇异,问之,朱超越千也。约来寓,已而果至。问其志,愿学经济,乃沽酒对酌,与之言。已,提剑而舞,歌曰:“八月秋风雕白杨,芦荻萧萧天雨霜,有客有客夜彷徨。彷徨良久鸜鹆舞,双眸??空千古,纷纷诸儒何足数,直呼小儿杨德祖。尊中有酒盘有餐,倚剑还歌行路难,美人家在青云端,何以赠之双琅玕。”翌日报一刺曰“吴名士拜”,遂行。
  
  抵杞县,访田椒柏、郑吉人,皆以存学为是。
  
  至鄢陵,访梁廷援以道,于伏村晤刘子厚。
  
  访王延祐次亭。次亭述其师张仲诚所传,将好货、好色,作成色相制绝。
  
  先生曰:“是主人不务守家,而无事喊盗也。予谓白昼乾健习行,夜中省察操存,私欲自不作;即或间作,只一整起亦必退听。孔门为仁与克、伐、怨、欲不行之分,即在此。”次亭请执贽,辞之。晤常贞一、苏子文。
  
  七月,访刘从先,言礼当习。从先奋起曰:“此时即习,何待乎?”习祭礼二度。日入,从先曰:“灯可读书,灯不可习礼乎!”秉烛终三。教从先三郎丧礼。从先问丧服制,言之。
  
  访韩旋元。旋元阅存性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岂心之理善而身乃杂恶乎?”阅存学,曰:“是吾儒唤迷涂也。”
  
  访韩智度。指易“修业、居业”曰:“学者须知田产籍非祖业,讲读籍上田产非修业,乃得求其业而修之;修乃得居之,吾侪急事也。”智度曰:“然。”
  
  观邓汝极传,以当时心学盛行,崇证觉以九容、九思、四教、六艺为多。汝极驳之曰:“九容之不修,是无身也;九思之不谨,是无心也。”先生续曰:“四教之不立,是无道也;六艺之不习,是无学也。”
  
  闰七月,思化人者不自异于人。抵上蔡,访张仲诚。仲诚曰:“修道即在性上修,故为学必先操存,方为有主。”先生曰:“是修性,非修道矣。周公以六艺教人,正就人伦日用为教,故曰‘修道谓教’。盖三物之六德,其发现为六行,而实事为六艺;孔门‘学而时习之’即此也,所谓格物也;格物而后可言操存诚正。先生教法,毋乃于大学先后之序有紊乎?”论取士,仲诚曰:“如无私,八股可也。”先生曰:“不然,不复乡举里选,无人才,无治道。”仲诚名沐,以进士知内黄县事,有惠政。论学大旨宗陆、王,而变其面貌,以一念常在为主,弟子从者甚伙。
  
  观上蔡知县杨廷望所开杜渠,又闻其毁佛寺,重建蓍台伏羲庙,清丈地亩,躬率人习文庙礼乐,盖有用才也。
  
  先生谓李子楷曰:“朱子论延平观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曰‘以不观观之’,此是禅宗否?”子楷曰:“此诚近禅;愚等操存不如此,乃将学、问、思、辨俱在‘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内用功。”先生曰:“如此,则孔子学于识大、识小,问礼、问官,终日以思,辨闻与达,皆其兀然静存,不睹不闻时也,而可通乎?”
  
  八月,先生与仲诚及其门人明辨婉引,几一月。将行,申曰:“学原精粗内外,一致加功。近世圣道之亡,多因心内惺觉,口中讲说,纸上议论,三者之间见道,而身世乃不见道。学堂辄称‘书院’,或曰‘讲堂’,皆倚‘学之不讲’一句,为遂非之柄,殊不思置‘学之’二字于何地。孔门是为学而讲,后人便以讲为学,千里矣!”仲诚笑曰:“向以为出脱先儒籓篱,不知仍在其窠中也。”及行,仲诚率门人远送,先生拜手曰:“承教不敢自弃,勉加操存;先生操存有年,愿进习行,以惠苍生。”仲诚拜手许诺。
  
  访侯子宾诸人,勉以习行有用之学。
  
  至商水,访傅惕若,论学,惕若服焉。以“吴名士”刺,拜李子青木天,与言经济,木天是之。先生佩一短刀,木天问曰:“君善此耶?”先生谢不敏。木天曰:“君愿学之,当先拳法,拳法武艺之本也。”时酒酣,月下解衣,为先生演诸家拳法,良久,先生笑曰:“如此可与君一试。”乃折竹为刀、对舞、不数合,击中其腕。木天大惊曰:“技至此乎!”又与深言经济,木天倾倒下拜;次日令其长子珖、次子顺、季子贞,执贽从游。
  
  渡小黄河,访王子谦及寇楣等,随问引以正学。
  
  抵奉天峙,访王焉倚、李象干。焉倚初执习见,已而服。返鄢陵,访李乾行等,论学。乾行曰:“何须学习,但操存功至,即可将百万兵,无不如意。”先生悚然,惧后儒虚学诬罔至此。乃举古人兵间二事,叩其策,次日问之。乾行曰:“未之思,亦不必思,小才小智耳。”先生曰:“小才智尚未能思,大才智又何在?岂君操存尚未至耶!”乾行语塞。
  
  九月朔日,偕王次亭昆仲,习冠、燕诸礼。次亭问明德、亲民,先生曰:“修六德,行六行,习六艺,所以明也;布六德、六行、六艺于天下,所以亲也。今君等在仲诚先生之门,从未以此为学教,然则何者为若所以明之、亲之者乎?闭门静坐,返念收心,乃二氏之学,非吾儒之操存也。”次亭感佩。
  
  先生渡河北归,过淇县,访王余严柔之,五公先生弟也;老病,留金于其孙世臣为养资。
  
  至汤阴访朱敬主一,他出。其父宁居出会,夙儒也,语之学,抵掌称善。主一归,先生与主一及其子侄习礼。宁居曰:“予可任老乎!”即主位伏兴,彬彬如也。夜与主一论学,论治,主一曰:“不见先生,几枉度一世。”行,徐适仲容已来迎,出日省记求教,问礼乐,答之。已而主一复来,追送至磁州别。主一请先生习恭,观之,因并坐习恭。先生曰:“吾儒无一处不与异端反,即如我二人并坐习恭,俨然两儒;倘并静坐,则俨然两禅和子矣!”
  
  十月,至临城,拜乔百一,耄耋清苦,布衣单敝。馈以金,力却,出酒食,寒舍论学。
  
  五日抵里,族侄修己、尔俨从游。
  
  闻家人前以家书至,相谓曰:“不闻朝廷诏至,人臣必拜受乎!夫子,一家之君也,宁以妻子异人臣?”相率拜受。先生惕然曰:“吾无以当之,尚容少自菲薄乎!”因以非礼勿视听言动,与家人相勉。
  
  思言终未能谨,复拟五字用力:曰省、徐、文、礼、逊,或寡少乎!王法干论道在于书。先生曰:“书之文字固载道,然文字不是道;如车载人,车岂是人!”法干曰:“如‘坐如尸’,非道乎?”曰:“是人坐乎,书坐乎,抑读之即当坐乎?”法干无以应。
  
  给李介石书,返其币,以南游后,介石具币仪来问学也。介石名柱,深泽人,黄门人龙子也。辛酉举于乡,能技击,好乐,教子甥及门人各习一音,每日读书毕,即登歌合乐,沨沨如也,乐易好施,人多德之。
  
  壬申(一六九二)五十八岁
  
  二月,观塨所辑诸儒论学。关中李中孚曰:“吾儒之学,以经世为宗。自传久而谬,一变训诂,再变词艺,而儒名存实亡矣。”批曰:“见确如此,乃膺抚台尊礼,集多士景从,亦只讲书说话而已;何不举古人三事、三物之经世者,与人习行哉!后儒之口笔,见之非,无用;见之是,亦无用,此所以吾心益伤也!”
  
  观古月令,每月教民事,至命乐正习舞,命宗正入学习乐之类;叹今历,授时布政之法亡,添入“建除”、“宜忌”诸术,亦周、孔学失所致也。
  
  谓塨曰:“子纂诸儒论学,名曰未坠集,盖忧予存性、存学,大翻宋、明之案,逆而难入,录其合道之言,欲使人信吾说不谬于先儒,而教易行,意甚盛也。然予未南游时,尚有将就程、朱,附之圣门支派之意;自一南游,见人人禅子,家家虚文,直与孔门敌对,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乃定以为孔、孟、程、朱,判然两途,不愿作道统中乡愿矣。且所谓未坠者,非也。未坠者,在身世也;今诸儒之论,在身乎世乎?在口笔耳!则论之悖于孔、孟,坠也,即合于孔、孟,亦坠也!吾与子今日,苟言而不行,更忧其坠矣,而暇为先儒文饰,曰‘未坠’哉!”
  
  六月,教俨曰:“人之不为圣人也,其患二:一在视圣人之大德,为不敢望;一在视圣人之小节,为圣不在此。吾党须先于小节用功。”
  
  七月,录四书正误偶笔,皆平日偶辨朱子集注之误者,至是命门人录为卷。
  
  八月,侧室田氏卒,葬之祖茔傍,行三虞礼于别室。以无所出,准无服殇例,令子弟十二日除服。田名种宜,有女德,柔顺而正,事先生十八年,未尝一昵近,未尝仰首一视先生面也。事女君如慈母,死后数年,女君时时哭焉。
  
  十一月,王次亭北来问学,先生详示之。
  
  王法干规先生杂霸,先生曰:“子以仆为杂霸,或即子染于老、庄之见乎?仆以子为老、庄,或即仆流于杂霸之见乎?各宜自勘。”
  
  癸酉(一六九三)五十九岁
  
  正月,书塨规先生:“道大而器小,宜去褊,去矜,去躁,去隘。”语于记首。二月,王法干曰:“吾二人原从程、朱人。”先生曰:“从程、朱入之功,不可没也;然受其害亦甚。使我二人不见程、朱之学,自幼专力孔、孟,所成岂如今日而已哉!即以贤弟聪颖,屡悟屡蔽,受害岂浅。故吾尝言仙、佛之害,止蔽庸人;程、朱之害,偏迷贤知。”
  
  置侧室姜氏。
  
  亡岐刘懿叔延往。先生曰:“后儒失孔子之道,致我辈不得见君子‘以文会友’之乐矣。即如今日,如圣学未亡,与公郎等吹笙鼓瑟,演礼习射,其快何如?乃只闲论今古,差胜俗人酣赌而已,可胜叹哉!”
  
  四月,以三物一一自勘。
  
  思一日不习六艺,何以不愧“习斋”二字乎!
  
  阅宋人劝其君用晓事人,勿用办事人,叹曰:“官乃不许办事耶!晓事者皆不办事耶!愚谬至此,不亡得乎!”
  
  六月,王越千来问学。
  
  观明臣传,每以著书成,加官进秩。夫爵位所以待有功者也,而以赏著书之人,朝野胥迷乃尔!
  
  观周密癸辛杂识,载周平原云:“程伊川言,有‘真知,所行自然无失’,以致学者但理议论,不力实行。”沈仲固云:“‘道学’之名,起于元祐,盛于淳熙,居官不理政事,以为俗吏所为,惟建书院,刊书注,辑语录,为贤者;或稍议之,其党必挤之为小人,异时必为国家莫大之祸,不在典午清谈下也!”当时儒者犹觉其害如此,今则举世罔觉矣,吾敢不惧哉!
  
  李植秀问曰:“张仲诚学术错,先生亦时称之,何也?”曰:“辩学不容假借;若其居官廉干,自是可取。吾尝谓今日若遇程、朱,亦在父事之列,正此意也。”
  
  思与常人较短长者,常人也;与小人争是非者,小人也;如天之无不覆帱,斯大人矣。
  
  十月,观春秋,思孔子只记某事某事,其经济裁处之道,皆在胸中未录也,故游、夏不能赞一辞。予皇明大政记,只录条件,不参一议,以待用之则行,似孔子当日,亦此心事。后人专以文字观经,至年、月、日皆寻义意;遇不相合,又曰:“美恶不嫌同辞。”恐皆?穴?(爿?(白?木))?语耳!
  
  如涿州,哭奠陈国镇!
  
  十二月,与尔俨言致用以税本色、均田为第一政。
  
  甲戌(一六九四)六十岁
  
  正月朔日,祭祖考,侧室田氏亦祔食。
  
  二月,肥乡郝文灿公函来问学,请先生主漳南书院设教,先生辞。
  
  王法干为定州过割地亩于己名下,书状不如式,气象郁郁然。先生曰:“为爱静空谈之学,久必至厌事,厌事必至废事,遇事即茫然,贤豪不免,况常人乎?予尝言误人才、败天下事者,宋人之学,不其信夫!”
  
  六月,以祭中溜,齐,自勘行坐皆如礼,使他日尽如齐日也,无愧矣;而不如也,非忘乎!故“助、忘”二字,非孟子实力作圣功,不能道也。
  
  语塨曰:“吾与文升不言操存,与法干不议经济,兼语者惟子,子其勉之。勿以虚文毕事也。”谓魏帝臣曰:“近世翰林院侍读、讲、修撰等官,为朝廷第一清贵之臣,奈何唐、虞命官诏牧乃忘此要职乎?学术误及政事,可叹也。”
  
  十月,思“夫子之温、良、恭、俭、让”,石卿先生有三焉:温、恭、让也;介祺先生有二焉:温、恭也;晦夫先生有二焉:良与俭也。予曾未有一焉,愧哉!
  
  十一月,郝公函具币帛舆仆,遣苗生尚俭来聘主漳南书院,先生又辞。
  
  乙亥(一六九五)六十一岁
  
  三月,修己曰:“近日取士,书艺攒砌,策表互换,只为欺局。”先生叹曰:“岂惟是哉?孟子后之道之学,二千年总成一大谎!”
  
  四月,曰:“施惠于人,乃其人命中所有,第自吾手一转移耳,何德之有?故世间原无可伐之善,可施之劳。”
  
  七月,之小店,途诵程子四箴,觉神清气耸。因思心净气舒一时,乃为生一时,故君子寿长;神昏气乱一日,即是死一日,故小人年短。
  
  谓敦化曰:“三重之道,王者之迹也;三物之学,圣人之迹也。亡者,亡其迹也,故孟子曰:‘王者之迹熄。’孔子曰:‘不践迹。’吾人须践迹。”又曰:“多看诗书,最损精力,更伤目。”
  
  教修己、尔俨曰:“学者但不见今日有过可改,有善可迁,便是昏惰一日。”
  
  十一月,谓修己曰:“子读律,而时文乃进,可知经书皆益于文,不在读八比矣。然尚未尝实学之味也。苟时时正吾心,修吾身,则养成浩气,天下事无不可为也,况区区文艺乎?‘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韩退之文人之雄,亦云。”
  
  十二月初三日,为孙重光行冠礼,延杜益斋为宾。
  
  思以厚病人之薄,即己薄也;以宽形人之刻,即己刻也。
  
  丙子(一六九六)六十二岁
  
  二月朔日,行朔礼。已旦矣,出行学仪,久之入,家人仍虫?官巾?阑候请拜。先生曰:“吾德衰,不能振一家之气,不足拜也。”室人惧,拜内户外,立而不答;侧拜,坐而不立。
  
  谓曹敦化曰:“天下无治乱,视礼为治乱;家国无兴衰,视礼为兴衰。”
  
  四月,郝公函三聘请主教肥乡漳南书院,乃往;重光及门人钟錂从。五月朔日在涂,率重光行望拜礼,使錂望拜其父母。四日抵屯子堡,漳水泛,公函率乡人以舟迎入。公函学士相见礼,因告家事。先生曰:“为兄之道,只不见子弟之过则善矣。”
  
  议书院规模,建正厅三间,曰“习讲堂”;东第一斋西向,榜曰“文事”,课礼、乐、书、数、天文、地理等科。西第一斋东向,榜曰“武备”,课黄帝、太公及孙、吴诸子兵法,攻守、营阵、陆水诸战法,并射御、技击等科。东第二斋西向,曰“经史”,课十三经、历代史、诰制、章奏、诗文等科。西第二斋东向,曰“艺能”,课水学、火学、工学、象数等科。门仍悬许公三礼漳南书院扁,不没旧也。门内直东曰“理学斋”,课静坐、编著程、朱、陆、王之学;直西曰“帖括斋”,课八比举业;皆北向,以应时制,且渐引之也。北空二斋,左处傧价,右宿来学。门外左房六间,榻行宾;右厦六间,容车骑。东为更衣亭,西为步马射圃堂,东北隅为仓库、厨灶,西北隅积柴炭。
  
  思孔子讨陈恒,而料其民不予,会夹谷而却莱兵,反汶田,圣人之智勇也;乃宋儒出而达德没,仅以明理解智,去私解勇,其气运之厄哉!又思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天下之达道也,自佛氏出,而天下有不达之道;知、仁、勇,天下之达德也,自宋儒起,而天下有不达之德。
  
  郝也鲁、苗尚信、白宗伊、李宏业、韩习数、郝也廉、郝也思,拜从学。
  
  六月,书习讲堂联云:“聊存孔绪励习行,脱去乡愿、禅宗、训诂、帖括之套;恭体天心学经济,斡旋人才、政事、道统、气数之机。”
  
  思多言,由于历世事不熟,看人情不透。
  
  阅家语,至游农山,叹曰:“观于子路、子贡,则赵奢、李靖、仲连、陆贾,皆吾道所不摈矣。乃自宋儒分派,而诸色英俊,胥不得与于吾道,异哉!”思有所事则心景日上,无所事则心思日下,尚书曰“所其无逸”,有以也。
  
  命诸生习恭、习数、习礼,与公函顾而乐之。
  
  七月朔,行学仪毕,曰:“朔望行礼,匪直仪文,盖欲每月振刷自新也,汝等知之?”又教弟子舞,举石习力,先生浩歌。
  
  八月,如回龙,晤诸故友。程潜伯请筵,语之曰:“程、朱与孔门,体用皆殊。居敬,孔子之礼也;静坐惺惺,程、朱之礼也。兵、农、礼、乐为东周,孔子之用也;经筵进讲‘正心、诚意’,程、朱之用也。”潜伯曰:“解矣。”访路趋光骧皇,论治主封建井田相合。谓之曰:“圣人不能借才异代,须宽以收天下之材,和以大天下之交。”
  
  十六日,以漳水愈涨,书斋皆没,叹曰:“天也!”乃旋。门人皆哭别,也鲁送至家,九月始返。
  
  思“非礼勿视”四句,向二字一读,谓不视邪色云云,非孔子复礼意也;当四字一气读,重在一“礼”字,谓视听言动必于礼也。“天下归仁”,即“王天下有三重,民其寡过也”,皆复于礼也。思威不足以镇人,而妄夷之;惠不足以感人,而妄居之,不智也,祸于是伏焉。
  
  十一月十五日,为爽然行冠礼,延刘涤翁为宾;爽然,即早壮也。二十七日,遭叔母期丧,寝于外,不入内,饮食行处,非哭时皆如平居,不致毁矣。十二月,著宋史评,为王安石、韩侂胄辩也。其辩安石略曰:“荆公昼夜诵读,著书作文,立法以经义取士,亦宋室一书生耳;然较之当时,则无其伦比,廉孝高尚,浩然有古人正己以正天下之想。及既出也,慨然欲尧、舜、三代其君。所行法,如农田、保甲、保马、雇役、方田、水利、更戍、置弓箭手于两河,皆属良法,后多踵行。即当时至元祐间,范纯仁、李清臣、彭汝砺等,亦讼其法,以为不可尽变。惟青苗、均输、市易、行之不善,易滋弊窦。然人亦会考当日之时势乎!太宗北征,中流矢,二岁疮发而卒,神宗言之,惓焉流涕;夏本宋臣,叛而称帝,此皆臣子所不可与共戴天者也。宋岁输辽、夏银一百二十五万五千两,其他庆吊、聘问、赂遗近幸又倍是,宋何以为国!买以金钱,求其容我为君,宋何以为名?又臣子所不可一日安者也。而宋欲举兵,则兵不足;欲足兵,饷又不足。荆公为此,其得已哉!辟之仇?戕吾父兄,吾急与之讼,遂至数责家赀,而岂得已哉?宋人苟安日久,闻北风而战栗,于是墙堵而进,与荆公为难,大哄极诟,指之曰奸、曰邪。并无一人与之商搉曰某法可,某法不可,或更有大计焉;惟务使其一事不行,立见驱除而后已,而乃独责公以执拗,可乎!且公之施为,亦彰彰有效矣;用薛向、张商英等办国用,用王韶、熊本等治兵,西灭吐蕃,南平洞蛮,夺夏人五十二砦,高丽来朝,宋几振矣;而韩琦、富弼等,必欲沮坏之。毋乃荆公当念君父之?,而韩、富、司马光等,皆当恝置也乎!矧琦之劾荆公也,其言更可怪笑,曰:‘致敌疑者近有七:一招高丽朝贡;一取吐蕃之地建熙河;一植榆柳树于西山,制其蕃骑;一创团保甲;一筑河北城池;一置都作院,领弓矢新式,大作战车;一置河北三十七将,皆宜罢之以释其疑。’嗟乎!敌恶吾备,则去备;若敌恶吾有首,将去首乎!此韩节夫所以不保其元也。噫!腐儒之见,亦可畏哉!且此七事,皆荆公大计,而史半削之,幸琦误以为罪状遂传耳,则其他削者何限。范祖禹、黄庭坚修神宗实录,务诋荆公,陆佃曰:‘此谤书矣。’既而蔡卞重行刊定,元祐党起,又行尽改,然则宋史尚可信耶!其指斥荆公者,是耶?非耶?虽然,一人是非何足辨,所恨诬此一人,而遂普忘君父之?也;而天下后世,遂群以苟安颓靡为君子,而建功立业、欲搘柱乾坤者为小人也;岂独荆公之不幸,宋之不幸也哉!”辩侂胄略曰:“南宋之金,与北宋之辽,又不可同年而语也。乃累世知岳飞之忠,累世皆秦桧之智,独韩平原毅然下诏伐金,可谓为祖宗雪耻地下者矣;仗义复?,虽败犹荣者矣。乃宋人必欲诛之以畀金也,尚有人心哉!然兵临城下,宗社立墟,敌问戎首,无如何也。乃夷考当时,叶适、丘崈、辛弃疾等支吾于北,敌无胜计,而宋相之首,已不保矣,异哉!有题朝门者,曰:“晁错既诛终叛汉,于期一入竟亡燕!”可见当时人即惜之,非诛平原而宋存,留平原而宋亡也。及金主见平原首,率群臣哭祭礼葬曰:“此人忠于谋国,缪于谋身”,谥曰‘忠缪’,则金非恶平原,而深笑宋室也可知矣。宋史乃入之奸臣传,徒以贬道学曰‘伪学’,犯文人之深恶耳。宋儒之学,平心论之,支离章句,染痼释、老,而自居于直接孔、孟,不近于伪乎!其时儒者,如沈仲固、周密等皆曰‘今道学辈言行了不相顾’,其徒不已有伪乎,而遂深疾之也!至于指数其奸,除贬伪学外,实无左验,徒曰‘姬媵盛,左右献媚’而已。郭汾阳犹穷奢极欲,张曲江犹喜软美,而欲责平原以圣贤乎!且此等亦未必非珥笔文人媒孽之也;而七百年来,直视为奸宵,无一察焉,不其冤哉!”郭子固寓书问学。
  
  子固名金城,北京人,少能诗文,闻塨言颜先生之道,辄弃去,为天文、地理、礼乐、书数、河渠诸学。仕刑部员外郎,精练刑名,十四司稿皆倚定,每奏谳,再四欷歔,全活甚伙;升御史,上疏谓官宄残民,请汰之。性孝友,谦默有容,非其义,强之财,弗受也,年四十一卒。
  
  博野知县徐公国绶造庐拜见。
  
  丁丑(一六九七)六十三岁
  
  正月,偶观宋孙鼛、吴时二传,叹宋家每论人,先取不喜兵,能作文读书,不可疗之痼癖也。殃其一代君臣,毒流奕世,伤哉!
  
  思人至衰老,容色气度,宜倍宽和,以乐人群;骨力志情,宜更刚毅,以保天命。吾未有一焉,岂不可惧。
  
  二月,思宋人但见料理边疆,便指为多事;见理财,便指为聚敛;见心计材武,便憎恶斥为小人,此风不变,乾坤无宁日也!
  
  阅韩诗外传,仁道有四:圣仁、智仁、德仁,而磏仁为下。叹曰:“予求仁而好其下,殆哉!”
  
  观古书言十淫,有“淫中破礼”,“淫文破典”,曰:“其宋儒之谓乎!”
  
  三月,广平陈宗文来访。
  
  四月,王法干与先生言学,忽叹曰:“宋儒竟是惑世诬民!”先生笑曰:“子乃今始知乎!”
  
  答塨书曰:“吾所望与于此道者,惟足下一人;故惧其放,畏其杂,相见责善过切,如日暮途远,担重力罢,将伯之呼,不觉其声高而气躁也。”
  
  六月,思天之所祚报者,人不感称,己不表见,所谓阴德也。又思对越上帝,不为世味纠缠,不为喜怒劳扰,不为疾病困缚,乃为晚年进益。
  
  七月,定兴刘棻旃甫刊先生订改王应麟三字书。
  
  九月,思古人静中之功,如“洗心退藏于密”,乃洗去心之污染,退然自藏,极其严密,一无粗疏,即“不动而敬”也。何事宋人借禅宗空静,而文之以“主一”,又赘之以“无适”,以似是而非者乱吾学哉!十一月十七日,哭奠叔母墓,告服阕。
  
  戊寅(一六九八)六十四岁
  
  正月,登厕,皆梁之糠秕也,出谓人曰:“昔年岁俭,入刚主家,厕矢积?糠。此处正堪自对,焉知贫之苦乎?”
  
  三月八日忽长吁,自愧必有隐忧不自觉者。
  
  思千古无暴戾之君子。
  
  四月,思诸子不及门,吾即无学习,亦是无志,遂独习士相见礼,如对大宾。
  
  鄢陵裴文芳子馨来问学。
  
  五月,观朱子语类“秦桧爱与理学交,自谓敬以直内,终日受用”,则当日理学之为小人假者,固多矣!
  
  六月,保定詹远定侯来问学。
  
  观语类曰:“本朝全盛时,如庆历、元祐间,只是相共扶持,不敢做事,不敢动,被外人侮,亦只忍受,不敢与较,方得天下少宁;积而至于靖康,一旦所为如此,安得天下不乱?”不知此言,是怨庆历、元祐诸人乎?抑怨靖康诸人乎?宋家可笑可怜,积成祸乱之状如此,而乃归狱荆公,何也?思宋儒如得一路程本,观一处又观一处,自喜为通天下路程人,人亦以晓路称之;其实一步未行,一处未到,周行榛芜矣。遽返己,正堕此,处事非惰即略,待人非偏即隘,仍一不能走路之宋儒也,可愧可惧!塨谓走路者,兵、农、礼、乐也,路程本者,载兵、农、礼、乐之籍也,宋儒亦不甚喜观此籍;盖其所喜者,尚在安乐窝居,不在通晓路程也。如论语“敬事而信”等书,必曰“是心不是政”,可见。
  
  思吾身原合天下为一体。“行夏时,乘殷辂,服周冕,舞韶乐,放郑声,远佞人”,合天下之视听言动,俱归于礼也。故曰:“天下归仁。”
  
  七月,曰:“天下宁有异学,不可有假学;异学能乱正学,而不能灭正学,有似是而非之学,乃灭之矣。”
  
  徐公解任来作别,先生往答之。
  
  八月,觉胸中恬静,与天地相似。
  
  十月,王法干曰:“自居功者,人必共怨之;自居长者,人必共短之;自居是者,人必共非之。”先生曰:“然。”
  
  十二月,李植秀请专志于礼,先生曰:“善、刚主在浙学乐,俊射粗可,修己学律,希濂学书,赏白及俨数俱可用,近法干大奋于礼,汝又佐之,六艺备于吾党矣。予何憾。勉之!”
  
  习祭礼,为身近衰惰,乃主献,升降跪拜以自振。
  
  国之桓卒,先生闻之大哭!易素冠服,为位哭奠,受吊,持心丧三月。之桓字公玉,深州生员,性乐善,悫诚敢为。邑人王之俊庐墓苦孝,桓遍走当道及诸王举扬。田逢年行佣得直,以佐斧资,桓辞之;逢年恚曰:
  
  “善不分人乎!”凡五载,卒上达建石坊于之俊墓。长颜先生八岁,束修长跽求教,先生辞。桓曰:“昔董萝石执贽王阳明不论年,桓乃逊萝石耶!”卒成礼。先生南游,桓步从,时年几七十矣。尝拟草民疏,言天下疾苦,人笑其愚,不恤也。老以无子置侧,凡求嗣,必偕齐戒沐浴,联生三子。
  
  为重光娶妇,行醮命、亲迎、馈食、飨妇礼。
  
  己卯(一六九九)六十五岁
  
  二月,规王法干不系念民物。法干引易“何思何虑”,先生曰:“子自返已至圣人乎!元则自愧衰昏,不能‘昼有为、宵有得矣。’”观朱子语录,见其于岳忠武也,虽从天下之公好称之,有隐忌焉,曰“岳飞诛”,曰“岳飞亦横”,曰“岳飞只是乱杀”;于秦桧也,虽从天下之公恶而贬之,有隐予焉,曰“秦老”,曰“士夫之小人”,何也!
  
  为植秀、錂言用人:自乡约保长,与州县吏胥同禄,更代任用,三年,乡里公课其功德,而上之邑宰,邑升府,府升监司,监司登之朝,以至公卿。
  
  思每昼夜自检,务澄澈方寸,无厌世心,无忘世心,无怨尤心,无欺假心,方与天地相似。不然,昏昏如无事人,老而衰矣。
  
  吟诗云:“本来一点无亏缺,遭际穷厄奈我何!自从知得吾儒事,不大行也亦婆娑。”
  
  三月,思言行不相顾,即欺世也;使路人指为圣人,而一德未立,一行未成,即盗名也;见祸于天,受侮于人,不亦宜乎!
  
  四月,之桓心丧已阕,以未得往哭,犹不忍歌笑为乐。
  
  十八日,王法干卒,先生恸哭!为之持缌服,朔望祭礼俱废。
  
  五月,送法干葬,为谋家事,托其门人王怀万,教遗孤溥。
  
  一僧从先生言,归伦,姓姚,名之曰宏绪,字曰昌裔。
  
  思畏友云亡,须时时畏天,不则堕。
  
  六月,思三事、六艺若尽亡,三才亦不立矣;所亡者,士不以为学术耳。语修己,勿观性理语录。
  
  抵某家,寅起,宾主皆未寤。思吾方自愧衰惰,而人犹称励精,世运乃至此哉!
  
  省过,近多自老,大过也。
  
  七月,已前不时哭恸!至十九日之北泗哭、奠、释麻。既而考礼,乃悔误废吉礼。盖朋友麻,乃吊服加麻,非缌麻服也,谢过于家祠、五祀。
  
  闰七月,塨自浙来,见先生,命吹??遂、笙,听之。塨谓先生曰:“先生倡明圣学,功在万世。但窃思向者,束身以敛心功多,养心以范身功少,恐高年于内地更宜力也。”乃以无念有念、无事有事、总持一敬之功质。先生曰:“然,吾无以进子,子乃于外出得之,可愧也。敢不共力!”乃书“小心翼翼,昭事上帝”二语于日记首,日服膺之。
  
  观毛大可乐书、王草堂书解正误。大可先生名奇龄,浙之萧山人,多学善文,少为?家构,避之四方。康熙戊午,举博学鸿儒,授翰林院检讨,已告归,益邃经学,礼、乐、易、诗、书、春秋,各有论著,一洗旧儒痼说。草堂名复礼,淑行好学,初年调和朱、陆,晚见益邃,著四书集注补书正误,驳朱注讹谬,内入颜先生说。
  
  曹敦化以新乡尚重威如及朱主一咏先生辞来。威如辞曰:“卓识绝胆,踢篱折藩。存性学,恨不亲孔、孟传;讲治法,真如见三王面。不得已,跳过汉、唐,举首尧天。眼睁睛,总不教尘沙眩!”主一辞曰:“唤回迷涂,亿兆添多,三存如愿,万邦协和。喜先生寿考作人,闻风起,焉肯蹉跎!”威如、主一寄辞,俱四拜。
  
  塨质所著大学辨业于先生。大略言:格物、致知者,博学于文也,学问思辨也;诚正、修齐、治平者,约之以礼也,笃行也。物即三物之物,格,至也,即“学而时习之”。诚意,慎独也,内省也;正心,心在也,“洗心退藏于密也”,“不动而敬”也。总之,不分已发、未发,皆持一敬,孔子所谓“修己以敬”也。谓心无静时,只一慎独尽之而已;朱子分静存、动察者非也;分静于动,而以主静为功者,亦非也。何者?心之静而为其所不睹不闻者,只属须臾,不可主之也;主之,必入二氏矣。先生喜曰:“吾道赖子明矣。”后为之作序。
  
  八月、语曹敦化曰:“论语,孔子之经济谱也。汉高只得‘惠则足以使人’一句,即兴;项王只犯‘有司出纳’一条,即亡。”
  
  自以衰病,敬身功疏,省过自振。
  
  九月,安州冯绘升来,以法干亡,与绘升约一年两会,责善辨学。
  
  以衰病不能理他功,惟常习恭;觉萎怠,习恭庄;觉放肆,习恭谨;觉暴戾,习温恭;觉矜张,习谦恭;觉多言,习恭默;觉矫揉,习恭安。
  
  先生以屯子堡水患益甚,屡请不往。至是郝公函书至候安,附一契云:“颜习斋先生生为漳南书院师,没为书院先师。文灿所赠庄一所,田五十亩,生为习斋产,没为习斋遗产。”
  
  十一月,省过,恐振厉时是“助”,平稳时是“忘”。
  
  十一月,博野知县杜公开铨造庐拜见。
  
  阅陆桴亭思辨录。
  
  庚辰(一七○○)六十六岁
  
  二月,把总赵?光玉来拜。去,谓俨曰:“汝今日见吾会武夫辞气乎?”对曰:“异平日矣。”先生曰:“因事致礼,因人致对,窃有慕焉;友人不知吾者多矣。”
  
  三月,朱主一来,考习六艺,复具贽,令其少子本良从学。
  
  一日习恭,忽闭目,自警曰:“此昏惰之乘也,不恭孰甚!”已而喟然叹曰:“天置我于散地,二十有八年,曾不切劘我矣。”植秀问曰:“何也?”曰:“困抑不若在蠡之甚,左右共事,不若在蠡之才,忽忽老矣,是以叹也!”
  
  五月,思法干不已,因曰:“行敬一步,即若法干之监我一步也;心敬一念,即若法干之范我一念也,何必戚戚为无益之悲乎?”
  
  作先君子传曰:“年几七十,受兄掌面,不怒益恭;此一节也,几尧、舜矣。”
  
  六月二日,觉天清地宁,风和气爽,身舒心泰,诚如象山所云“欲与天地不相似不得”者。倘如是以死,子张所称“君子曰终”,其庶乎!
  
  思昔年工程,静敬中检昏惰,近日昏惰中检静敬。
  
  七月,徐仲容来问学。
  
  思释氏、宋儒,静中之明,不足恃也,动则不明矣。故尧、舜之正德、利用、厚生谓之三事;不见之事,非德、非用、非生也。周公之六德、六行、六艺谓之三物;不征诸物,非德、非行、非艺也。
  
  许恭玉忧学人弱如妇人女子。先生曰:“非去帖括制艺与读、著、主静之道,祸终此乾坤矣!”
  
  八月,高阳李霖沛公寓书问学,称“弟子”。
  
  谓李命侯曰:“法干卒,良友中再无以圣人相责者。”遂泣下不已。
  
  十月,思家人有不化者,须谆谆谕之,以法齐之,乃书“言教、法束,人治之要”,于日记额。
  
  悔过,自讼骄、浮二事。
  
  十一月,思文王“缉熙敬止”,若宋人释之,必写一派禅宗。大学“为人君”五句,乃真熙、真敬。
  
  十八日,夜就榻矣,闻子弟樵还,复出围坐,成一联云:“父子祖孙,幸一筵共乐;渔樵耕牧,喜四景长春。”
  
  十二月,谓重光曰:“三达德之定天下也,有互用之时,有独胜之时;光武战昆阳,此德勇独胜之时也。”评塨日谱,戒以用实功,惜精力,勿为文字耗损。
  
  口占云:“宇宙无知己,惟有地天通,须臾隔亦愧,自矢日兢兢!”
  
  思人使之才易,使人之才难。
  
  辛巳(一七○一)六十七岁
  
  正月十五日,祭户神,祝成。教重光安五祀龛,奉上额,正行,家众当者令辟,坐者令起。净扫神位,拂拭神主,置祝罏前,恭揖禀明日寅时恭祭,垂帘而退。此仪几四十年,皆先生自行,今始命孙。塨弟培从学。
  
  二月,培请先生之李家庄。塨门人管廷耀、李廷献、管绍昌皆来习礼。
  
  三月,修己侍,告之曰:“浮躁人无德,亦鲜福寿。吾年少自断不过三十,今幸苟延也。子戒之!阎公度半日默对,尝阖座称羡。”
  
  四月,李甥问孟子尽其心节,先生曰:“尽其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者,知其仁、义、礼、智之性也;知其仁、义、礼、智之性,则知元、亨、利、贞之天矣。”
  
  五月,曹干斋刊存学编。六月,思“小心翼翼”,翼翼者,如翼之飞,进进不已也。
  
  八月,塨将入京,先生曰:“道寄于纸千卷,不如寄于人一二分。北游,须以鼓舞学人为第一义。”
  
  自伤三老:有不下之族墓,一也;田有菅旷,二也;歌兴不长多忘句,三也。
  
  九月,语杜生曰:“道莫切于礼,作圣之事也。今人视礼之精钜者曰不能,粗细者曰不必,是使圣人无从学也。有志者,先其粗,慎其细,学得一端,亦可。即如出告、反面,苟行之,家道不亦秩,孝弟不亦兴乎!”
  
  教塨曰:“今即著述尽是,不过宋儒为误解之书生,我为不误解之书生耳,何与于儒者本业哉?愿省养精神,苟得行此道之分寸,吾即死无憾矣。”
  
  十二月,有惑者,盛气解之,思此即己惑也。
  
  曹干斋寄所刻存学编至,或言盍走书谢之。先生不可,曰:“吾二人不识面,渠以明道也,非以为我也,何谢?”后有问学书至,乃答之。
  
  壬午(一七○二)六十八岁
  
  正月朔日,始祖、祢同祀。初先生遵程伊川说,春祭祖,秋祭祢。塨按:古礼皆祖、祢同日祭,程说非也,质之先生;先生考而然之,至是改从古礼。
  
  闻人称边之藩孝、恤二行,曰:“吾门有人矣!”
  
  雪夜,重光取薪烘火,他人者近,欲把之,思不可,而远取己薪。先生闻而奖之曰:“充此意,可为圣矣。昏夜不欺,一也;义利分明,二也;举念能断,三也。”
  
  二月四日,哭从姑丧,思礼七十衰麻在身而已,而况功、缌乃定葬日朔望礼,哭勿伤,其余但追慕,不哭。
  
  服膺“小心、昭事”。思任人情之颠倒,事变之反覆,君子之心总不其失对越上帝之常,其几矣!
  
  三月八日,忽思少年最卑污事,因思张仲诚言“鸢飞戾天,一敛翅即落地”,岂不信乎!自今不可任此身颓衰,须日日有工程,但择老力可能者为之耳。
  
  刘懿叔称其长郎、近勤子职,先生因奖之。语懿叔曰:“数子十过,不如奖子一长。数过不改也,徒伤情;奖长益劝也,且全恩。”
  
  五月四日,哭奠从姑,告除缌!
  
  自勘:期人过高,望人过厚,百苦百咎所从来也。
  
  或馈肉,家人德之,先生曰:“此施百而报一也。”家人言,报一亦佳。先生因自愧一言三失:伐善,校物,器小。
  
  思老来懈惰之态,不施于身,昏慢之慝,不作于心,无所郁累,无所贪系,斯学力之验也已。
  
  六月,自勘曰:“李晦夫气象朴穆,全不入世局;王法干专一畏避,故皆不受侮。予既甘心沮、溺,而又不能认确‘穷则独善’一句;且至诚不足动人,恭也皆取耻辱,爱也皆招玩侮,是谁之过与?”思宋儒之学,南误张仲诚,西误李中孚,北误王法干,皆天生秀杰,可为斯人立命者;误常人之患小,误秀贤之祸大。又思吕新吾、陆道威材识又高矣,亦沾泥带水,更可惜也!
  
  族孙保邦,初不识字,先生爱其勇力,教之武,为讲鉴史,遂渐通文;闰六月,乃入班行学仪。习恭,觉足容微开,敛之。
  
  十四日,小便秘,几殆,书命塨勉力益光圣道,已少静,谈笑如常,夜乃通。越数月,錂侍,请曰:“刚主曾请于师,以习斋作千秋公所,门人恭祀师主,集则讲习其中,先生可手书一纸。”先生许之。
  
  七月,先生闻某不分父劳,叹曰:“古者弟子为学,即教之事父事兄,服劳奉养;今学读书作文,必袖手静坐,安其身,而奴隶其父兄。此时文取士之害,读作为学之弊也。”
  
  八月,思大人自恃其聪明,则不能用人;小人自恃其聪明,则不能为人用。
  
  闻师贾金玉卒,奔哭。持心丧五月,罢,无时哭,犹朝夕哭,葬时率门人往哭送!
  
  九月,河南周璕,介塨执贽从学,先生率行释菜礼于先圣,传之经济,嘱以勿为书生所误。
  
  培始编日记求教,诲之曰:“务有恒。”
  
  癸未(一七○三)六十九岁
  
  正月,或求教授书文,先生曰:“衰疲自知天废,姑舌耕以济绝粮,亦可也。”于是曹可成、田得丰、郝品、郝梦祥、郝梦麒来从游。
  
  清苑冯辰拱北书来问学,答之。
  
  六月,大兴王源,介塨执贽从学,先生辞不受;固请,乃受之。曰:“文升、刚主,道吾友英雄之气,与夫文章识力,想望久矣!近又闻因刚主言,为省身录,从事身心,尤使仆喜而不寐,过谦不敢当。然相期于周、孔之道者,宁有既乎!愿断自今,一洗诗文之习,实力圣学,斯道斯民之幸也。”因问曰:“闻子知兵,其要云何?”对曰:“源何足知兵要,但以为不过奇、正而已。”又曰:“假以乌合数千,使子治之,何法为先?”对曰:“莫先束伍。”先生跃然曰:“子真其人矣!”次日,率源祭告孔子,行释菜礼,祝圣阴佑,使之成德兴行,有功乾坤。评省身录,勉以迁善改过。源问刀法,告之。源纪二诗曰:“离迷禾黍问南村,惭愧担簦五柳门。十载低颜随燕雀,半生孤眼横乾坤!先生有道青云上,今日从游皂帽尊。虞、夏高歌人未老,无边风雨正黄昏。藜羹、麦饭话情亲,今古兴亡赖有人。破屋寒飞宵练影,荒篱远隔夕阳尘。直将文武传洙、泗,未许安危系洛、闽。山势东蟠沧海尽,应知燕、赵自生申!”
  
  七月,塨使弟培、门人陈兆兴为共学会,以日记质之先生。塨质所撰小学勺舞仪节,画舞位,执干、戚、羽、籥以舞。先生观谱,监之。
  
  八月,评培日记,曰:“既脱俗局,而高视远望;再敛空虚,而自卑自迩,则可与适道矣。”
  
  俨侍,言有心疾。曰:“习行于身者多,劳枯于心者少,自壮。”
  
  一日,曹可成观天象,言寅时东方见黑云,似雨兆,然不大;次晨果微雨。先生曰:“若可成者,可与传瞻天之学矣。”
  
  九月,祭孔子。祝曰:“李培从元及其兄塨学日记,逐时自省,改过迁善;因之元门下侄修己、尔俨及门人李植秀、钟錂,各集册互相纠绳。元亦用自振拂,庶末路无踬,惟神相之!”
  
  订塨所谱小学。
  
  十月,夜坐久,无惰容,为修己述故友刘肇南以六十乡宦,失一出告,受跪责于其母事。
  
  十一月,语可成曰:“孔子称仲弓可使南面,称子贱霸王之佐,论由、求等从政,及子贡、孟子之称孔子,得邦家,得百里而君,圣贤之学之德可想矣。宋人相推有是乎!”
  
  先生见学堂礼器位,乃知诸子自习礼也,錂盖倡之,私喜。培来与錂习勺文舞式。
  
  教培痛除假冒将就。
  
  十二月齐,凭案者再,因思古人之老也,行有杖,冯有几,是古人固不讳老。齐之日,不拘行、立、坐、卧,以一心思神而不忘为主,不必尽庄坐也。
  
  甲申(一七○四)七十岁
  
  九月二日酉时先生卒
  
  正月朔日,祀祖、祢。祝文末曰:“尚其冥佑,末路干干,寡增罪戾,庶保降衷以归元!”
  
  率门人习礼,先生作通赞,新岁习勤也,必终肄三。
  
  汉军崔璠奂若来问学。先生谓之曰:“学之亡也,亡其粗也,愿由粗以会其精。政之亡也,亡其迹也,愿崇迹以行其义。”十五日,行学仪,有后至者。乃命凡遇行礼日,专任一人,或轮班传呼齐集,务于先生未出前严办,听候勿误。自勘一生勉于明虞、周之政,学孔、孟之学,尊祖敬宗,老老恤孤,隆师重友,辟邪卫正,改过修慝,日新时惕,懔乎帝监,勿负苍生。乃年及七十,而反身自证,无一端可对尧、舜、周、孔而无惭者;且有败坏不可收拾,如化族一事,良可伤也!
  
  戒子侄,后日敛用布,勿以丝帛。
  
  二月朔日习礼,先生主献,问诸子有失仪否?俨曰:“无失,且始终恭敬。”
  
  谓门人曰:“孟子‘必有事焉’句,是圣学真传,心有事则心存,身有事则身修,至于家之齐,国之治,皆有事也。无事则道统、治统俱坏。故乾坤之祸,莫甚于释氏之空无,宋人之主静。”
  
  与门人言博、蠡修河法,曰:“北人只思除水患,不思兴水利,不知兴利即除害也。”
  
  二十日看书,俨曰:“伯父言诵读为病,而又犯之,况年迈宜养。”先生笑置之,曰:“子弟不当如是乎!”
  
  族祭,籑,三盏及限,若有醉意;乃坐久止一盏,较指输一盏,即止。
  
  曰:“吾事水学,不外‘分、浚、疏’三字;圣王治天下,亦只此三字。”
  
  三月,将以银易新冠。思此门人周璕所寄遗者,当为天下公用之,不可以私华其身;乃易纸,抄唤迷涂。
  
  思生存一日,当为生民办事一日,因自钞存人编。
  
  游西圃,可成从。因言王五公之教于陑阳也,谓主人曰:“吾登山,即偕弟子登山,玩水即偕玩水;吾吟酌,吾看花,吾步骑射,无不弟子偕,诸公勿问也,只取弟子学问科名胜人耳。”学且勿论,其门人甲遂中进士,即帖括也,岂仅在诵读哉!
  
  书“立心高明,俯视一切”,于记首。
  
  四月,谓门人曰:“齐宣王欲授孟子室,养弟子,使大夫、国人矜式,是以宋儒待孟子也。孟子志作名世,乌肯居哉!倘以留宋儒,必悦。”使翻朱注,程子果曰:“齐王处孟子,未为不可。”慨然叹曰:“程、朱之学,焉得冒孔、孟之学哉!”
  
  十二日,素服行忌祭礼,其祝末曰:“呜呼显考飨哉!知儿之将献,尚得几时哉!悲咽哀怆,何有极哉?”塨来,叩禀应郾城知县温公益修聘,因议南迁。先生曰:“吾夙志也,然屡谋不遂,而竟昏耄,天殆使我葬斯土也已矣!”
  
  五月,坐场中,觉脊骨俯屈,振起习恭。
  
  二十五日,塨以往郾城,拜辞求教,先生曰:“持身庄竦,力断文墨,爱惜精神,留心人才,佐政仁廉,足民食用,特筒武壮,不问小过,出入必慎,交游勿滥。”塨拜受。行后,先生凄然。
  
  许恭玉来,言一统志、广舆记等书,皆书生文字,于建国规模,山河险要,未详也。先生曰:“岂惟是哉!自帖括文墨遗祸斯世,即间有考纂经济者,总不出纸墨见解矣。”
  
  六月沐后,见指肉红润,甲色稳秀,叹曰:“天何不使我栉风沐雨,胼手胝足也!”以祭中溜,齐。戌,卧以致思,觉不专一则坐,坐觉不专一则立,期不以暑困胜吾心之齐。
  
  思“修其天爵以要人爵”,虽文、武盛时,不能保无其人也。惟修之久,则习与性成,功名之事,皆性命之事矣。即或虚假,而有此一修,其存天理、成人材者亦不浅;故战国才俊,犹盛后世。此周公立法之善也。今时文取士,求一修天爵以要者,亦安可得哉!
  
  七月,谓门人曰:“心性天所与,存养所以事天;道义师所授,习行所以事师。”曹可成死,先生哭之恸!为素服十二日。
  
  八月二日夜,梦中大哭父!阖巷皆闻。十一日,行中矩,习恭。十二日,行中矩,已而习恭,坐如泥塐。夜半,左肋下病发,儿时积也。
  
  十三日,习恭者二。
  
  十五日,行中秋礼,献先祠瓜果、酒肉,夜与修己、尔俨、尔檥、重光饮月下,不歌,不能忘可成也。
  
  二十五日,寝疾,李植秀、钟錂俱来侍。二十七日,张振旅、张智吾来视,起,冠。智吾曰:“病,何必冠?”先生曰:“卧则脱,起则冠,固也。”三十日,王巽发、王浚、王泽、王怀万、王溥、王绳其来候,命人扶揖。
  
  九月朔日,张文升来视疾。二日辰,令燂汤沐浴。培及贾子一来视疾,先生谓门人曰:“天下事尚可为,汝等当积学待用。”申,命自学舍迁于正寝,酉卒,面貌如生。
  
  安阳徐适闻讣,北面拜哭,正弟子礼。
  
  塨闻讣,自郾城奔回,哭奠!与及门培、边之藩、颜修己、李植秀、颜尔俨、钟錂、贾易、田得丰、郝品、郝梦麒执丧,衰服加绖,绅士许璠、彭大训等百余人,共奠。嘱塨为祝,曰:“呜呼!秦火焰而大道隐,讲坛盛而学术歧,悠忽者千余年,昧痼者数百载;乃今始得一先生,而先生又忽逝也,悲哉!天之于人,其有意耶,其无意耶!先生崛起侧陋,直以圣道为己任,以为圣人必可学而至,希贤则已卑。方总?,即能干师门内难。及长,躬灌园,事恩祖,甘毳随欲敬进,虽劳不怨。日五漏起,坐必直首端身,两足分踏地,不逾五寸,立不跛,股不摇移,行折必中矩,周旋必中规,盛暑,终身未尝去衣冠。尊长,恤族里。与王法干十日一会,纠日记,记详十二时言行,时下圈黑白,别欺慊。好言论,行尝忤俗,然生平无一言非道,无一事不以尧、舜、周、孔相较勘。朔望谒家祠,二时祭以及冠昏,力行古礼。居丧倚庐垩室,衰麻无时哭,三年不懈,虽功、缌皆如礼,无少假。待妻如君,抚子如师,屋漏独居,身未尝倾欹,是为先生之躬行。非其有,一介不取,一钱赠必报。邑令约车骑造斋下拜,惟遣弟子答。士民公举德学苦孝,学使者李公、巡抚于公,将交章上荐,先生力阻若伤之,乃止,是为先生之守。慨然谓周、孔之道,在六德、六行、六艺,后儒以静坐致良知,参杂异端,篡吾心之德,且乡党自好,遂负高谊,罕见一一考行古道,丝发不苟者;至攻诗文,纂章句,群趋无用,而先王兵、农、礼、乐之艺,嗒然丧失,以致天地不得位,万物不得育。乃定课外整九容,内顾明命,一致加功,自终日迄夕,干干惕若。家礼学规,酌古准今,务曲当。帅弟子分日习礼、习射、习乐、习数、习书,考究兵、农、水、火诸学。学堂中洒扫洁甚,琴竽、决拾、筹管森列,众生揖让进退其间,已而歌讴舞蹈。唐、宋后儒室久不见此三代威仪矣。于是著存性、存学、存治、存人以立教,是为先生之学术。而谓先生之生徒然耶,天无意耶!故尝谓先生之力行为今世第一人,而倡明圣学,则秦后第一人。海内文士无论,即称笃儒致行者,与先生疏密,固大有间。而至于秦火之余,如董仲舒、郑康成、文中子、韩昌黎、程明道、张横渠、朱晦庵、王阳明,其于学术,皆襭此蹛彼,甚至拾沈捉风,侵淫虚浮,以乱圣道。呜呼!千余年于兹矣。先生生亦晚近,居蓬荜,孰传之,孰启之?一旦爬日抉月,尧、舜、周、孔之道,拾之坠地,而举之中天,奚其然耶!岂天道运会,一盛一衰,尧、舜盛以至于周、秦衰,而逦迤至明,自此以后,干旋坤转,圣道重明,斯民蒙福,故特生其人耶!乃少困以患难,中厄贫贱,内苦于家庭,外之闻者,或疑或信,或谤且滋,而且奄忽以去。抑天地之气,如烛灺火烬,已成灰滞,后转萤点,红艳?然自照,而竟熸耶!呜呼!吾无以知天矣。呜呼恸哉!凡我同人,皆有后死者之责,其何以不负先生?其何以终邀福于天?先生之神,万世不磨,矧兹旦夕,而不予临。呜呼哀哉!尚飨!”李植秀挽联云:“持身矻矻,备历错节盘根,大德行,二千年后无双士!树议岩岩,直排迷途歧路,真学术,十八代来第一人!”钟錂联云:“手著四存,继绝学于三古;躬习六艺,开太平以千秋!”颜尔俨联云:“关外寻亲,辽水东西钦大节;洛中辩道,嵩山南北识真儒!”张文升上私谥曰:“文孝先生。”
  
  十二月六日,葬于北杨村西祖兆。塨与及门诸子送葬,哭恸失声!葬返,从孝子尔檥、孝孙重光行虞祭,相向哭尽哀!持心丧三年。
  
  先生卒前遗嘱子孙,以习斋为门人公聚学习之所,塨等共议悬匾门额曰“习斋学舍”。敬书神牌曰“颜习斋先生神位”,供于习斋。晨兴设祭,告以后每年二八月上辛公集致祭,讲习先生学术。
  
  乙酉四月,郾城知县温德裕刊先生存性、存人、存治三编于郾城。
  
  六月,塨修先生年谱。
  
  丙戌八月,王源哭奠先生于习斋学舍。
  
  十月,订先生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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