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广州的哥们儿前些日子发给我一些照片:两个老大不小的汉子,面朝大海,不去细细地享受春暖花开,却赤裸出上身,或做俯卧撑,或摆出健美先生的架势秀肌肉,更在沙滩上大打出手的斗狠逞勇了一回……我在这边不禁笑得哈哈响。
而他们,我的几位老同学,快活喝酒之余,似乎还难尽兴,于是打来了电话,诱惑道:就差你了,来吧!
靠!
我恨不得飞出俩大白眼砸晕这帮得意忘形的家伙!君在天之南,我在地之北,虽说现在交通也算便捷,但毕竟也有六千里之遥,哥眼下还远没潇洒到可以说走就走的地步,虽说漫游天下也算是我的梦想。
南国的好,从图片中可以一览,郁郁葱葱的草木,薄衫单衣的人们,这着实让身在鄂尔多斯高原上的我心生出些受虐的感觉。此刻,寒风正在我的窗外回旋呼啸,像一群觅食的饿狼。放眼望去,阳光已西斜射而来,远处东胜体育馆上空那一拱弯月般的菜篮把手以及院中赤条条的树枝干都显现出黑色的剪影。阳光透过了窗,又落在东墙上悬挂的白百合画幅上,竟呈现出柔和的暖色来。
我也不能说这塞北的小城不好,已在此落脚八九年了,除了我的故乡豫东平原之外,这里便是我踏踏实实的生活得最久的地方。这都事关缘分呢。若强说不好,也许应是这冷且漫长的冬日了吧。况且这两年,何止天气冰寒,满城触目可及的烂尾楼,当风呼啸穿过时,带给人们的更是从心底漫升而起的丝丝寒意呢。
财富的骤然而至,瞬间又如春梦远逝,扎扎实实的让当地人很受伤,以至于还波及到如我这般谋生的外乡人。今年更比去年清闲了,想开了呢,我就一笑,劝慰自己就当度假休闲了,又想不开了,便免不了长吁短叹一番,缅怀那些累死累活却眉开眼笑数钱的红火日子。小小百姓着实不易啊。俺家娘子早就忍受不住这番的清寂无趣,吵着要找活干,增加些社会经验。我一想,也好,自从嫁我以来,十数年的相夫教子吧,她的确与社会脱节了不少。况且也能挣点钱不是。她却又提出条件,不许我再做大老爷了,家里的事务得操持起来。这,我痛快的答应了,大男人么,能屈能伸,没本事挣钱的时候窝囊一回也不咋。
老乡们,大多如我的模样,闲的除了打牌就是喝酒了。我一向视打牌为无趣之举,所以他们也只在喝酒时偶尔的喊上我。前几天,我一时没把持住,很没出息的又喝多了,如何回的家上的床,通通都不记得了,好在第二天清醒过来后,倒是记起了自己的责任,便做好午饭后,复倒床蒙头又睡。我在睡梦中,隐约知道他们回来了,却懒得动,过了一会儿,一只冰凉的手伸进来,在我的脖儿梗掐了又掐,见我丝毫不动,又绕到我的鼻子上掐死了,我干脆屏住了呼吸。于是,她又掀开被子,在我的后背上猛拍了两下。我像一只冬眠初醒的虫子,这才扭动脑袋看她:弄啥?她却似乎被惊住了,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捂脸痛哭了起来,一边骂:孬种!我还以为你没气了,闷着了……
切!
我死得起么?!上有老下有小的。又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再说了,就是一座火焰山横在面前又如何?那也得咬牙趟过去呀!
说实在话,我很佩服当地人,他们,不仅是指蒙古人,更多的是走西口的汉人后裔。这些人的性格,与他们的原乡人已大不同,就像这里流传的二人台一样,是蒙汉文化融合异化出的一朵奇葩,他们的性格杂糅有农民的淳厚朴实,也共享有牧人的豪爽坚韧。地域是构造人群个性的一个重要条件,也能潜移默化的影响后来者。我个人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活得是舒展的,就像一匹马终于能自由奔跑在草原上一样的彼此契合,这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
这场危机虽然给当地人造成极大的困窘,但最初恐慌的潮头已渐渐平息了,人们安于天命般的生活着,努力寻找着出路。须着急养家活口的,便开始找各种工作,哪怕是开一辆二十万的小车,也肯接受两千元的工作了。顶账得来一套房,该怎么办呢?只好亏钱卖了,即使是一百万得来的,五十万能卖出也就认了。曾经的房地产高管,如今在街上开了一家小小的烩菜馆,来人即客的热情招呼着……我不相信有这样民众的地方会从此没了希望,这也只不过是先辈们曾经历过的无数磨难中的小小曲折而已。
高原上,冬天的寒风是有力的,缠绕在树梢头,掠过屋檐下,穿梭在楼群中;呜咽咆哮,时时无休。可这又如何?由此而来的,倒是天空更明净,连阳光也一贯都是安然的淡暖的,萧瑟的树、枯干的草、结冰的湖泊,它们都以一种沉静的姿态安享着大自然馈赠的这一切,静候着下一个春天的如期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