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第三个喷嚏
文/金微微
“一夸，二骂，三记挂，姥姥不想舅舅想……”，这是我童年时外婆教给我的打喷嚏歌。唱着、唱着，年幼的我渐渐发现外婆特别在意自己打喷嚏。每当她打第一个喷嚏的时候，我看到她总是笑咪咪的。因为她也明白乐于施善的她总是少不了被人夸；可是一旦再接着打第二个喷嚏，我眼里温婉慈祥的她总是会破口大骂：他娘的，谁在背地里骂我？！其实我和她心里都明白，要骂她的人不一定真有，可她要骂的人却实实在在有一个；当外婆打第三个喷嚏的时候，我发现她那双患了白内障的眼睛里也会放射出最柔和的光：我的老姐姐又在挂念我了！此时此刻，正在成长中的我，可能也只有我，才能听出她的话外音，远方的那个人儿，也就是她最想骂的那个人，会不会也像她想念他一样，在思念着她呢？
（一）外婆的眼睛
外婆的眼睛，因为患白内障很早就失明了。
在我的眼里，外婆的眼睛是世界上最慈祥的眼睛。
记得我小时候，在一次无意间发现外婆正在偷偷准备她的寿衣，不懂事的我当场就冲着她大发脾气。当她告诉我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无法抗拒时，我为之沮丧了好多天。年幼的我刹那间对生命的脆弱和短暂充满了深深的恐惧。曾经有那么一段时期，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外婆死了，被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魔鬼拖进了万丈深渊。醒来后我总是泪流满面，一边抽泣一边就会在脑子里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经过好几天的冥思苦想，我似乎有了让外婆起死回生的高招：“外婆，你一定不会死的！我有办法了－－等你快要死了的时候，你只要拚命地睁开眼睛，不让它闭上就不会死了！实在不行，我也会用火柴棒什么的帮你撑开，绝不让它闭上就是了！”这个时候，外婆总是笑得泪花涟涟，两只会说话的眼睛在我面前画上了最美丽的弧线……
每次当我用了新的发夹，穿上漂亮的新裙子，总是第一个跑到外婆跟前给她“看”。而此时此刻，外婆总是一脸幸福地用她的双手上上下下地抚摸着我的快乐，眼睛里闪着清澈的光。有时，就连我脸上冒出了几粒“美丽青春豆”，也要撒着娇让外婆摸上一摸。还别说，经外婆抚摸过的“青春豆”还痊愈得特别快呢！有时，我也会调皮地跟她捉迷藏，要么悄悄地站在她的面前手舞足蹈地扮鬼脸，要么把她正要伸手去拿的东西偷偷拿走藏起来，有时甚至还故意擎在她眼前得意地摇晃……往往这个时候，外婆就会打喷嚏：“小微又在捣鬼啦！”于是，两个人便笑成了团。
外婆的眼睛，总是在我的身后看着我掉眼泪。
每当遇到了烦心事，我总要跑去向外婆倾诉。可是，往往在我想对着她大声哭泣的时候，外婆总是悄悄地转过身去，留给我一个冷漠的背影，我才明白她是最不愿意看到我哭泣的人，她是在告诉我要学会坚强，要学会自己保护好自己。
参加工作后，离外婆远了，也不能经常去看她。每次向她告别转身的时候，她总是要站在门口“望”着我远去。此时此刻，一定有风，会迷了我的眼睛。可是我不敢回头，怕外婆“看”到我的眼泪，也怕外婆又要打喷嚏，她会担心我乘车坐错了方向，路上遭遇了坏人，天空突然下起大雨……
所以，在我的身后，一直都有这么一双眼睛。每当我取得成绩的时候，这双眼睛会发出欣慰的笑；当我快乐幸福的时候，这双眼睛会传递喜悦的光芒；每当我失意烦恼的时候，这双眼睛会轻声细语地安慰我；当我碰到困难，手足无措的时候，这双眼睛会不动声色地激励我；……
我坚信：外婆的眼睛，永远都不会闭上！
（二）那一串葡萄
每当葡萄丰收的季节，我总是会想起外婆，还有她那双葡萄般水盈盈的眼睛……
那个时候，外婆一个人住在乡下。每每学校放假，我总要去看望她，陪伴她。而每次我前脚刚进门坎，她后脚定会不声不响地出去买些好吃的来招待我这个大宝贝外甥女。那回，葡萄刚上市，她买来了两串葡萄，并把一串又红又大的塞到我手中。不懂事的我也就毫不客气地拣好的吃，还把挑剩下来的一些相对来说酸些小些的趁她不留神偷偷扔掉。外婆还以为我吃光了，又非要将自已的那串已先把较青较小的拣吃掉但在我看来还是不起眼的葡萄让给我吃，我一定不要。推来让去一番，外婆就说：“我年纪大了，牙齿不好，还是你多吃点吧。”我一听，立马脱口而出：“我也怕酸的呀！”话一出口，便感到有一股酸酸的滋味直往上涌。再看外婆，她默默地坐在旁边，一颗一颗机械地往嘴里塞着葡萄。真想冲过去把那串葡萄夺过来啊！但我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只是在过后的几天里拚命地帮她干活，不断地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然后，就在我临走的那一天，外婆又买来一串更红更大的葡萄，叫我带到路上吃。面对那一串外婆要以平时省吃俭用为代价而换来的葡萄，我鼻子一酸，将那串葡萄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跑了。可就在远处外婆的声声呼唤伴着我跨上公共汽车的一刹那，我便后悔了，后悔自已不该没有好好道别，后悔自己没有留下来陪外婆共同分享那串葡萄。因为只有那样，葡萄才会更甜！我想象着在我离去后外婆独自吃那串葡萄时的情景，她必定一口一个念叨，她必定又会连连打着喷嚏。葡萄甜在她的的嘴上，却酸在她的心里……
以后，每每想起这件往事，我总会呼地站起来，从葡萄箱里摘下一颗颗最红最大的葡萄，装上满满一盒，朝外婆家走去……
（三）谁带你去赏花
每当春暖花开的季节，我总会忍不住跟我的爱人嚷嚷：“这么好的天气，你带我去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踏踏青、赏赏花多好？！”
坐在车上一边吃着甜甜的艾草团，一边惬意地欣赏着车窗外的风景。春光怡人，恰似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充满着浓浓的诗情画意。轻轻推开窗，柔柔的风会亲切地将一花一草的芬芳全送进我的鼻子，沁入我的心扉里。瞧，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得多么浪漫，似乎想开到天的尽头去。还有那些粉色、淡紫色、白色的一张张含羞带涩的笑脸也都灿灿地绽放着它们的心怀，让我这颗不甘寂寞的心也按捺不住想化作蝶儿，也舞动着美丽的翅膀跟着它们翩翩飞去，去寻找那片属于我的盈盈春色……
每每我正陶醉在自己谱写的“春光曲”中轻吟浅唱的时候，小车便会悄悄地驶进目的地。当一块错落有致的墓地在我面前突兀而起，闯入我眼眸的时候，我才会如梦初醒——我的爱人又带我来祭拜我的外婆和妈妈了，原来又到了细雨纷纷的清明时节。
外婆，我和大马看您来啦！妈妈，我和大马看您来啦！
就这样，我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我在天堂的两位亲人。一阵清风拂过，吹起了我的长发，可是外婆在轻抚我的发梢？一只小鸟飞过，落下了声声呢喃，可是妈妈在我耳畔切切地叮咛？俯下身痴痴地盯着外婆和妈妈那两张永远不会朝我发怒的脸，我仿佛又闻到了妈妈身上独有的体香，我又想像小时候一样，零不丁地钻进外婆的胳肢窝去……
当外婆墓碑上的“章母赵氏”四个大字在暖融融的阳光下反射进我眼睑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又被自动翻译成了我外婆的名字——“赵佩琛”，多么好听的名字啊！可惜没有几个人知道它，会想起它。现在留在我记忆里的也只有那三个由外婆亲手给我写下的她自己的名字……
“讨厌的沙子”快要吹进我眼晴的时候，我的爱人会拉起我的手：“来，去跟我采些映山红来！”这个时候，我总是负责在下边搜寻观察，我要找出最艳最鲜的花儿，告诉爱人具体方向，指引他采来山坡上最美丽的花……
当我兴高采烈地将一束映山红摆放在亲人坟前的时候，总有那么一只白色的蝴蝶不知从哪飞来，在我的眼前快乐地打转，一会驻足在墓碑前，一会又敛翅歇息在鲜花上，它是否在打量、在问候这份恒久不变的亲情？它是否在寻找、在探问那份传说中坚贞不渝的爱情呢？……
我最亲爱的外婆，我最亲爱的妈，你们在那里还好吗？你们母女俩现在一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可也有人带你们去赏花？可有人陪你们说说话？可知道有人在为你们打喷嚏，也有人想给你们送上那无边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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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14-12-18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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