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新屋坪整好这天,和顺要友成去石桥叫小雄回来替他开车!友成听了受宠若惊。和顺的手拖从不让人动,现在却要交给小雄开,他自然明白一些深浅,连说几个感谢,立即动身。谁料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小雄拒绝了。这让和顺两口子老想不通。
袁和顺是从石桥招郎入赘松树坪的。
玉翠爸罗丙成是有名的裁缝,任金塘公社缝衣社社长专管裁剪。那时不兴卖成衣,公社范围内有头有脸的人都提着布料找他量体裁衣。他不像一般的师傅用皮尺量过身高体态才下剪开裁,你只要在他跟前一站,他便“叽嘎叽嘎”剪布;做好了,不论你高矮胖瘦、驼背挺胸,还是削肩溜肩,穿在身上一律熨熨贴贴。那时,他的缝衣社一直不合时宜论件计酬,有人估计他的收入大概是一个公社书记的两倍,但没谁拿他怎样。
罗丙成是和顺的姑父,膝下只有一女玉翠。和顺爸眼红姐夫的家业,先是送和顺投师学艺,之后托人说亲;丙成也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和顺和玉翠表兄表妹各方面倒也般配,自然成了。裁缝去世后,随改革开放,各类成衣涌塞市场,缝衣社解体。和顺两口子都未得真传,只好回到松树坪。
令松树坪人佩服的是和顺比姑父丈人更会赚钱,先是凭老裁缝的积蓄以半价买下队里的新手拖。他不跑长途专跑短途,运费略低但要现钱,偶尔不兑现去要账他还带点礼品。两年后,旧手拖换成新手拖,同时当起了砖老板,去年,又选为村长。他的钱就像骑天岭上的山泉水,虽是涓涓细流却是长年不断。
可和顺有和顺的苦恼,玉翠头胎生个男孩,取名袁刚强,其实不刚强。三岁不能走路,五岁才呀呀学语,喊爸爸是“哇哇——”喊妈妈也是“哇哇——”九岁时见别的男孩下河洗澡,他也偷偷去门口塘里玩水,一下去再没上来。华英是第二胎,有爸的魁梧,有妈的俊俏,与小雄同年,也刚初中毕业。两口子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华英身上,希望的核心是在松树坪替女儿找一个撑得起门面靠得住的郎君,好继承自己的家业。他深知一个外姓人在松树坪立足艰难,现在自己是村长,有权;生意顺手,有钱;一句话,走运。周围的人求自已的时候多,把你当人看,一旦背运就难说了。发成想让兴钢上门入赘,支书家也提过,但都不合适。发成是盯着自己的家产,兴钢又嫖又赌名声不好;支书仅有一子,不可能入赘;和顺两口子看准了雄崽强壮诚实,友成有两个崽,凭他的能力不可能给两个儿子建房娶媳妇。但小雄心高志远,松树坪和金塘怕是养他不下,县一中的录取通知到后,他有送小雄读高中上大学的想法,经玉翠一提,内心盘算只有用钱把小雄紧紧拴在松树坪,才有可能拴在他家里。友成没问题,他那一壶水看得清清楚楚,听说叫小雄来开车,高兴得连连道谢。小雄偏偏不来,又令和顺疑心顿起,怎么回事呢?
说到底小雄还是想读书。
小雄对和顺有三种称呼,按石桥那边,称和顺为舅;按罗氏辈份叫他姑父,但两种称呼他都不叫,叫村长。村长对自已好,他有感觉;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他也清楚;村长叫他开车的心思十分明白,但他还是想读书。现在已砍下了408块钱,再砍一个月,学费够了。
这天,给和顺家挖基脚的人正准备收工吃晚饭,哑婆一路哭来,方改跟在身后。哑婆一到屋场,立即收口,她懂得起屋是好事,不能哭,把友成拖到一边,双眼紧闭,“呀——,呀——”两手一摊。
友成大惊,哭着问,小雄怎么会死?村里人立即围了上来。方改语无伦次捡紧要的说,小雄被蛇咬了;一条很大的竹叶青蛇;敷了药,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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