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芜 于 2016-10-25 23:23 编辑
这个时节的温度恰好,燥热退去,早晚薄薄的一层凉意。晨起,间或在青草,叶瓣,花托里你能看到盛着的一小滴清露,好似女子耳畔摇曳的珠坠子,无风亦轻轻晃动。此时东方的高阳恰巧被云崖牵绊着,一排排绯浓的霓彩由近及远,若一匹张开的锦缎,绚烂至极。而调皮的远山隐起了身形,在轻盈的雾气中浮影绰绰,望不分明。风步闲庭,在若有若无间起伏来去,一个错肩的间隙,划过鼻翼,种一缕原木和花草的香儿幽幽淡淡,待转头再觅时,又逝的无影无迹。
这时节花开得极妍,不若春花那般柔弱红颜早飘零,经过夏火漫长的煎熬,早已育出了筋骨,无忧亦无惧。或明艳,或幽浅,或独芳,或三两结队,抱香枝头。紫薇清雅,木槿华美,茶花娇艳,而蔷薇则倔强。盛极一时的莲此时已转蓬结仔,满池红衰叶萎,令人不忍细读。菊蕊拳拳抱头,朱粉妆匀,睁一双的善睐明眸,清绝又稚真。而另一种叫车雏菊的野花四野烂漫,令人心生悲悯与敬意。没有繁复的花纹,没有悠远的香氛,甚至没有一个高雅好听的称谓,它们卑微的像个乡野的妇人,农忙时,随意地卷起衣袖挽起长发就风风火火下地劳作,累极歇息的功夫,高声吼一句:王小六,你这个兔崽子,给我过来……叫王小六的憨厚男人则乜一眼自己的妇人,抹一把头上的汗水,继续埋头耕作着。它们在农村是牛羊的口中美物,野草样的命,田间地头,任何一个角落都可安身立命。可它们偏偏又是懂得节俭珍惜的一群,阳光,雨水给一点就行,简单又且知足快乐。有时路过,便会同它们一起站上半响,即使不说话就这样望着,心里也觉着万般美好,因为,它们心里住着一尊菩提,万难皆化大欢喜。
这个时节绿意尚浓,千叶繁华还在枝梢,即便荣枯已成既定的结局,即便霜刀高悬头顶。也许是存着一颗颗敬畏心的,尚没有一叶生命愿意早早提前退场。此时,收割后的玉米谷豆皆一副志得意满的光辉满足,叵箩里晾晒的豆荚宝宝们正惬意地享受着正午的阳光,噼啪,翻了个身,酣睡正香,石榴红枣葡萄等鲜果已一茬茬采摘落袋。小柿果一枚枚却还青涩未褪,犹若掩口浅笑的豆蔻花枝少女,眉眼初成,刚具女子形状,一串串藏在油绿的枝叶间羞涩回望,欲待一场盛大的霜临雪降,秋风涤荡,点燃那一盏盏不灭的红纱灯。豆角瓜藤疲态已现,常恐秋节至,各种小青虫们日夜不休蚕食鲸吞着鲜美的汁液,老南瓜黄澄澄的,捋五绺长须,新鲜的红薯清水一过,早早蒸在了笼屉中,大白菜小萝卜缨子在雨水中生长神速,一日一番模样。雁哨高亮,对对排排南飞而去,农人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掰玉米,掐谷子,割豆子,犁地,耙地,播种第二年的麦子……河道中秋鱼鲜肥正是上岸恰好时,一网网下去都不落空,刮鳞洗净加料腌渍下锅翻炒后加炖几分钟,乳汤嫩白,诱人的香气便四野满溢……
这个时节的雨放慢了脚步,移着莲步,弦索轻挑慢捻,仿佛一位闺中的女儿,有些柔婉,有些淡淡的忧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总有些伤口是不能示人的,象阳光阴影处随意疯长的苔藓。紧一阵慢一阵敲打着阶前的梧桐疏叶,若遇失眠人,若恰逢如此凄凉夜,多少爱恨离愁都会发酵放大,难怪红烛垂泪三更,离人总恨衾枕寒,千古如是。晨起,薄雾潺潺,晓寒漠漠,忽尔想起远乡的友人,于是,云中尺素婉转,劝君天凉加衣,莫忘,莫忘。
这时节的云踪不定,有时匿在一面光洁的蓝镜里,有时又大朵大朵挨近人间,有时随流风疾速奔跑着,有时又悠闲懒散侧卧在老树的头顶。早晚有早晚的形状,阴晴有阴晴的情态。山顶,湖水,芦苇,稻田,千人千目,百态自然。
这个时节的月最被人称颂,是在桂花悠长的香气里浸泡着的,高洁芳香。凉风有信,秋月无边,独上高楼的人,与一弯月玦相对,除了邀月对饮的孤寂,其实还有与之共游天际的豪气,如此看陈子昂的千古一涕泪也不是没有缘由,跳出了人间的情情爱爱,在宇宙洪荒里发出鸾凤悲鸣,谁与同心?只月可鉴!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而秋月则是一弯止水,一环凉玉,静默,静好,如此良辰,令人凭生出一份与之携手青天端的长久安稳。
这个时节的风自惬意,犹若漫步闲庭,偶尔也大风起兮云飞扬,但更多的时候则是温顺的,若一只晒太阳的猫,千万别被它的表相迷惑,偶尔也有另一番捉摸不定。而这个时节的阳光则是温润的,煦暖如一位多年的旧友,待到得正午,它依旧保持着灼烈的态势,一如青春的热情,流沙般,正被光阴日渐消耗殆尽。不是没察觉到,却是无能为力。
林语堂说早秋若点着的那一截烟火,温热而又随意自在。你不必如夏那般燥气横生,也不必如冬那般严肃拘谨,比起春天又多了一分豁达与恬淡,听着虫吟鸟喃,观着未凋的花草,午后泡一杯淡茶,看书听戏,或者就着日头的余温,慵懒地躺着什么也不做,无聊地看看天空的云垛,也有着别样的美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