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临街卖酒 于 2014-9-20 02:01 编辑
六一那天,棒棒糖父子俩在偷偷摸摸商量买魔幻陀螺,我立即冲过去制止。不久前就买过,这玩意儿小小的,价格却很贵,且不几天就坏了,最可恨的是自从买了后,他每天放学就带这个玩意跑出去玩,作业也不做。
显然我没有震慑力,他们掉头去了玩具市场,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我感觉自己像一条掉了毛的老狗,除了悲愤地吠叫,别无它法。
什么时候起,棒棒糖不再遵从我的旨意了呢?就在刚才,我不屑与他的父亲辩论,便自信地拖过他:“棒棒糖,你说不要这个陀螺。”万万没想到,他低着头一声不吭,任凭我催促,然后趁我不备跟着他父亲跑了。 他心满意足地抱着陀螺,我忿恨地看着,无法形容此刻心情,惊惧地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流失掉很多东西,青春、健康、威严,以及控制他的能力。
我只是一个无计可施的母亲了。而他曾那么依赖我,曾经是看不到我就哭得一塌糊涂的孩子。 棒棒糖出生不久,我做了一个梦,在一座古老的石拱桥旁,很多人围在桥墩下,河面慢慢浮起一个穿白色针织衣的孩子,有人打捞起那个孩子,孩子直挺挺地,面色惨白,我一眼认出那件是我亲手编织的线衣,那是我的棒棒糖啊,我大哭着拼命地挤过去抢那个小小的尸体,然后我就醒来。那个梦太真实了,哪怕醒后知道不过是个梦,我还是把睡在身边的他紧紧抱进怀里,流了很多眼泪。哪怕过了很多年,依然会因为想起那个梦而惊惧。 棒棒糖是早产儿,生下来的时候不会吮吸,胸口有一个小小的凹陷,这个小小的异样在平常家庭不足以惊恐万状,却让我们完全陷入寝食不安的状态。孩子奶奶一遍又一遍地在偷偷察找孩子身上别的畸形,我们两个有相同的恐惧和担忧,我们心知肚明,却因为羞耻和害怕而缄默。 十年,棒棒糖从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长成肥头大耳。每当别人叫他小胖子的时候他会气的脸红耳赤。但我爱他这胖嘟嘟的样子,我像个愚昧懵懂的农妇,把这些看作是有了结实健康的保证,这样我的心才会踏实,才不害怕他突然消失。
今天晚上,棒棒糖突然蹦出一句“我爸爸是不是吸毒。”这句稚嫩的问话像一记重锤把虚饰的平静猛地击成一地碎片,奶奶纹丝不动地看【寻情记】,身体绷成一根弦。我装聋作哑地坐着,他又大声地重复了两次,我们都强作镇定。那是这个家的死穴,即使我早不是这个家的人,可它是把刀,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我。
离婚两年,棒棒糖翻到了离婚证,他已识得字,把里面的内容读了个清清楚楚,然后亮到我眼前,我呆若木鸡。 妈妈,你们什么时候离婚的? 我脑子飞快的转动,我总不能对他说瞒了他两年吧,“昨天。。。” 他的眼睛里有种得意的神采“不是,上面不是这样写的,我看了。” 知道爸爸妈妈的事,你是不是很伤心。我小心地问。 他没有难过的神态,没,就是很惊讶。然后他认真地说,妈妈,我们快点嫁给□□□□吧,他那么有钱。 那一刻,我为他的蒙昧和天真而难过,却又庆幸他的愚钝让他少忧伤。
如今,棒棒糖在慢慢试图摆脱我的束缚,纵使我贪恋他在我身边,而他迟早是要独自飞翔。知道得如此清楚,才不知要爱到如何才好,只觉用尽全力爱都不够满意。
很多年前,看龙应台的【目送】,“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如今再读,满是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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