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罗柏林 于 2014-9-2 11:11 编辑
意象的流变
要系统阐述一个著名的诗歌美学范畴,是不容易也是不明智的。在审美趋向多元的今天,从准理论层进行全景式的深入探讨难免遭遇学术上的尴尬甚至“雷区”,更是一种挑战,有招致“炮轰”的可能。—-但,这又不仅仅是挑战,尽量把精神的东西说清楚本身就充满诱惑。对诗思梳理乃至诗论构创来说,也是建设性的工作之一。
从本原来看,意象源于中国古典诗歌创作和诗论,是中国对世界文学的贡献,其首创权当然归属中国。西方文学批评家有言:“意象主义这条中国龙,象征主义这条法国蛇”,可为佐证。从文学批评的传统看,意象属于抒情文学的审美范畴,主要是诗歌,正如形象属于叙事文学的审美范畴,主要是小说一样,当然也不排除其它姊妹艺术对意象的借用,如建筑艺术。
从本质主义角度看,意象是诗人情感、理趣的物化之象,是诗人移情和想象的产物,也是情感宣泄和智力游戏的结果,给予审美主体的是直觉的愉悦。所依循的是诗的逻辑,联想法则。意象是诗歌审美诸元中的一大要素,与意境是两个概念。《现代汉语词典》(2002年增补本1496页)把意象解释为意境是明显的错误。
从中国古典诗歌意象到西方意象主义诗歌,中国文学中意象这一审美范畴经历了“东风西渐”的渗透、影响和发展、演变。在意象主义的三条规则及有关主张中,可以看到源与流的关系:如“绝对不使用任何无益于呈现的词”,“不要用多余的词,不要用不能揭示什么东西的形容词”,“让志愿者在他们的头脑里填满他能找到的优美节奏”。由此可见,注重语词的直接呈现、注重诗歌文本的韵律和节奏,以及熔炼的美是意象主义诗歌美学的主要内容。意象派大师庞德的《地铁车站》可视为经典之作:
人群中这些脸庞的隐现;
湿漉漉、黑黝黝的树枝上的花瓣。
在后现代文学中,意象还存在吗?若存在,与传统中的同一审美范畴有什么不同,又经历怎么样的变异,特征是什么?这些都值得探讨。我们不妨把开一代诗风的“垮掉派”领袖阿伦·金斯堡(另译金斯伯格)的长诗《嚎叫》作为后现代诗歌文本,就其中的要素进行一些探究。先看文本中的句群:
疯狂的浪子和天使和着拍子敲打,无人知晓,但却在此写下在死后某个时候要说的话,……
有这块从他们自己身上割下来的生活之诗的绝对
心脏,足够吃一千年。
也许这首诗的欣赏者,首先是心灵战栗,伴随石破天惊的意象陷入恐怖的迷狂,从中似乎可以听到诗人金斯堡在乐奏风暴中代表美国社会的“失意者、边缘人、弱势群体”发出的非理性的愤激呐喊。难怪在诗人疯狂的朗诵前,主持人这样提醒听众:女士们,先生们,请拉紧你们的衣裙,我们就要漫游地狱了!
稍早于阿伦·金斯堡的美国自白派女诗人西尔维亚·普拉斯在其巅峰之作《高烧103°》中如此落下惊颤之笔:
我的热度和光亮不会使你震惊
只有我自己是一巨大的山茶花
交织出白热之光奔流泛滥
……
我是纯粹的乙炔
处女地
盛开着玫瑰花丛
女巫般的感觉,火焰般的意象,精神分裂性自白,表现了女诗人在现实中“自我的丧失”。她的诗歌,被评论家点评为“辉煌的痛苦与神圣的嚎叫”。
意象是诗歌智性的体现,凝聚了诗人的灵性与巧慧。它不会随诗歌消亡,将在新世纪诗人的创作中不断刷新和光大。如果说诗歌是灵魂的飞行,那么,意象则是诗歌生命力的引擎。
诗的意象总是随时代不断革新与发展的,中国当代诗歌同样打下后现代文学的印记:如冲击、不和谐、陌生化、反常规和批判美学精神等等。后现代作为一种全球性文化也远远没有终结,诚如哈贝马斯所述,是“一项未竟的事业”。与音乐同源的古老诗歌,在人类跨入新千年、新世纪后,尽管在现代多元社会和多维视野中逐渐边缘化,但断言“诗歌已死”显然为时尚早。
在经济全球化、政治经济化、文化多元化的网络时代,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并置,深深影响人类精神生活和社会政治,同样也伴随着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焦虑和学术前沿的紧张,许多传统界限已经“内爆”,许多思维界限已经“内爆”,而“后审美”的理论建构尚未真正形成,从某种角度看,是混茫一片的真空时期。中国诗歌正处于变革的阵痛与发展的挑战中,苦行在希望微明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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