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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观有副对子:世间莫若修行好,天下无如吃饭难。第一次读到,就发自内心叫好。连修行也是从吃饭开始的,这里没什么花招,实打实的。在我写点什么,或翻书、上网读点什么,被自己、或别人的一些高智商的文字弄得晕头转向时,就想到了这副对子,大有醒糊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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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读诗,我有两怕。一是繁琐,诗在变成流水账,诗意在被瓦解。现在有些人反对诗意,我觉得不妥,在诗中夸大现实的阴暗,与幼稚的抒情同样有害。我以为诗是要有一点还原力的,不是还原到生活,是还原到你感觉真实的原点,要有充沛的情绪、入微的细节、语言的控制力等等。二是拨高,写着写着,不知不觉就升华了,把诗变成了观念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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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修行、吃饭、写诗,都是为了好好生活。我发现一些人写诗,分明是要毁掉自己的生活。颠狂、偏执、做作,在我看这就是在拨高了。写的人大都很聪明,但这种聪明在很多时候却是有害的。正像骆一禾说的那样:人生有许多事情妨碍人之博大。太聪明了,就是个障碍。这里有个悖论,所谓博大常常出自那些渺小、不起眼的事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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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日阅读中,一读到“人民”之类的大词,我就忍不住想笑。我不怀疑写它的人那份朴素的情感,我只是觉得他缺乏眼力,对生活中平凡但充满诗意的东西视而不见。诗人昌耀曾写过一首关于泥土的诗,他从一撮春天的泥土,看到了生活的不朽。我感叹他在小事物中“发现”诗意的能力。正是这样,眼光决定了写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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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把诗看成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诗磨去了你太多的光阴,你的诗又从哪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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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像修行,有一个端正的姿态是必要的。我们先得学会俯身,套用卡帕的一句话:如果你写得不够好,那是你离得不够近!只有你的视点足够近了,你笔下的事物才会变得清晰,变得充满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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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不一定要设置什么道德界限,但写诗的人,一定要有做人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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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看到一只猫、一条狗,从它们的眼神也能看到它们的心,它们远比我们安祥。我有时也会被它们看东西的神态着迷,也试着以那样一种的心境去看看江滩、被江水淹没的树丛、被锈蚀的铁船……还真有几分莫名的欣喜。它们和我们的某种感觉在某个地方相互连接着,我们都有着一颗动物之心,因思想的局限,显得友善而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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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是我们心里想说的话,它有别于日常。我们在日常中说话,通常是我们扮演的角度色在公共的场中说话,它要装扮,因为它不在意内心,更在意外界的反应。所以我们在各种场合听到自己、或別人满嘴矛盾的说辞,就不要感到吃惊,在这种场合,沉默是不近人情的,也不符合常理,生活中的八卦之说,不光有趣,也充满人性的温暖。但,这种情形最好不要弄到诗里头。因为我们心里的诗是勇敢而私密的,它有着脆弱且敏感的天性,它要一些忠诚,哪怕遭遇普遍的误解,甚至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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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我自己,还有我们的周围,在各个角落,以各种名义,存在着太多恶的东西,这是经常要扫除的,存有恶念的文字,即使假以高尚,也必是一副狰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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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诗需要心力的凝结。需要等待,直到心里头那个稍纵即逝的、核的东西出现。没有这个核的诗,我有时就想,它甚至不及一首歌的歌词。随手举个例子,前两天我听郑均,他在CD中颓废而忧伤地唱着:这城市里开满了塑料的玫瑰花,我和你在阳光下说不出想说的话……。我就想,这家伙的直觉可真是利害。他的神来之笔,就是那塑料的玫瑰花,找到了它,什么被弥漫的心绪,我们生活中的普遍疼痛等等,就都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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