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10-1-29 14:39 编辑
“败”家讲堂
遑论鲁迅(3)
所有的人都有着自己的心路历程,这种心路历程或平坦,或波澜不惊,无论从哪一种意义上说,这种心路历程一定会和时代背景有关,和他的生活环境有关,和他所受教育程度有关,因此,从这个简单的意义上说,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纯粹意义上的文字,换言说,你的文字必然带有自己生活经历的色彩,必定携有时代的烙印。
任何一种研究,如果脱离了那个被研究物的时代,那就是故弄玄虚,是毫无意义的猜想。这种所谓的研究在我看来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
鲁迅是属于那个时代的文人,是属于那段历史的过客,他的文字是属于那个时代的,而不是属于今人的,至于在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他的作品可以驻留在各种教材之中,除了有官方文化的需要,当然把它放进教科书的人们也期待人们去了解他,去熟悉他,以便更好的解读他。
在写完昨天那一篇东西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如果鲁迅的祖父周福清贿赂主考官成功,鲁迅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命运呢?会不会沿着祖父为其开辟的官宦之旅,成为晚清政府头戴顶带花翎的几品官员?如果是那样,那一定是历史和我们开了一个玩笑,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官宦,而少了一个“战士”,少了一个大家公认的手持匕首投枪的“刀笔吏”。所以,按照老庄哲学“福兮祸兮”可以转化。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贿赂主考官而东窗事发几乎掉了脑袋的鲁迅祖父周福清,其实是他改变了鲁迅的命运。
1893年鲁迅13岁这一年,因为害怕祖父的事情受到连累而和其母及兄弟,躲到了乡下亲戚家,为了救祖父一命,周家变卖财产。一年以后,事态趋于平静,在风雨之中飘摇的晚清政府没有搞株连,那时候光绪老儿自己都亲爹顾不上野娘,估计也没有哪个“闲功夫”。所以,在避难一年之后,也就是1894年鲁迅和家人在这一年的春天回到了家中,继续就读于“三味书屋”。
鲁迅的父亲周凤仪(又名文郁,字伯宜),虽为晚清秀才,属于那种一生不得其志的人物,尤其是自己的老子周福清贿考事发之后,被革去“秀才”职称,而为了救父亲,也为了挽救曾经殷实的家业,尽管很努力,毕竟是一介书生,无力回天,因此也抑郁成疾。按照鲁迅先生在《父亲的病》一文之中的描述,鲁迅先生的父亲应当是死于庸医之手。那时候行医也没有卫生部门的许可,更别说行医资格了,所以,遇到“蒙古大夫”也不算意外。
父亲被庸医治死,一直是埋在鲁迅心中的痛苦。在《父亲的病》中,他重点回忆儿时为父亲延医治病的情景,描述了几位“名医”的行医态度、作风、开方等种种表现,揭示了这些人巫医不分、故弄玄虚、勒索钱财、草菅人命的实质。 鲁迅的父亲患水肿,长年无法康复,请了两位诊金高昂的人称的“神医”来看,开了不少方、用了不少奇特的药,却无一见效,最终父亲还是死了,而听说那神医还天天坐着骄子阔气着呢、生活好得很、还康健,听了如何不叫人生气。这比起我们今天的庸医也算小巫见大巫,我们现在掌握着现代化医疗技术的庸医们,动辄就能手术后留点什么东西在病人的腹腔之内,病在左腿,他能把你的右腿给锯了,鲁迅先生要是活到今天又该怎么说呢?而至于人家的孩子要死了,他还能安然的坐在医生办公室在电脑上“偷菜”,那更会让树人老先生七窍流血吧?
草菅人命,古往今来。
鲁迅这期间,为了父亲的病,经常出入当铺和药店。当掉家里的细软,为父亲治病,结果依然未能挽救父亲的性命,这必定让鲁迅对那些庸医们十分愤慨。 在家境好的时候,周围人是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待他这个小“公子哥儿”的,话语里包含着亲切,眼光里流露着温存。自他家变穷了,周围人的态度就都变了:话语是凉凉的,眼光是冷冷的,好朋友也不和他说话了,脸上带着鄙夷的神情。周围人这种态度的变化,在少年鲁迅心灵中留下的深刻的印象,对他的心灵的打击很大,这使他感到在当时的中国,人与人之间缺少真诚的同情和爱心。人们是用“势利眼”看人待物的。其实何止在当时的中国,这种人情冷漠的“传统”如今依然市场广泛。多年以后,鲁迅还非常沉痛地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呐喊〉自序》)所谓世态炎凉,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十五岁那一年,读书的鲁迅对抄录古书的兴趣很浓,这期间他抄录了大量的古籍,而也奠定了他不同寻常的书法造诣,我个人认为,在民国书法大家的行列里。鲁迅先生是绝对可以有一席之地的。
今人这样评述鲁迅的书法:宽博、遒厚、豪放、古雅。他的书风的成因,与他的整理、抄校古籍和搜集、研究碑版是分不开的。前者使他对毛笔的驾驭更加自如,而后者主要是在取法层面的审美观照了。鲁迅幼年从学之际,毛笔日课自是家常,故鲜有文字记述。而三味书屋的塾师寿镜吾书画修养不俗,习字在那时又是必修之课,这对鲁迅习字当有深远影响。而鲁迅的故乡绍兴又有着“兰亭”这样的文化遗存,潜在的渊源自不在话下。据考,《鲁迅全集》,依编年的日记笔迹推断,鲁迅应在唐楷的范畴里习过欧阳询和颜真卿。1909年,鲁迅回国后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和绍兴府中学堂任教间,他经常出入古玩店购买画像砖和铭砖,期间,他还对绍兴附近的古迹进行查考,拓碑的工具经常随身携带。到1918年约收集造像、墓志、碑、砖、瓦、镜、钱等拓片五千余件,经过整理编成的计有《汉画像目录》、《六朝造像目录》、《唐造像目录》、《六朝墓名目录》等多种。此间,他在《呐喊》的自序中写道:“许多年,我便在寓所里抄古碑。”而这些拓片中的字迹,多为上古文字和碑版文字,其中富含古气和碑意,鲁迅书风正是在这种格调的陶冶中渐次成形了。此外,鲁迅对于帖学亦是相当垂注的。在他的收藏里,亦有法帖,在上海定居后曾专门委托内山书店为他收集日本《书道全集》,历时两年才得以收全。因此,他的书法的汲养确是碑帖兼顾的。他所处的时代,正是碑学中兴之后,碑帖兼容已经是时势所趋了。
鲁迅的书法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应人之嘱所写的书法作品,尺幅较大,有意识地按书法作品的形式书写,多有上款,此类作品以定居上海10年居多。另一类系文稿,包括书信、日记、著作稿和抄校稿等,此类墨迹更能映现鲁迅的率意书写和自然随性的笔墨意趣。鲁迅书法有着非常到位的技术表现,而精神层面的表达旨归多与他的文化修为和思想抱负有着必然的关联。因此,在儒雅、清和的浅表背后,他的字还给我们苦涩感和迟重感,这是他的忧患精神所发端的一种背后的力量。1964年,郭沫若在给《鲁迅诗稿》的序文中就鲁迅的书法写道:“融冶隶篆于一炉,听任心腕之交应,质朴而不拘挛,洒脱而有法度,远逾宋唐,直攀魏晋。世人宝之,非因人而贵也。”能让傲人才子郭沫若有如此评价,也足可见鲁迅书法的功底如何。
在鲁迅的文字里,我们看到锋芒如利刃,所发思辨多意味遥深,而他的书法,则还有宽厚涵容的一面,在笔锋使转里暗含着沉静的定力,这种潜隐是一种大智若愚。鲁迅曾说:“造语还须曲折……锋芒太露,能将诗美杀掉。”此语虽是针对诗学的,而这样的美学观自然会映现在他的书法里。由此,在这种多重的构织里,我们看到:一个深刻而温和的鲁迅向我们疾步而来。
我看过鲁迅先生二十一岁的时候写的一幅字,上面是他自己的那首著名的诗“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闇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字迹灵动而飘逸,潇洒而奔放,一派大家风范。
十五岁的鲁迅不仅对抄录古籍产生兴趣,而更通读了大量的野史杂说。十六岁这一年的夏季,鲁迅先生的父亲周凤仪病逝,时年三十七岁。尽管在鲁迅先生看来父亲是死于庸医之手,其实更多的应当说是死于那个时代,死于那种环境。是万千秀才举人跌宕的人生起伏和命运的归宿。
我看过鲁迅先生的一些回忆类的文章,先生自己说也就是从父亲病逝之后,他开始写日记,而且持续到1902年,但是,这段长达六年的日记,已经遗失,无法寻觅,如果有所保留,它的史料价值,让我们进一步走近鲁迅,会有极大的帮助。
这个算第三讲吧。
2010年1月25日星期一
闲散之人--“败”家讲堂:遑论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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