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哥是牛。是头勤勤恳恳耕地干活的牛。吃下满腹的糟糠,却用嶙峋的身躯,承揽了一家人的生计。 兄妹八个,哥排行老大,是家里的长子。在那个帽子满天飞的年代,经历过解放战争、参加抗美援朝,退役回到地方的父亲,也在所难免地受到迫害。“苏修特务”“毒害青少年”等莫须有的罪名,铺天盖地的砸在父亲头上。父亲被关进了小号。当时,刚上初中、年仅15岁的哥耍起了牛脾气。在老师的挽留、母亲的叹息声中,开始和大人一样早出晚归,挣工分,养家糊口。春夏两季,清林打带;寒冬时,驻扎山里,采伐扛木。
家里人多,哥身下的弟弟妹妹似嗷嗷待哺的家雀。哥吃不饱。母亲给哥饭盒里装的土豆干粮窝窝头,哥也经常剩下一口,留给翻饭盒的弟弟妹妹果腹。数九寒天,赶马车从山上往山下运送木柴,拦腰系着的空心棉袄,也挡不住刺骨的寒风从袖口衣角的侵入。十几年过去了,牛一样的哥,在周而复始的劳作中,被凛冽的寒风风干了骨髓油。中年后的哥,骨节开始变形,腰腿不再灵便。领导把哥安排到车队,驾驶机动车。不长时间,开车,修车,就成了哥手拿把掐的细活。 八十年代,哥随嫂子进城,不再遭受蚊虫叮咬和风霜雨雪的侵蚀,但这头闲不住的老黄牛,在城市边缘、新建公路、沙场、煤矿,披星戴月二十几年。 哥老了。这头被岁月蛀干的牛,开始在家里驻留。用慈爱的眼神舔犊岁月的葱茏,用佝偻的腰身度量时光的长短。 几年前,哥跟嫂子投奔女儿女婿,去了南方。据说那里的阳光能抚平哥佝偻的腰身,那里的水土能滋润哥风干骨油的关节。 哥白了。在一览东部华侨城旖旎风光、欢乐谷酣畅游玩、世界之窗惬意游览的照片上。哥胖了。在香格里拉会餐、在粤菜馆喝早茶、在客家土家风味酒店品鲜的录像带上。 这时的哥,这头未老先衰的孺子牛,沧桑的脸上涂满了大大小小的“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