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栅栏 于 2014-8-6 21:51 编辑
母亲之外的女人
文/栅栏
我给田姑姑打电话,告诉她父亲去世了。电话的那一头传来呜咽声……
在院子里搭了个临时灵棚。前来吊唁的,大多是父亲的生前好友。
在隐隐的企盼中,一辆蓝色出租车停在大门外。车门打开那一刻,我看到了很苍老的田姑姑。她的背驼得很厉害,几乎成了90度,脖颈系一条过时了的,与着装不相称的淡黄色小条巾,爬满年轮的脸上泪光闪动。我急步迎向前去,田姑姑孩子一样拥进我怀。我感觉到来自田姑姑身体的揪心的抽动。
亲属中没有人认识田姑姑,包括母亲。此时,能够懂得田姑姑的只有我。
四十年前,田姑姑还是一个二十几岁的漂亮女孩,而父亲那时已经三十五岁。
我读小学四年级。中午时,拿着母亲带的饭盒,到父亲的办公室吃。因为父亲办公室的沙发上能躺卧,可以小憩一会儿。
父亲是拚命工作的人,整个心思在工作上,全然无视我的存在。田姑姑的办公室在父亲的隔壁,时常过来照顾我。倒杯开水或者在我午睡时,给我身上盖一件衣服,我就对田姑姑有了一份好感。
有一年冬天,我淘气踩冰上学,结果一只脚陷进冰窟里。上课的整个上午,在冰冷发抖的状态下煎熬度过,中午照常去了父亲的办公室。田姑姑是办公室文书,正在为父亲清理办公桌,看见我的状态,立刻帮我脱下鞋子,说:“小姑娘还这么淘气,这鞋垫也是太薄了,这哪能过冬呢?”田姑姑拿来她的棉大衣让我盖脚,之后出去了。
田姑姑回来时为我买了双棉鞋,另外还买了两付厚厚的鞋垫。我问田姑姑花多少钱,田姑姑说:“你不用管,钱我朝你爸爸要。”有田姑姑买的棉鞋和厚厚的鞋垫,那个冬季让我感到特别温暧。
总想用什么方式表达对田姑姑的感谢,始终想不好。有一天我串到田姑姑办公室时,刚好田姑姑的一个亲戚求田姑姑帮忙,批点细粮给病人吃。那时粮库只有父亲有权向外批细粮。亲戚说:“你求求主任,也不是太为难的事。”田姑姑坚决不答应。我说,我去求爸爸 ,田姑姑严肃地说:“不要给你爸爸的工作添麻烦,听见没?”这时,我就觉得,田姑姑对父亲以及对我的好,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在我看到田姑姑冒雨回家,却把雨伞留在父亲的办公室时,我忽然觉得这个世上,不仅仅妈妈一个人惦记着父亲。
在父亲调任到另一个地方时,我去跟田姑姑话别。因为没有父亲在那工作,我不会再去那里。田姑姑与我约定互通信息,让我守住属于我们俩个人的秘密,包括我的父亲也不可以知道。在以后的信息交往中,我感到田姑姑其实是在关心父亲。再以后,田姑姑结婚,一年后又离婚。再就一个人生活了。
我一直为田姑姑保守着属于我们俩个人的秘密。
田姑姑离开我的怀,步履蹒跚地走向父亲的灵棚。向父亲三鞠躬之后,慢慢地踱步到父亲的骨灰盒前,用手轻轻地长时间的抚摸,一串串泪滴在骨灰盒上。我快步走过去搀扶田姑姑坐到木椅上。
田姑姑没有久留就离去了,带着极度伤心的面容。
田姑姑走后,母亲和亲友们问我这个女人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我谎说:“是我好友的母亲。”
母亲还是感觉出什么紧锁一下眉头。
其实也没什么,田姑姑连父亲的情人都够不上。
之后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在书柜里看到田姑姑几十年前送给父亲的日记本,首页上写着这样一行小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忽然想起田姑姑脖颈系着的淡黄色条巾,或许是父亲回赠的吧。
|
-
6
查看全部评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