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连一 于 2014-4-15 14:31 编辑
青苗主持这家乡村婚姻介绍所已有年余。
这一年来,所有事物,一应俱全,而且按照乡里规格,收费合理,再加上青苗待人接物,特别诚恳。所以,生意居然也做的红红火火。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青苗与伙伴秋月一起蜷坐在电脑前,一页一页的翻看资料,不无嘅叹。原来人心,如此的寂寥,而看似五彩缤纷的生活,要交一知心伴侣,尽然是这样的艰难。
青苗还记得,那年回家过年,正恰遇上堂妹找婆家。
堂妹在深圳打工,自己耍了一个男朋友,在比青苗她们这个镇子更加偏远的大山里面。
第一次看家,青苗,母亲,与伯父一起跟随着堂妹坐在乡村公交上,弯弯延延的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两旁全是大山,车子在一个狭道之间漫长的穿行,一路上的谈笑风声渐渐的淡了下来。
终于,母亲问:秀红,还要多久?
堂妹忙跑去问司机,司机说:刚走了一半。
那个时候,青苗看见母亲,伯父的脸全沉了下来。
青苗只好打趣:看,原来不只天外有天,还山里有山啊。不用说,此行结束后,一家人果断反对,理由是秀红生性懦弱,嫁到那远那么偏的地方去,以后要是被人欺负了,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么,一句话,不行。否决了堂妹的这一段缘浅情也不深的感情。
怎么办呢。毕竟是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
没办法,母亲开始托起镇上做媒的王大叔来。
王大叔以前是走乡窜户收猪的,现在年老了,收不了猪,凭着一张天花乱坠的嘴,开始说起媒来。据他自己说,一年到头,说过四五家,比收猪的收入可观多了。
第二天,王大叔就领来了一个微胖的男孩子,见面一看,双方第一眼映象不错。
青苗当时还奇怪,总觉得爱情要慢慢进行,比如说了解,然后增进感情,彼此手牵手散个三五次步,才能坐下来谈一些别的事宜。
但是完全不。当天中午王大叔就力撮双方去镇子上一家上好的馆子里吃了一餐饭,席间相谈甚欢,堂妹与男孩子跑前跑后,一幅孝顺服侍的模样。
晚上,又约上我们一家人去到男家,名义上说是看家,大家坐在背山的独门小院里瞎吹一番,不外乎是我家侄女儿孝顺懂事,他家儿子老实敦厚之意,吃过晚饭,才各自散回家中。
青苗问母亲:如此是不是太过轻率了?这么快。
母亲笑笑回应:这是说媒的规矩,见面多少钱,去男家又多少钱,然后再让双方自行发展,要是成了,到时候男女双方都要给媒人封一个大红包。
青苗问:这样一来,男家岂不是太亏了,若是女家不愿意,白白请吃一桌饭,还封出两个红包?
母亲叹息到:你以为养儿育女容易呢?
趁机把青苗也教育了一顿。
然后堂妹自然与那男孩子走的亲厚起来,三两月后,就办了婚礼,嫁作人妇。青苗事后一打听,媒人红包男方包了六千,因王大叔与青苗父母特别亲厚,女方只意思意思收了一千。
闲时无聊,青苗与好友秋月在电话里闲聊,聊着聊着,聊到此了,秀月鼓吹:青苗,如此多好,咱们轻轻松松讨了生活,做了好事,也算可解决自身所需的捷径呀。
两人一商量,一台电脑,一套三室一厅,就在镇子上开起来了月下红娘的婚姻介绍所。也没有什么别的讲究,有未婚儿女入资料的,一概不收入会费,吃饭,看家,青苗和秀月一商量,也不收了,若成功一对,她们只一次性收取两千块钱,若是一次不行,还可以再行介绍。
如此一推出,四里八乡的都来登记自家未婚儿女,大家看着资料,彼此一打听,也都知根知底,中意谁家儿女,就与青苗说,若是对方也同意,好,双方家长把儿女从外地叫回来,见个面,吃个饭,在镇子上遛达一圈,若是均无意见,自行发展,速速拿了证结了婚,两千块钱收入就进到帐上。
还别说,这一年多来,已经速成了三十几对了,青苗和秋月整个冬天都分身乏术的忙着去这家吃席,那家喝酒。
所有婚礼现场,都是父慈子孝,欢聚一堂,吹拉弹唱,无所不用其极,办得热热闹闹的。
一开始,青苗和秀月不是不得意的。
瞧瞧,就这样玉成了多少好事,还减免了乡邻为人父母的金钱压力。但婚姻一事,个中滋味,并非青苗能够把握想像。
一日青苗和秀月正在家里商量,是不是也办一个集体婚礼,就传来镇上老刘家的媳妇儿跳楼自杀未遂,正送进医院急救。
青苗还记得那个女孩子,秀秀丽丽的,刚刚二十出头,是她们婚介所刚开张的时候,母亲拿着照片来到青苗的婚介所登记,正巧,老刘也拿着儿子的照片来登记,双方在青苗的婚介所一聊,彼此家底都还殷实,青苗在一旁打趣,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把两张照片往中间一摆,别说,男孩子清瘦有型,女孩子秀丽大方,十分般配。
就这样,双方父母把儿女都叫回家来,见面一瞧,居然还是曾经是同班同学,这情意自是不用再说,很快,就定了下来,举办了隆重的婚礼。
自古说媒都言:柴门对柴门,木门对木门,没有八分,也有七分。何况她们两家在镇上都算是殷富之家,刚结婚,一切不用自已动手,父母买了三房两厅,又觉孩子结婚了再出外打工,也实在看不下去,又出钱开了个KTV,配一辆国产的越野,小日子过的不是不舒坦的。
每次青苗在镇上散步遇见他们,他们都会笑嘻嘻的走过来喊她:青姐。
有时候青苗想,幸福应该是这样子的吧,青梅竹马,又不用为生计发愁,男女体型,活脱脱一双金童玉女,还有父母作荫,日子就这样流水一般甜甜蜜蜜的去了。
谁知这才结婚一年,就出了这样的事儿。
当下青苗和秀月赶到医院,只见女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而她丈夫,一声不吭的站在旁边,任父母数落,岳母拉扯着哭泣,面无表情,并无悲戚之意。
青苗走过去,握着老刘媳妇儿的手,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吧。老刘媳妇只是反反复复的在那里念叨:真是冤孽真是冤孽。
青苗从围观的人嘴里得知,老刘儿子其实本来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只因老刘一意执行,再加上女孩读书的时候就十分喜欢老刘儿子,所以,才促成了这桩在众人眼中美满幸福的姻缘来。
就在今天,老刘儿子要出去找他曾经的恋人玩,媳妇自是阻挡,三言二语,呛了起来,彼此又年轻气盛,抓扯之下,老刘儿子重重的扇了媳妇儿一个耳光,自小在父母手中像宝一般长大的媳妇如何想得开来,当即打开窗户就要跳楼,老刘儿子冷眼旁观,也不出手拦阻,就这样,两层高的小楼一跃而下,还是邻居赶紧抱起来送到医院的。
可怜她们的孩子,才刚刚满月。
回到住处,青苗和秀月彼此握着手对坐着无言。
青苗说:做女子何苦这样呢?若人不爱你,速速转身,从头再来,还有翻身机会,这样不自爱,叫家人父母如何自处。
秀月叹口气,十分现实的说:老刘这下子要赔惨了,据说女方报了警,而且医生说了,从此以后,女子只能高位截瘫了,老刘儿子也别想出去干嘛了,这一下好了,生命就上了枷锁。
我们是不是也有错呢?青苗在黑暗中喃喃自问。
青苗,我们谁也不想这样。生活还得靠她们自己去行走前进。最初,大家都是报着祝福的原意行进下去的。
青苗叹口气,似要把胸中那一腔污浊之气全部呼出来。
秀月说:青苗,我们得振作起来,这只是个例。
做人真是难。就在这时,青苗想起老话儿: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
话虽是这样说,既然已经开头,那么,只得行进下去。
只是每一次青苗都忍不住对她觉得还很懵懂的年轻男女说:你们可要考虑清楚,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即便争吵,也得忍让。
当然,没人会听青苗这样意味深长的劝阻,也有女子咭咭而笑:青姐,现在谁还想一辈子的事儿,三年已嫌太远,离婚率早已过半,大家合则一起,不合,分开就是了。
说的好不潇洒。
青苗还能说什么呢,与秀月对视长叹,又营营碌碌的登记东家有女,二十三岁,西家有男,二十七岁,身高体重收入大概,好不现实。
有一天,又有人寻上门来,刚推开木质的大门,坐在客厅,就大声的喊:青苗,姨求你办个事儿呗。
青苗抬头一看,原来是镇上水电局局长的夫人,号称闹三弯的。
闹三弯这可不是个一般的名号,意思是她嗓门大,又蛮横不讲理,没事都会吵嚷得三弯不宁。
青苗当下一笑,十分恭敬的送上茶水,嘴里闲闲地打趣:杨姨,您这是干嘛?我这可是婚介所呢。
闹三弯就着纸质的杯子喝一大口水,又喘一口气,才压低嗓子说:青苗,你给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给我家老二说一个。
青苗讶异地说:杨姨,你家老二儿子都快上大学了,还说什么媳妇儿,你老人家闲的没事跑上来专为打趣我呀。
秀月在一旁对青苗挤眉弄眼,那模样儿,让青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闹三弯说:唉,别提了,可怜我那二儿媳妇儿,命苦呀。一边说一边抹起了眼泪。
青苗赶紧递上纸巾,一个胖乎乎满身是肉的人儿,眼泪一径儿流下,那情形,也是很伤悲的。
闹三弯说:青苗,你可不知道,我儿媳妇儿出车祸了,已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了,我看,是没救了,可怜我那媳妇儿,又孝顺又懂事,也是她命薄,眼见日子好过上了,却又出了车祸。青苗,你也知道,我那二儿子与媳妇一向和好,这回子天天守在医院寸步不离,你叫我们当老人的怎么办,媳妇儿要是不行了,儿子还不得脱三层皮呀,我这赶紧到你这来,让你给姨留意留意,也不求别的,只求家境还过得去,脾气性格儿都好的。
青苗当下沉默了,不是说人走茶凉嘛,这人还未走,茶已经凉了。
青苗记得闹三弯的二媳妇儿,是刘家沟的姑娘,说起来,与青苗还沾点亲带点故,一个镇子,往上数上三四辈,都会找出关系来。
二媳妇儿叫刘薇,长着圆盘子脸,皮肤白嫩,未开口先闻笑,与闹三弯截然不同,是一个走到那儿那儿都喜欢的主儿。
青苗记得她刚回来时,在县城偶遇着了,刘薇说什么也要拉她去家里吃顿饭,青苗不从,她便硬磨软泡的,没办法,当下青苗去了她们单位的小房子里,一会儿功夫,就炒出五六个菜来。
这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儿,而今,青苗听着这一消息,半天无法消化,沉默了半晌,才抬头说:杨姨,我还有点儿事,你先跟秀月讲讲。
也不待闹三弯说什么,站起来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出得门的瞬间,听见秀月脆崩崩的说:杨姨,您老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待闹三弯离开,青苗才返回来,对秀月说:这个生意,咱们别接。
秀月惊奇的看着青苗:青苗,你也恁小孩儿心性了,像你这样,这也不做,那也不做,那我们还开着婚介所干嘛呢。
青苗长叹一口气:不是说姻缘都是三生注定的吗?苦苦修来,却是这等待遇,不修也罢。
秀月打趣的问:长夜漫漫如何打发,儿孙绕膝又如何实现?
哎呀,都是事情,做人,真难,就是如此,每个人的心依然那样寂廖空虚,真正是如此。
当下,只好做下来,继续打打电话,问问:陈叔,我这里有一个男孩,83年的,大是大一点儿,可是,家底也算殷厚,自已在成都买了两套房子,为人也算牢靠,您看,您们家妞妞是不是要见一见?
他是做什么的呢?
广告,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还算不错。
那好吧,我给妞妞打电话,让她这周就回来。
当下约好时间,在电脑Excel表格上画上浅粉,又备注到桌面,青苗起身,给自己和秀月一人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狂喝一口,这样忙碌,又所为何来。
很快,周日来了。
青苗习惯性的把浅灰色的组合沙发上铺上自己勾织的白色线垫,又把茶几上玻璃瓶里的富贵竹重新剪了一番,窗帘拉开,放置点儿水果,方抬起头来,老李叔已经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圆圆脸蛋的男生,个子大概齐有一米七五左右,穿一件暗青色的合身夹克,牛仔,板鞋,一幅普普通通的眼镜儿挂在鼻梁上,见着青苗,先笑,一口牙齿闪着盈盈的光茫。
真是没天理,青苗想,这样的牙齿长在男子身上,算是浪费了。
一边给他们让坐,秀月早已端来茶水,不一会儿,女方进来了。
妞妞青苗是见过的,瘦瘦的,特别沉稳,端坐着,声音细细的,柔柔的,青苗给他们相互介绍了一下,就退了出来,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不一会儿,他们出来了,看得出来,老李叔两口子和陈叔两口子都十分满意,嘴里一个劲儿的对青苗说:我们当父母的,也只能帮他们把把关,这要看他们的缘份了。
青苗是是是的应和着,又说些实诚,可靠,温柔,懂事的官面话儿,末了,又是那一句,婚姻不等同于儿戏,你们可要认真仔细的慢慢衡量,若你们有缘,将来走到一起,不管起什么样的争执,彼此一定要忍让。
还没说完,李云鹏就笑了起来。
青苗瞪了他一眼,退一步送他们下了楼,返回来,秀月笑得半死:青苗,你恁的着了魔了,过日子不过是赌博,谁像你似的,一定要美美满满才在一起。
青苗理直气壮的说:我这叫打预防针,也叫媒人信用。
下午的时候,李云鹏单独上来,青苗见着了,只说:你来了正好,妞妞很喜欢你,你对她有什么意见没有?
李云鹏笑未语先笑:没有没有,妞妞很好。
青苗说:那好,你们彼此映象都不错,以后就自己发展了。
李云鹏说:我只是说妞妞很好,又没说我们要发展下去。
青苗挑挑眉,看了一眼,习以为常的说:那好,我再帮你看看,等有合适的了,再打电话给你。
李云鹏说:青苗,我挺喜欢你。
青苗惊的张着嘴,差一点儿没有咬了自己的舌头。
我,青苗再指指自己,又不确定的问了一遍:你说你喜欢我?
嗯。李云鹏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青苗真的想笑,看着李云鹏那个认真劲儿,只得隐忍一下:李云鹏,你只见过我一面,也不认识我,就说喜欢我,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李云鹏说:那你要我怎么样负责任,反正我的情况,你基本上都了解了,青苗,你就说,咱两成不成吧?
青苗摇摇头,说:不成。
为什么?
因为咱俩不合适,而且,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没有处怎么就知道我们不合适,怎么就知道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青苗笑了起来,说:好吧,那我问你,如果你喜欢我,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呢?
我什么要求也没有,只要求你喜欢我就成。
青苗十分认真的看着李云鹏说:看,这就是你我的不同。
什么不同?
我还想相信爱情,而你,你的爱情里最没有要求的要求却是最昂贵的。
李云鹏站在那里,半天也没咀嚼出青苗话里的语意。
真的,他们真的不是同一路人。
秀月本来还在看戏,见状,推搡着李云鹏出去了,嘴里一个劲儿的说:李总,李大忙人,我们这是小本经营,还要开门营业,你行行好,先撤了,让我们正正常常的干活,成不。
回来,秀月对青苗说:我看这个李云鹏就不错,青苗,你也别太挑了,别挑来挑去,挑到最后,挑了个漏油的灯盏。
咄。青苗呲一声秀月,把玩着手里的水性笔,说:这档子事儿真正不好玩。
真的,什么年代了,还要媒人在那里东拉西扯的,多么滑稽,可是,没有了媒人,这事儿,仿佛就更难了。
行了行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们这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吧。青苗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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