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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海拔五千 于 2010-12-16 23:59 编辑
“戏”是何?《说文解字》中之“谑”即注解为“戏也”。手执“戈矛”之类的器具,于谑言调笑中,作边歌边舞状乃“戏”。千万莫要轻看那个“戏”中之“又”字,简单两笔,唱戏人的苦累尽在其中。“又”之形态上,或呈双手抱怀之媚态,或现手舞足蹈之轻薄,然而,一个“戈”字从之,则又将做戏者之情不由衷和强作欢颜的情态,栩栩如生地表现了出来。也是,不然人间又何来从“又”之“艰难”二字!
“戏子”又是何?俗称即唱戏的。唱戏者,从前面关于“戏”字的解释可以悟得一清二楚,其一方面要有边歌边舞的功夫,还得要有谑言调笑的技艺。靠“功夫”吃饭,是指旧日子里,唱戏是持生的一种方式;靠“技艺”换钱,则已经把“唱戏”视为“卖艺”了。甚至可谓,由于唱戏有“谑言调笑”的特点,故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卖笑”。
“唱戏”或“演戏”按现在的说法就是“表演”。如是看来,“表演”的最初形态就是“唱戏”。有一个现象,戏台上总是少不了女角,唱戏中的“谑言调笑”看似和女儿家的行为主旨格格不入,然而“卖笑”的特质中又深深地嵌入了“女”字,你看那“女”字和“又”字何其相似乃尔!故而,从“戏”字的本源看,在唱戏的行当中,是一定要有女角入戏的!设想如果没有女色作戏,那么如何演绎“戏”字中所析出的那种抱怀之媚态?哪怕是男扮女装的角色,女角都是少不得的!当然,不言而喻,“戏”字所从之“戈”,又显示了男性之阳刚,故男角入戏便天经地义了。好一个“戏”字之左右,竟也从中看出让男、女平分秋色的一面!
如今一般来说,演员是一个广义的词儿,演员并不一定可以称之为戏子,但戏子一定能称为演员,比如歌唱演员称不上戏子,卖唱虽然属于卖艺,但毕竟不是卖笑。唱歌之艺在声而不在色,唱戏呢?则要声色俱佳才行。相声演员也不能称为戏子。事实上,相声行当中是没有女人上台的,那是因为相声自古只传子而不传女。如今有些新种相声或变态相声拉娘娘上阵,那其实远离了相声的本来面目。相声里的包袱历来是是男人幽默的产物,相声不需要娘娘提包袱。相声演员在表演中始终是一个对话者,而不是行动者(英语中“演员”一词为“actor”,也可直译为“行动者”)。虽然相声也需要若干娘娘腔,但那是为了表演中的对话而存在的。
注意到一个事实,凡是有唱有跳、有说有笑的艺术表演,几乎都成了戏子的摇篮。按说,电影和话剧之类的祖宗不在中国,但是,从表演的角度看,其都是在演戏。如今电影行当称拍戏,话剧行当称排戏,总之一个“戏”字难断!故而电影、戏剧行当的演员,一律称为戏子也顺理成章。如此看,无论是刘德华、成龙还是章子怡、刘晓庆,都谓是正儿八经的戏子。岂止是戏子,应该带上“名伶”的帽子才是!
“伶”又是何?在有皇帝的日子,称“戏子”为优伶或伶优,这其实是宫廷称呼。而没有皇帝的日子,则就又回到“戏子”或“戏剧演员”的称呼上了。戏子多多少少给人一种卖艺又卖唱的感觉,其社会地位一直不见咋样!但是,戏子多有几分姿色,故而那些花旦一般还是可以傍上好日子。特别是在旧日子里,不少社会的政要和名流,还有那些军阀首脑,不少见和戏子有染。尤其是那些当家花旦,戏台上下都是一副花容月貌,让多少达官贵人,暗暗倾心!倘若哪位身边有一位戏子相陪浅酌,甚至是一种时尚!也怪,不少有名的红颜花旦只有作情妇的命,绝少见有明媒正娶,让戏子做一房货真价实的太太的,更莫说做第一夫人。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个原因,戏子虽然社会地位低下不争,但其个性又多孤傲而清高,这确实是一个奇怪的中国文化现象。
关于戏子,和优伶或伶优类似的称呼,还有优俳或俳优。有些场合,“伶”和“俳”可通用,均指“优伶”。一般“伶”混用于或男或女,而“俳”多见于男角,具滑稽、诙谐的意义。“优”和“伶”在词性上等价。如男伶、女伶、名伶、红伶等,当然也有男优、女优、名优、红优等。虽然“优伶”发祥于华夏,但如今“男优、女优”之说却成为了日本的热词,而且那优、那伶的意味也从卖艺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卖笑、卖色相。日本国除了盛开的浪漫樱花外,其盛产的女优,如今也闻名于世,这点似不应太出乎意料。中国和日本一衣带水,史上,中国文化对日本的影响尤甚。只是其后意识形态上的差异,便导致了大陆文化的若干变异。“优伶”亡于大陆,但在港、澳、台和日本,“优伶”的幽灵还在,甚至其活体,还一直在生生不息地繁殖之中。
宫廷里的“优伶”决不能称为卖艺,更不能称为卖笑,否则宫廷的高贵和皇室的脸面就没了,那地儿只能称为献艺或献技。但走出了宫廷的“优伶”便与一个扭肢屈体的“艺”字生生不离,随后又与一个“技”字息息相关。因为“艺”也是一种“技”能,靠“艺”靠“技”吃饭无可厚非。只是随后七变八变,那“技”字竟与“伎”通解,虽有点麻烦,也倒是没何,因那“伎”毕竟尚有“单人旁”作注,还是作人看,而“伎”最后又走入了“妓”途,那“妓”字从字面看就没人味了!这就有点三言两语不太好解了。
中国之土生土长、原汁原味的优伶,一直都是干老行当:唱戏。但想到“优伶”那词儿的出身容易让人遐想联翩,哪怕正宗的优伶从来是从良的!但旧日子里的那些真真假假的斯文者不少,社会的脸面往往屈服于“挂羊头卖狗肉”的吆喝,于是声名不佳的“优伶”者渐渐被统统打入冷宫,取而代之的“戏子”便粉墨登场,走上了戏台!其实换汤不换药,其间当然也就没惹多少麻烦事,不就是词典里多了个“戏子”的词儿吗?
台湾那儿可能还有人在重温优伶梦,大陆这儿则只做戏子梦,甚至大陆连“伶”那字儿也说少了。同一个祖宗,隔一个海峡,互不买账,莫说讲话儿,有时连词儿也说不到一块儿了!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陆这边真正说到“伶”字时,多是遇上了让人“生仃生惜”之事,那便用“乖伶、伶俐、伶仃”之类词儿感而叹之几声,不过多是对孩儿而言,特别是对女孩儿来说的。
历史上,最初的一方正儿八经栽培戏子的地儿,那便是华清宫的梨园。梨园本是皇帝携手妃子话恩爱的地方,惟当年的那个唐玄宗精通音律也嗜乐舞如命。忽一日,听政之暇,心血来潮,亲自钦点300弟子,“号为皇帝弟子,又云梨园弟子(艺界及其它行列中的“弟子”一说乃源于此)。”专攻戏曲歌舞,故而,中华梨园的发祥地在华清宫,梨园的开山鼻祖乃一位当朝皇帝唐玄宗。如此,玄宗大帝可谓华夏头号戏子,也就成为了第一任中华梨园掌门人,当然也可以说是中华戏界之祖师爷。
“瑶光楼南皆紫禁,梨园仙宴临花枝,迎娘歌喉玉窈窕,蛮儿舞带金葳蕤。”那蛮儿啊、迎娘啊,便都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伶,也就是戏子。从此,梨园歌舞升平,罗袖飘香,大唐乐舞的宫曲,飘荡在华清池的上空。据说玄宗善于打羯鼓,偶有兴起,丢弃鼓槌,也拉上爱妃玉环,拥怀下池,轻歌曼舞一场。真是皇恩浩荡啊,中华戏曲如何可以辜负大唐盛世,如何可以辜负戏界先驱?
没了唐玄宗的日子,戏界便代代相传,由师傅执掌,弟子亲由师傅物色,这也与唐玄宗一脉相承,自然传承戏道。其实,日后进梨园的行规一直是六亲不认,何谈认学历?那地儿只认你有没有好嗓子,好扮相,当然还看你有没有机遇和天赋。强调一点,进梨园是要磕头拜师的,拜师学“艺”是梨园的遗风,故梨园内的角儿都称“艺人”或“戏子”。
不过,历史上与“戏子”有瓜裹的“百戏”概念,大抵始于晋代。中国在汉代就出现了所谓的“角抵戏”,在汉之前它被称为“蚩尤戏”,其源自对早期人类狩猎活动的模仿。角抵戏中的演员多戴野兽面具,表演热烈。由于戏中常出现两者相抵角力的场面,以强弱定胜负,故“角抵戏”是为称。
“角抵戏”染上“百戏”之称,估摸是在汉武帝打通西域之后。当时丝绸之路的文化开辟,导致西域胡人相继称臣于大汉,当然少不了朝贡。史书上说及胡人曾进贡过两个杂技班子,东汉张衡在《西京赋》中也曾记载过一次宫廷的印度杂技表演,其中有吞刀,吐火,弄蛇等杂技节目。有人认为,印度杂技即是从那刻传入中国,“角抵戏”中便也开始出现了诸如杂技、魔术、音乐和舞蹈表演之类的多种名堂。一般说,汉代的“角抵戏”是谓“百戏”之始祖。“百戏”这个词在印度古梵语中是“巴戏”之谐音,原意为“有趣的玩意儿”,后引伸为诡技、花招、把戏……。
自汉以后,“百戏”实际上汇集了本土的和外来的多种民间表演技艺,包罗了古、今、中、外各民族、各地域的精彩节目,兼容并蓄,合众为一。同时,也开始出现略带情节的原始戏曲剧目,这应该是今日中国戏剧的萌芽。当然,其中仍保留了相抵角力的传统节目。至三国时代,古罗马和古埃及商人曾给孙权进贡过侏儒杂技团,晋代以后,罗马商人更频繁地出没于中国,伴之佛教的涌入和其他各色文化交融,带有情节的“百戏”娱乐之风便愈来愈甚地吹进了民间,表演者开始被称为“戏子”,而表演的集体则称之为“草台班子”。只是长期以来,“戏子”一说,显然含有身份低贱之贬义在其中,而同是由那而来的“班子”一说,如今倒成为了社会的中流砥柱。君不见当今这“班子”那“班子”,俨然成了领导者的象征。
现在看来,两者相抵角力的“表演”,其实便是后世相扑、摔跤的雏形。只是后来角力中“表演”的成分愈来愈浓,而竞技的成分愈加少了起来。这一或戏或技的表演习俗直到宋代尤存。随后,蒙古人进入中原,其开始了对大汉民族灭绝式的“种族融合”,汉民族的上古礼节和习俗基本都被“融合”掉了,故此,史学家们每每便说,“崖山之后无中国”。倒是在日韩文化中,尚保留一部分来自中国古时的古礼、古俗和古风。比如,日本的相扑和受日本文化保护的能剧(戴上面具的表演)等等。
细打量一下华夏梨园界内外的构成,一共就三类人:唱戏的行家,听戏的地道票友,再就是那些在园子里过戏瘾、摆高雅和凑热闹的人了。这三类人是一种广义上关于梨园的理解,梨园之主要者,当还是指“唱戏的行家”们。
“唱戏的行家”即是唱戏的专家,在往日看来,是名副其实的戏子。专家中有“院士”级的,比如四大名旦之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和荀慧生,皆为顶级之戏界“院士”。还比如上海京剧界四大名旦之童芷苓、言慧珠、李炳淑、杨春霞;评剧界“四大名旦”之李金顺、刘翠霞、白玉霜、爱莲君;地方戏中的常香玉、陈伯华等等,皆属于院士级的戏剧大师。
当然还有其他院士级的人物,比如徐碧云,盖叫天等。徐碧云当年在京城“五大名伶新剧夺魁投票”中惜败。五大名伶中之前四席依次为梅、程、尚、荀。元老级的大师还有:如伶界大王谭鑫培,小生之开山鼻祖徐小香,名小生程继先、叶盛兰,老生泰斗程长庚、马连良等等。无论旧日子还是新时代,无论是国家级还是地方的剧院、戏院,其台柱子都称是戏剧行家,也称名角,但不一定是名优或一流的名家,多半就是一般意义上的行业专家。
不知何时起,世上又传来“戏子、王八、吹鼓手”之说,而且那“戏子”还排在了世间“三丑”之首位,这当然不会是新日子里的事情了,看来旧日子里人们对于“戏子无情”的前科还是耿耿于怀,忘不掉也抹不去。文明社会里不光是处世讲斯文,文明社会进入了新日子,还要讲“意识形态”,任何有辱社会门庭和有伤社会风化的概念则要一一收敛起来,就算你戏子有一肚子冤屈,但是步入了新日子,戏子们就要唱新戏,做新人。
唱新戏当然不是全部推翻传统的老剧目,经典剧目仍然受到文化保护,不然,梅兰芳他们会憋死,而政府又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你唱你的“霸王别姬”,我唱我的“杨门女将”,井水与河水都能滋养日子,原来唱新戏应该理解成百花齐放。至于做新人,那得新人新气象,于是再给你取个新名儿:演员。比之生如浮萍,命若昙花之“戏子”,“演员”当然是要好听得多!那一刻可谓是满天下“戏子”欢欣流泪的日子,因为终于没了“戏”字身上从“又”从“戈”的苦累了。不过忽一日,又传来了关于戏子们的“潜规则”,这其中是苦是累,怕一般的世人就不那么清楚了,这世上不清楚的事儿也不少,写字的人也无暇都去顾及,这篇字就到此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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