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令箭 于 2014-3-31 22:0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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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老王夹了个铺盖卷去京剧团报到,跟下乡去一样惶惶。
行李卷里有两个好东西,一个是不舍得用的一支金笔,那是老婆送的;一个是一个小盒子,蓝铁皮的,打眼一看就跟个首饰盒似的。这两样东西,都是他到了宿舍打开铺盖后,被同宿舍老翟发现的。一问,老王说唔老婆送的。不舍得用是后来说的,老翟就记下了。铁皮盒子没说,就各睡各的了。
来干什么,怎么干,老王知道。反正是很重要。据说都通天了,那肯定重要。老王并不觉得怎么高兴,但脸上总是笑。不是傻乎乎的那种文人姿态,是微笑。沪剧已经演得火热,国粹京剧没有表现就不合适。那就弄吧,几个人拟定了大纲路线图,老王推辞一番就不可以写上了。
其实都知道老王屋里的那盏灯是革命的,但心里都惴惴。就包括琴师鼓佬都惴惴的。谁上谁不上呢,这真是个革命问题。赵燕侠谭福英肯定是两个头牌,实在不行洪雪飞谭元寿也在候着,别人是没办法叹气的。老旦花脸也不好说,就连个丑未必都是自己十拿九稳。谁不想露脸,能让中南海领导肯定,那比升一级工资都爽快啊。
公演了。老王坐在角落里,听不见锣鼓点的急急风轰鸣,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三四排的几张脸。居然没有表情。老王心里哗哗的就刮起了秋风。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在捕捉几个领导的没一个表情,哪怕是皱皱眉,他也知道该如何修改本子。但都那么面无表情。
演了几场,换了一波又一波领导,都没有表态。老王心里的小鼓咣当比鼓佬的音律还要急促。这个时候,团长过来说了,要改名字。老王赶紧笑。团长说跟领导汇报了,领导很满意但对名字有批示。她说,芦荡里都是水,火种不好保留啊。事情都发生在这个地方,不如用个地名,比广泛的意思要好,说叫沙家浜吧。老王竖起大拇指说,好!团长说改一下唱词。老王说好。
改了之后,又开始公演,正式挂牌《沙家浜》。头牌也换人了,洪雪飞唱阿庆嫂,谭元寿唱郭建光。老王又回到原单位去了,后来拍摄电影《沙家浜》,样板戏要走向全国。老王奉召又回到京剧团。
拍摄前,老王见到女领导,还握了手。听着她说话,老王心想这都是革命指示。回到宿舍,凭着回忆,记下了很多内容。不敢明天写,怕忘了。写完了之后,想想又写了几个字。老王觉得自己很浪漫。就那样,电影一开拍,老王就没在记录什么。
电影没拍完的时候,来了十几个军人,抓走了俩人。老王一看就有同宿舍的人,心里就很惊恐,有自己吗?等军人走了,老王才放下心来。他觉得自己很幸运。但这幸运最终也被打破了。
老王也被抓了。
但没几天,又放了。
老王感觉莫名其妙,没人可问,就去找了团长。
团长只说你胆子真大啊,幸亏领导没有追究。
老王说就没个说法?
团长说这是机密,只告诉你说吧,领导看了你的那个小盒子,看了你的笔记,就说了句,这个老王是个老实人,说了些实话,放了吧。
老王更加莫名其妙了,但没敢问,只好溜溜地走了。
没几天,团长又叫他了,他赶紧去。
团长让他坐下,说,你小子有福气啊,中办送来一张请帖,你看看吧。
老王一看是国庆节观礼台请帖,赶紧说,团长去吧,团长去吧。
团长脸一沉说,这是革命任务,该我去我就去,该你去你就去。
老王只好沉默。
国庆节那天晚上,老王穿戴一新就去了指定观礼区。心里当然很兴奋,但又意思隐忧,这究竟是为啥呢。他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在笔记中写了几个字,还描粗了:我爱李云鹤。难道是因为这个?未及多想,礼花绽放了。
到处是欢呼声,到处是欢乐的海洋,老王突然看见长安街上有个人夹着铺盖卷郁郁而行,那不是自己吗?他想大喊一声你好,但没喊出来。他知道喊出来跟蚊子哼咛没多分别,只好对着那人背影盯着看————那人突然扭过脸来冲他一乐,老王赶紧噼里啪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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