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读标题,怕有人会疑及我将要描述一下广漠的塞北草原了吧!其实不然,我虽然非常的喜欢这天苍苍野茫茫的阔大意境,但本文我要戏写的是极其普通的一个人,我的村邻,也是我的族人-----他叫虎遇林。嘿嘿,好名字吧?!龙入云海腾矫姿,虎穿深林啸长风。单瞧这名字,也应能保一辈子饿不着了!哈哈!
他是我长有爷的中子,大我三四岁的光景,但因辈份所限,----据有记得家谱顺序的人讲,他应该是与我父亲一样是“明”字辈的,而我是“德”字辈的。我之后,老祖宗定下的区分辈份的吉祥字恰好 用尽了。后来的年轻人大概会比我对此更是一塌糊涂了吧!------比起来,我也该高称玉林一声“大(土语:叔伯)”的,但大约是因为年岁相差太少的缘故吧,还是常常直呼其名的时候多。
他的大哥叫遇山,三弟唤作遇祥,都是好名字。且也都如我长有爷一般是敦厚淳朴的老实人。
少小时,他并不愿与我这样的小屁孩玩耍。呵呵,这大概缘于代沟吧!但我却是愿意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的,因为他们时常玩的都是些让我们眼羡的新奇精巧的好玩意。比如弹弓、火药枪、得溜、飞镖 ……都是自己做的。而他不但爱玩,也会玩。尤其的心灵手巧,制作的格外的精美可人。 得溜,其实就是陀螺,一般都是用结实的木块刻成的,上部圆柱,下部锥形,就像少林寺里和尚练功的挑水桶,在锥尖上镶嵌上一颗钢珠,就可以玩了。找一块光滑的场地,用一粗细软硬适合的小鞭子缠绕在得溜上,轻轻一抖,它就滴溜溜的转动起来,嫌它转得慢?好办!用鞭子斜斜的用力抽它几下,马上就飞转起来。也可以用圆圆的空墨水瓶做,只需搞一点柏油,烧化,填塞在瓶口,还是镶嵌上光滑的钢珠即可。这游戏,几个人一起玩,比试着,才更来劲。我曾见他全神贯注的与玩伴们比拼,激动到脸红,傻笑咧嘴“呵呵”的助威,连口水淌下来都顾不得擦一把 。
弹弓。先爬到树上挑一分杈正好的树枝折取下来,---爬树也是需要技巧和胆量的,尤其是高大的树木。我较笨拙,一直也没能像猴子一样灵巧的爬到树梢过。只能眼巴巴的仰头看热闹。----削净树皮,露出白白的木干来,在两股分杈的 顶端浅浅的削一凹槽,将 准备好的橡皮筋紧紧的绑牢其上,橡皮筋的另一端再牢牢的系结在一块椭圆形的牛皮上。好了!大功告成。取一小 小的碎砖 块,单闭 一只眼,瞄准任何一目标,拉弓,放弹,“啪”,中了!一片喝彩!他也得意非常,如取胜的大将军!但还是有些嫌不足,又找些墨水将白白的木弹弓把手染得五彩缤纷,或刻印上自己的大名,或细致的缠绕上细细的彩色雷管线……这样就终于成了无敌的心爱至宝了。
对于当时的男孩子来说,这其实还不算顶级的好玩意,最好的当然是火药枪了。天天看地道战、渡江侦察记等革命战斗片成长的我们,渴望当战斗英雄,梦想有一把杀敌的好枪,简直都入了心魔一般!他们那一茬的大孩子几乎都会做一把枪来满足自己,也炫耀也比试。其实也简单,先要有一空弹壳,预备做枪筒;自行车的散链条、8号的粗铁丝也是必须的,用来捏枪架、撞针、扳机等一系列的东西,用结实的棉线将上述的零部件按顺序组装捆扎在一起,一把手枪就下线了,再用红蓝白多色的雷管线交错缠绕在枪把手上,尾端再系一缕红布,完美!往手里一提,哇,好威风的双枪李向阳!------这可不是《闪闪红星》里潘冬子的那把木头枪,这是真的能放响的!只需一片密封在纸里,绿豆粒大小的扁平的炸炮做引火,枪筒里倒些火药进去,略捣实些。然后平举,对准空地,扣动扳机,“砰”,一股白烟从枪口急冒了出来,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四散。的确可以大壮小小少年的胸怀!若是在黑夜里放枪,不但格外的震耳,而且可以看见枪筒里火光的冒出。小一点的孩子,往往捂耳作避,只有从容放枪的他咧嘴,笑的正得意。我年幼,虽也渴望有这么一把好枪,奈何是不会做的,街面上又没的卖。况且,那些所需的材料,我简直都没处寻觅可得。而他们却很神奇的拥有着我可望不可及的这一切。但火药-----他们还是一样要与我一起在过年时节,在半空还在噼里啪啦炸响着鞭炮的时候,开始蜂涌而上,在明暗的闪耀的火花的照射下,一边躲闪一边抢夺罗捻(没有炸响就落地的)了的小炮。若是偶尔抢到一个坠子(均匀编在小炮群里的粗大些的炮),简直像发了一笔意外大财一般惊喜万分,能笑到合不拢嘴了。个个奋勇,为抢炮推搡打架的也是常事。他也是此中的勇将一名,从积攒的炮竹中倒出的火药,差不多也扛(比)上地主老财家的麦囤子了。
年后,我也积攒了一些火药,可惜没枪,眼羡的看他英雄的站在村前的水塘边“砰!”“砰”一枪枪的放,赢得一片大呼小叫的杂乱的喝彩声。百无聊赖的我,只好把火药倒成小堆,用一头着火的芝麻杆儿,远远的触过去,“嗤”的一声响,倒也冒起了一股烟。但,毕竟没他玩得壮观罢!
贪玩不要紧,过了头大概读书也就读不进去多少了。他下学比较早 ,十几岁就开始跟村里大人们东奔西走的远出谋生了,新疆那么偏远,他都去过,受过的苦,不用说,多得很。在外边如果不顺利,那就回家一段日子,反正家里也有地须照顾,过一段日子,听说那里有机会挣钱,再出去……那些年,村里人似乎大多都如此。但只要他回到村里,也似乎并不为此烦恼似的,见人依旧笑嘻嘻的。空闲了,依旧爱玩,扑克牌、麻将……没有不会的。
玩着,干着,似水流年就过去好多。我结婚的时候,他好像婚后也不长。大概是某一个安静的午后吧,我从他家的院墙外经过,正听见他学英语,我的那位年轻的婶子可是比他有学问。她念一词,他 跟一句。然而洋文毕竟是绕嘴的,她只好一再的纠正,而他也很是有耐性的虚心跟读下去。大中午,阳光正懒懒的,连一缕风丝儿也无,只听见他两口子对唱似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读洋文的声音。我不禁莞尔,悄悄的去远了,到家,笑讲给妻子听,她笑的止不住,说:“怪有意思哩!”
渐渐的外出打工成了养家糊口的主流,村里人往外走的更多了,去的地方也更分散 。七八年前,因为我的父亲也在大同打工,一直稍无事成的我也就跟去了。玉林也在那里,已经多年了,地熟人熟,干得不赖。见到他,已经是一副胖乎乎的很有点气派的样子,将军肚微凸,穿的也干净。见到我很亲热,毕竟都是背离乡井千里外的人。他的女儿与我的女儿大小差不多,小时候都经常一块玩的,也已经长高了不少。外出谋生也是讲究有缘才能有所发展的,遗憾的是大同并非我的福地,我呆了俩月吧,就匆匆西去到了这口外的草原小城,踏踏实实的一直到了现在。但还好,我将要走的前一段,恰逢他的儿子出生,福相福运,正好儿女双全,真不赖!或许是有些欣喜过望,请酒时,一不小心竟倒在了打开的炕门上,划伤了胸部,又到医院缝了几针。我去看他,他无奈摇头苦笑实则开心十分。呵呵!
一别七八年不见了,好在互联网越来越便利了,常常在网上也能视频聊上一会。自从去年经济大环境衰退下滑后,他本来红火的生意也渐受影响,开始看见他时不时的牢骚感叹的说说了。一天打开电脑,忽然看见他的说说更新了:“前半夜,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后半夜天亮了。” 我忍不住大笑,这段直白的牢骚话,是如此生动的表述了他的夜愁难眠的心绪!我觉得比那些拗口别舌强说风月的愁词滥调倒更本真更有趣一些。
我喜欢如三毛那样灵魂里呼啸、回荡着风的人 。但我也喜欢像他这样朴实的人,因为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活得更真实。在这个红尘滚滚的世界里,像他像我----还有许多类似我们命运的人,其实是像原野上到处可见的草一样,卑微吗?------不!我们或许微,但不卑。像草一样拥有着最强的生命力,雨骤风狂,也不过低头弯腰一会,云散日出,依旧坦荡的笑对蓝天。即使是雪重冰寒,只要我们的根还牢牢的扎在大地母亲的怀里,一样还在蓬勃着绿色的精神!历史的长河里,难道只是几家帝王将相吗?只是几个圣人英雄吗?我并不以为然,也并不崇敬这些似乎光环四射的大人物。我喜爱的,是每一朵浅笑着的浪花,这才是大海至今澎湃不止的动力源泉!
坦荡的活着,自自然然的活着,或许有忧伤有愁苦有悲愤,但人生能有几何?若用心,还是阳光灿烂的时候多。他平凡,我平凡,还有无数平凡的我们,将是沿着父辈足迹手持传承生命火把继续苦修的行者,山高林密,路远坎坷,沿途有野花野景,丽日风和……。到底还是想象好一点的罢!哈哈!
年前,他回村的较早。待我匆匆回到家,然后寻访他时,却不见,据说是为村西头的明华爷刚出嫁的女儿叫三天回门去了。是了,这个年纪,正该是村中顶梁的排场人才对。这才忽然想起,若我常在家的话,村里人婚嫁这样重大的礼仪场合,也应该是到场出面的了罢!可惜我近些年一直很少在村里,也就极少有机会尽这份做乡邻的义务。他对于村里事情是很热心的,村里前年集资修女娲庙的时候,正是他远远的打来电话通知,我才荣幸的在敬神的名单上跻身入列。------女娲娘娘,请微笑着保佑我们吧!……
终于在村街上见到了他,依旧是一副福相,问及去年的生意,虽然在笑,却有些沉郁:“不铁(好)!没挣着钱!。”随着年纪渐长,压力也的确见长了。年初一的早上,先在手机的QQ空间里看见他的说说:“打了一夜牌,又输了。年也过去了。”我一笑,爱玩会玩才是真的在生活,只要不过于痴迷即可。难道一辈子都要为了仨梨俩枣的敛神息气皱眉苦对的才是好的吗?那才是真正的把自己陷进了万劫不复苦冤的人间地狱了呢!这样的人,我怕怕!
写此文前,因为一直都在联系,所以先征求他的意见,并言明我是实名入文的,他哈哈一笑,极爽快的答应道:中!我也大笑。草原上,沙尘暴明天又将狂袭而来,这是春浓的讯息。但愿,他的心情随春暖而花开烂漫罢!
愿永远都好!这句话,我愿春风送遍天涯。亲们,该是发芽的时候了,欣欣然的揉揉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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