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连一 于 2014-2-18 20:08 编辑
春节有两个熟悉之人离开。
一个是小时候,外婆家房后面住着的跟我同资同辈却不同年纪的表哥发昌。
我还记得小时候,新年,我们躲在他的房子里玩捉迷藏,累了的时候,门前的斜坡上有一棵柏树,整整齐齐的码着稻草,我们就窝在稻草垛的柔软之处歇息,然后,他和他媳妇儿就会寻过来,一一把我们捉到家去,端出一碗窝着荷包蛋的汤圆来。
甜酒很香,红糖很甜,而鸡蛋,刚好是蛋心五六分的时候,一口咬下去,外粉里糯,他会笑着说,快吃快吃。
而今,他们家的老房子早就拆掉了,连地基也不怎么看得出来了,只是在老坟岭的一侧,长满了荒草。
我与家人一起去上坟祭祖的时候,女儿和二舅家的孙女儿站在那里,敞开羽绒服,红着脸蛋儿拍着手掌唱儿歌。
几乎没有了记忆。
大概是初五的时候,大表哥上街来,老爸远远的喊他,他匆匆忙忙的,说上来办事儿,发昌哥哥昨天晚上去世了。
老爸一阵唏嘘,表姐说,还好还好,怎么着也算是过了两天年了。
我问老妈,是否就是外婆家后面那个发昌哥哥?
老妈说:是的。
我沉默了。其实是没有什么记忆的,记忆里都是亲朋说的,他爱打牌,输了什么什么的。
又记起初二到二舅家去的时候,我们的车正好和他女儿的车相逢。
她女儿开了一辆黑色的丰田,见着我们,侧身从车窗里出来与我们打招呼,而我,只是安静的微笑,竟是不识。
听说去世的前一段时间,他还是几乎天天打牌。
每天都到二舅家,坐在二舅家的院子里,晒着暖阳阳的太阳,笑着吆喝,二筒,三饼。
有时候胃部会很疼痛,他便一手抚着,一手摸着牌,一点儿也不愿意落下来。
死亡时是没有言语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安静安静在夜里睡着了。
亲人都很忙碌,做祭文的时候,老师父这样念着:享年六十一岁。
连初生年月都给弄错了。
也就这样完结了。
欢欣或痛苦,一瞬间像是落下了一场帷幕,五十一岁的他,痛过,开心过,麻木过,也儿成女就过,唯一的不舍,是好日子刚开了头,而命运却给他画了一个句号。
另一个是我住地附近的一个邻居,老头,老伴早两年去世,只余一个儿子。
平日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喝茶,打牌,逛街,又东家窜窜西家逛逛。
年前还说,待我今年过生日的时候,他得提前三天来,笑笑呵呵一顿闹。
回家的时候据邻居说,是年初二的时候,在街上喝酒,喝到下午五点钟,坐三轮车回来的时候,不小心从车上掉了下来,直接掉到公路上的水沟里了,当场死亡。
没有人掉眼泪,大家只是说,那三轮车真倒了霉了,怎么着遇上了这样一搭子事儿,白白陪了几万块钱。
也是,好心顺他一程,谁知道呢?
这一顺,顺到了黄泉路上。
年中的时候,与哥哥聊天,大意是聊一些房子,钱财之类的事儿。
聊着聊着,突然觉得悲戚起来,一个人躲到楼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女儿跑过来,问我,妈妈,你怎么哭了?你为什么伤心了?
我搂着她小小的身子,一忽儿想起,要是没有了我,她可该怎么办?
女儿抹着我的眼泪,还一个劲儿的安慰:乖,妈妈,不哭不哭,看,宝贝不是哄你了么?
真的,突然又提起嗓子眼里的那一股子气儿来,做人不外乎是如此,活着,那嗓子眼上的气不能落下来,一落下来,便精气尽衰了。
很少会与人说些丧气的话儿,一日坐在车里,没忍住,拨通老哥的电话,说:哥,你要好好爱爱我,我发现,我老了,就在今年,老得特别快。
老哥犹自不信,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咋的,你就老了?我怎么感觉我才三十岁呢。
我笑着说:呸,三十岁,你老人家快四十了,好不好?
四十仿佛是一个人生的一个台阶,走到这里,就奔着老字儿,一日一日的闲度了。
仔细的回忆,竟是想不起来,老爸老妈四十岁的当口,是啥样子?
年青的身躯,依然乌黑的头发,多好的形容词啊,可是现在,现在,他们面容已然苍老,思想固执,而我与老哥,也早生了白发。
当下挂断电话,有些泪意阑珊之意。
老是一个多么现实的字眼儿,她表现在渐渐变色的头发,渐渐苍老的肌肤,渐渐无法弹跳自如的体力,更重要的是,她把身体上许多刚刚赐予的正是风华正茂的东西,一点一点儿向衰败走去。
只是还是无法闲闲说出,我老了,这样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依然会掀起波涛汹涌,又或者,徒生些许伤感罢了,又有何益呢?
还是年少时的习性,报喜不报忧,又或者,在任何一个场合,厚颜无耻的说:看,我自小文静,性格内向,你们千万不要被传闻所给欺骗了。
无人信之,均作笑谈。
而如此,那么离别,也就如一场春花秋事一般,来来去去,连挥手的姿态也不必了?
突然喜欢起听卡门来,在那两句的反复低吟之中,轻轻逸出笑声:什么是痴,什么是迷,不过是男的女的在作戏。
而夜会散,花会开,你我会走向终点,谁在意那些姿势会怎么样?
手不必摆了,省下些力气,再吃一口香喷喷的白米饭,或者,喝两杯淡白开,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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