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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师傅们（三） [复制链接]

黑道和尚

主楼

发表于 2014-1-7 21:3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孤鸿野鹤于 2014-1-9 20:34 编辑

                                                                  王师傅

王师傅是个电焊工，不算是我的师傅，有时候我们在一块干活。他是个极老实忠厚的人，老实到没脾气没血性有些让人不太喜欢的程度。田师傅就很看不起他。

相比于田师傅的豪壮，王师傅就显得有些萎缩。他身材矮小，性格懦弱，衣着不整，勤劳能干，似乎永远愿意充当听命和服从的角色，我想他这辈子应该没有过偷奸耍滑的事。他让我联想到的总是长工、劳工这类带有压迫感的受虐角色。
他总是一直在干活，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常常是我招呼着，他才匆匆停下来，匆匆地收拾工具，匆匆地洗手去吃饭，永远是一副赶不及的样子。他的电焊技艺并不高，似乎从不动脑子想过什么，他似乎天生就是苦力，拒绝一切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即便大伙一起闲聊，他也总是附和着，而他的附和又往往显得无足轻重和多余，永远一副不上台面的样子。

但有一次，王师傅还是展示了他的大无畏精神，我却觉得可悲又可气。
我们厂区的一块空地上放着一堆回收来的旧炸弹。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有的很大，是当年日本人的飞机上扔下来的。还有地雷，跟西瓜似的。有一天中午，可能是被毒辣的太阳晒的，一个炸弹冒烟了。我正在离工厂大门不远处，见状惊喊：“炸弹冒烟了！”撒腿就往门外跑，跑出去100多米，回头看时，却看见王师傅小跑着往炸弹那去了。我又急又怕，拼命地喊也没用。
就见王师傅到了炮弹不远处，开始收起他的焊枪，焊把线，咕噜咕噜地往炮弹远处推他的电焊机。炸弹冒着黑烟越来越浓，却一直没爆炸。过了很长时间，一个老师傅端个大板锹过去了，搓起炸弹，端到厂区远处的围墙根去，埋上了。
  我惊魂未定地回到厂区，那个搓走炮弹的老师傅笑我：“你小子他妈跑得比兔子都快。”他告诉我那是燃烧弹，不会爆炸，我一直将信将疑。
我又问王师傅，“王师傅，你也知道那是燃烧弹？”
“我，我不知道。电焊机炸坏就白瞎了。”王师傅一本正经地说。
“靠！他妈焊机值钱命值钱？管那鸡巴事儿干啥？”我气急败坏地怒斥着王师傅。那是我对王师傅最失礼的一次，但又心疼这样的老实人。
父亲在世时，给我讲过一个笑话。他有个工友特别能干，一次受到表彰，领导让他上台讲讲心里话，本想是抒发一下工人阶级的主人翁情怀，振奋一下战天斗地的革命精神。这位工友哆哆嗦嗦走上台，张口结舌地说：“我....我不会讲话，我就肯干，伪满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干的。”领导一听，脸都吓白了。我一直就觉得这话像是从王师傅口里说出来的。

王师傅最性情最有趣的一次，却是由于我的恶搞。

当年曾有一部电视剧《海灯法师》，里面有个人物叫李腊梅，长得水灵灵的，后来被恶人毁了容。大约王师傅看得太投入了，对李腊梅的遭遇深感同情和惋惜。吃饭的时候，他嘟嘟囔囔地：“啧啧，可惜了了，多好的姑娘，让人糟蹋了！那帮坏蛋太不是东西了！”也没人正眼看他接他的话头，此时的王师傅又急于找到情感的共鸣，突然跟我对上了眼神就再不肯松开，使劲盯着我，还用手指指点点，表达着他的切肤之恨。我跟王师傅说，那是编剧瞎编的，没有个这么悲惨的李腊梅，海灯法师倒是真的。
“李腊梅多漂亮，可惜了儿了！”王师傅似乎没听进去，依旧难以释怀。
传说当年穷苦的边区劳苦大众，看《白毛女》的时候，就发生过入戏太深的观众上台削黄世仁的义举。王师傅手里端着的铝饭盒越看越像板砖，为了化解王师傅的暴力冲动，圆他一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大团圆的结局，我开始给王师傅讲故事。
“王师傅，《海灯法师》续集你看了吗？”
“还有续集呢？你说说你说说。”王师傅急切地催着我。
我信口开河地讲，王师傅当真地听，没编几句就江郎才尽了，王师傅却像个爱听故事的孩子催问着不肯作罢。故事情节上开始打转转，我便开始胡乱地渲染。
“知道吗王师傅？李腊梅遭人陷害，她有个妹妹可不答应了。”
“哦，她还有个妹妹？”王师傅一扫此前的失落。
“那是，她这个妹妹呀可不得了，峨眉山上下来的那是，叫李腊月。那武功，比海灯法师还高。我信口胡诌着。
“白娘子的关门弟子啊那是。”锻造车间小刘、小郎，小姚几个年轻的也都凑过来添油加醋。
“瞎说，白娘子让法海给压倒塔底下了。”王师傅听出了漏洞。
“倒了，雷峰塔早倒了。你问小刘，他也看了。”
“白娘子越狱回到了峨眉山嘛。王师傅你是真没看过。”小刘附和着。
“不讲了不讲了，王师傅等着你自己看吧。”
“你讲你讲，白娘子也漂亮！”王师傅赞叹着。
“李腊梅的妹子也漂亮吧？”王师傅念念不忘的还是李腊梅。
“哎呦，别提有多漂亮了！白娘子的徒弟，不漂亮她能要吗？”
“王师傅你是不知道啊，那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那腰条啧啧啧，那胸脯啧啧啧......”
青工们眉飞色舞比比划划吊着王师傅胃口。
“话说李腊月就来到了回春楼，这天晚上啊，来了一个嫖客。李腊月一看正是仇人。李腊月她就开始慢慢脱呀，脱掉了裙子，露出了红兜兜，哎呦，那个好看哎！肩膀头，啧啧啧，哎呦那个白呀，那肉皮儿哎呦那个嫩呦，那胸脯啧啧啧那个鼓哎.....”
王师傅聚精会神地听着，谁也没想到，一溜口水竟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嗨，嗨，嗨，王师傅口水出来了！”众青工狼似地哄笑起来。
“哎呦，王师傅，只道你是个本分人，咋这样呢？”
“真是晚节不保啊，王师傅。”
我们一帮青工们坏笑着没大没小地挖苦着。
王师傅也不脑不怒，只是憨笑着。
后来一到吃中饭，锻造车间的小刘他们就喊我，“和尚快来，王师傅等着听李腊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