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来了?大人孩子都很好吧?多沉,落地多沉?”问话的是邻居大娘。她卷起腰间的蓝布围裙擦着面手,同时凑身子往地排车上看。地排车被青花棉被遮得严实合缝。
“九斤,九斤一两!”回着话,拉地排车的人却没有放慢脚步,朝着家的方向去。
这地排车上躺着的,是母亲,还有出生的我。而拉车人,就是父亲。
九斤一两,真是够重的啊。如果是男孩儿,该给父母带来多少的宽慰、荣光和喜悦!前面已有俩姐姐,在那时重男轻女的氛围中,母亲该是多么期盼家中能添一个小壮丁。
健康、胖嘟、不哭不闹的女娃,虽是好养,却没让日夜操劳的母亲减少看人脸色。耳闻目睹太多的例证,因为没有儿子,老来家不能回,路不得走,甚至自家树不可进自家院。门庭冷落。没有儿子就意味着老无所依招人指点。因此,每逢乡里乡亲,母亲就自觉矮人三寸,把怀中的我揽得愈发的紧。 为家,为孩子,为生活,父母辛勤劳作在田间地头,早出晚归。留守在家的,襁褓中的我,一躺就是一年多,听着院中的鸡鸣鸭叫,摸爬滚落中开始姗姗迈步。第二年一开春,母亲就可以携着我去地里干活了,把我忘地头或田垄里一蹲,吃的喝的放少许,大可以放心去锄地拔草施肥。 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无邪的眼睛看世界。麻雀飞过来与我争食,喳喳点着头吃的带劲。这低头吃食的麻雀比任何东西都要稀奇,想必当时留着哈喇子的我边看边在笑的吧。这咯咯的笑声许是惊到了麻雀,它竟扑棱棱飞走了。于是我就哭,咿呀乱喊:“家雀飞啦家雀飞啦!”哭了一晌。
这些我是全不记得的,只是村里有个奶奶喜欢见我就唠这件事。见我就唠,见我就唠,直到我把这事儿都听出茧来。如今,那位奶奶早已故去,她讲这件事的音容笑貌却时时定格在脑海萦绕在耳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