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最深的一点酒香是七八岁的时候。那次外公拿出一坛高粱酒。坛是深褐色的土罐,红布包裹,层层打开,浓香扑鼻。外公给每个人倒酒,满满一碗,土碗。外公说,来,幺官儿也喝点。给我也满上了大半碗。酒汩汩地倾进来,在碗里轻漾。像一朵笑着的浪花。
一口喝下去,微辣,下喉,少顷,肚子里热烘烘一片。再喝一口,汗水出来了。
好酒。我说。一屋子的人都笑。
妈妈笑着说,真正是酒罐遗传,你才多大,就晓得个啥子好酒孬酒?
我说,好喝啊,香啊。说完头一仰,睡过去了。
却从那天起,我的酒名就在家里打响了。逢年过节,家庭聚会,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幺爸舅舅,凡是家里喝酒的人都会说,来来来,给雁南倒一点,她的酒量不错。每次在一起了,喊我喝酒就成了家里的一个固定仪式。好像不喊我也跟着喝点,就委屈了我似的。只是家里人却从不勉强我,只要我喝了一、两杯,就不会再让我多喝了。可能因我当年还是个学生,又是个女孩子的原因罢。那些年,确实跟着家里人喝了一些好酒。什么茅台,五粮液,竹叶青,郎酒,剑南春,本地的万县大曲等。因为每次都是浅尝辄止,所以我的酒量一直没练起来。
工作后,和单位上的几位同事关系要好,大家没事了就爱打个堆吃点火锅喝点小酒。有时候是啤酒,有时候是廉价的小诗仙,二锅头。照例要喝点,照例没有人会要我多喝。现在想来,不知是幸或是不幸。幸的是,在漫漫酒路中,我一直没有遇到一个要灌我酒,让我醉的人;不幸的是,我的酒量一直没有长进,始终在二两的水平;以致让我羡慕的那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猎猎西风,纵马奔驰快意江湖的感觉一直没找到。是为憾。
和堂兄他们出去玩,喝啤酒。啤酒太胀肚子,味道也不好。不喜欢。
只有那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白酒。水一样喝。完了,“咚”地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醒。醒来后头痛欲裂。再不敢喝酒,很多年不曾喝酒。看到酒,心里就作呕。
慢慢地又能闻酒的味道了,慢慢地喜欢喝点甜酒了。葡萄,桂花,青梅,柑橘。酸酸甜甜的,像少年的恋爱。尤爱青梅。喝时,总会想起那句千古名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穿过长长的岁月,想那一对两小无猜。
去广东。找和尚喝酒。其实我真不会喝酒,但我想喝,特别是想跟和尚喝。因为和尚是个爱喝酒,会喝酒,还写得一手好文章的和尚。
玻璃杯,小杯。满上,碰杯,一饮而尽。没感觉。很容易的,很轻易的就下了喉,也没有一点辣的感觉。再满上,慢慢喝。喝出了一点绵,一点悠长。和尚说,这酒是赖茅,茅台的前身。我不知道什么赖茅,我只是觉得这酒像一位功力深厚的高手,声色不露。三杯过后,头有点微恍。本不想喝了,想着马上还要坐火车。但又想,千里迢迢,来喝一杯酒,没喝好,太遗憾了。再喝,已微醺了,红了脸,喳喳地说着话。说一口不流利的川普。
喜欢和尚,不劝酒,也不阻酒。人生境界,人与人之间,刚刚好。临走,和尚送了一瓶酒,一罐茶。酒是93年的赖茅;茶是阿里山茶。帮醉鹰兄也带了一份回来。和尚和醉鹰,网络上相识多年,相知多年,却一直还无缘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和尚说,想喝酒,分分钟的事。等着和尚来万州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