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八
这是一个随口呼出的名字
此外,她还有几个绰号
比如“坏蛋”“贱男”,当她四处乱跑逗鸡惹猫
我就这样嗔骂她
或许是,名字与灵魂关系紧密
我总认为这条北方土狗雄性激素分泌过多
假日去草原,那里的天蓝得仿佛一触即破。撒欢,吠叫
驱赶离群的小牛
她为自己的天性派上用场而自鸣得意
当我喝几口老白干,会逗弄她,给她也灌一点
此时,仿佛时间是仁慈的
天为蓬,地为床
再捋一把青草盖在脸上遮挡大得出奇的苍蝇
一人一狗
脸色桃红,相依卧睡在尖形的草垛上
直到被从落日中飞出的昏鸦唤醒
星期八最近迷上了邻居家那头,白白胖胖
焗了一身粉毛扎蝴蝶结的宠物猪
一见就兴奋莫名,摇头摆尾
对于她的性嗜好,我见怪不怪,总不至于问:
你最爱哪一个?你有多少风流艳史?哪一个最令你难忘?
但是,我限制了她外出的次数
报纸上呼吁打狗的文章越来越多
人们杀鸡杀狗杀猪杀羊……,最后杀什么呢
我梦见,笛卡尔被某不明物种挂在铁扦上烤着吃
我梦见
鸡,鸭,鹅,狗只会发出机器齿轮咬合的声音
湿漉漉的舌头,舔上我的脸
星期八大面积的掉毛,我也开始掉头发
一种难以根治的疥疮使我和她渐渐成为这个城市暗黑的风景
老公十年如一日流连在其它女人的下体里,但他说
他从没爱过别的女人
当我推开房门,见他又一次神色慌张地关掉手机
我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为得了疥疮而难过
我仿佛从星期八热切温润的眼神里,甚至从她脱落的毛中
看见丢失的另一半自我慢慢浮现,逐渐清晰
兽医摇了一下头,再次肯定
星期八腿上长的小包是恶性的,已经扩散了
我们居住的楼前有一块小园,园中种着山茶,木槿,二乔玉兰
平时,我和老公常领她到那散步
“就这儿吧。”老公用木棍画了一圈儿
星期八好奇地用三条腿跳过去
总希望有什么奇迹会发生,我四处淘偏方
每天坚持带她出去溜达儿
她似乎也是为了讨好我,每天坚持三条腿跳着向前走
直到有一天趴在半路上起不来
求助的目光,越来越大的呻吟声
差不多每隔几分钟我便抚摸她的脊背
或者抱抱她抬不起来的头
那呻吟又仿佛与八年前垃圾箱里传来的,稚嫩的
有气无力,不间断的声音相叠合
我取出针剂
帮她刮掉腿上的一处毛,露出静脉。她突然急切地看着我
那是一个渴望求得真相的眼神
充满了信任,她仿佛积攒了一生的时间和力量
等我回答,这个眼神是短暂的,很快,她把头靠在我胳膊上
而我知道在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谁能这样看着我
第二天清晨,阳光很好。我站在楼前的小园中
亲吻了一捧新翻的泥土,轻声说:
星斯八,我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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