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油纸伞
窗外一片金黄,油菜花已盛开。无心观赏,警车飞驰在宁镇高速公路上,我在车里坐的有点拘谨,没有往日的尊严和自豪。握着微型冲锋枪的手似乎有汗出来。从未和如此年轻美丽的女孩坐的这么近,她身上特有的少女的那种芳香让我的鼻子不知所措。此时才深深感受到郁达夫在一片美文中的那句话:“她那来自衣裙里的体香,让我沉醉和眩晕”。我真正感受到大师用笔之精辟!
她胸口上一个小牌,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年龄19岁,杀人犯。她杀了自己的男友!她的男友背叛了她,她把男友灌醉,用啤酒瓶碎片割断了男友的动脉。难道真是爱到深处就疯狂。我和我的战友各坐一边,她夹在中间,我个头1.78米,而我的战友1.80的个头,我俩就像两只老鹰押着一个小鸡一样!
不时偷眼看她的脸,憔悴和疲惫依然掩饰不住她惊世骇俗的美!我感到困惑,为什么如此美丽痴情的女孩男友竟然背叛她。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女友,我们刚见面时我觉得她是世间最美、最好的女孩子,而此刻我却发现她没有这个女杀人犯漂亮。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怀疑爱情了,怀疑男人了,怀疑我自己了。在心里强迫自己自责!如花一样的年龄,梦刚刚开始就结束了!听管教说她被判了无期。我在心里惋惜,不知道这是不是怜香惜玉情怀。难怪指导员说:“对待犯人,特别是女犯人,我们一定要立场坚定”。是的,她就是我们的敌人,对待敌人我们就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毫不手软,虽是九十年代了,但部队的语训依旧教条,我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
多么希望自己押运的是一名凶狠健壮的男犯人,这样我就可以挺起胸膛用威严的目光正视他,看不顺眼的时候我还可以上踢他几脚,揍他几拳。
战友摇下车窗玻璃,点燃一支烟,然后递给我一支,我不加思索的接过点燃,贪婪的吸着,想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心跳!一声清脆的脚镣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死静,她稍微活动了一下腿,然后对着我轻轻的说了一声:“你是哪里人啊?”我顿时又紧张起来!因为在押运犯人的时候有规定,严禁和犯人交谈。我依旧两眼目视前方,不予理睬,那时我是一名新兵,刚刚参加押解,第一次碰到这么漂亮的女犯人。“你是哪里人啊?”她又问了我一句,无奈之下我依旧两眼目视前方的说了一句:“你有事问我们班长去!”坐在她另一边的战友是我的班长,他是第四年老兵了,这种阵势他见的多了。“他是安徽人,我山东人。你问这干嘛?”班长斜着眼,吸着烟回答了她。她懦懦的说:“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接着班长便和她聊了起来。
车窗里气氛渐渐的活跃起来了,在和班长的交谈中我还知道她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因为我的班长老家在山东偏远的一个山村,他当兵出来时才知道什么叫火车,文化程度只有小学,当兵时初中毕业证也是假的,所以那女孩的许多问题他不懂就只好问我了,渐渐的我也加入了交谈之中,再后来我的班长慢慢的眯眼养神了,我与她谈的越来越投机了,那一刻我们忘记了双方各自的身份,忘记了我们是在警车内,当然我更忘记了我手里还有一把微型冲锋枪!我们谈论各自的理想,谈论文学,谈论当时红得发紫的诗人汪国真,甚至还谈论了西方的尼采和弗洛伊德。她对我说,正真的爱情只有一次,她把什么都给了男友,而男友却背判了她,她无法接受,所以她选择了极端!我问她后悔吗?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声:“存在就是合理”!直到今天这句冰冷的话还深深烙印在我内心深处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转眼就到了,警车停在了常州市看守所门前,我先下了车,外面阳光有点刺眼,我站在车门外,示意她下来,伴着手铐脚镣清脆的响声,她有点困难的下了车。篮色的囚服包不住她充满青春的,亭亭玉立的身躯!班长和常州看守所的管教干部进行了交接手续,在那边武警的押着下,她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看守所的大门,我无法形容那时自己内心的感受,就在她进看守所大门的瞬间,她回头目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看了外面的世界一眼,低头从容走进。从此她最美好的青春将在高墙内度过!
回来的路上我坐在车里一直无语,班长打趣的说:“你好像有点舎不得哦!”我没有理会,我确实在想那个漂亮的女犯人,同时我也在想家乡的女朋友!
到部队后我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的女朋友打了一个电话,我对她说:“我会永远爱你,呵护你一辈子”!电话那边好长时间无语,我知道那一刻她感动了。我好像也被自己感动了!时光匆匆,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遗憾的是她终究也未成为我的妻子!
那一年我也十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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