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儿打枣 ——西番莲小院儿光景(4)
文/秋枫赋
前面提到过的,西番莲小院儿是个两进深的四合院,后院也有一处与前院儿一样间量的北房,也有东西厢房。可月亮门内宽敞的院落里只生长着几棵高大的枣树,为什么院门紧锁,不让住人呢?不至于是为了保护那几棵枣树吧?
又是一个雁阵南飞的季节,又是一个菊黄的九月。终于,我们看到房东富大爷担来两筐白石灰,打开月亮门儿那把老锁,他把白石灰轻轻撒到后院儿窗前、门边儿,然后再均匀地撒满枣树的周围。一两天后,又在白石灰上铺上几领旧席头,安排好地面儿,就抄起早已备好的长竹竿儿,先是他自己噼里啪啦对着枣树枝子敲打一通,刹那间枣叶儿飞舞、枣子啪嗒啪嗒冰雹般砸落在席子上!“啊,落了一层啦!”没有命令,谁也不进去,我们拥在门边叫着喊着。
也许是自己敲打累了,也许是为了让早已等得猴急的三表哥过过瘾,反正竹竿儿从福大爷手里传给了三表哥。只见他猴蹦着窜上墙头,双腿叉开站稳,左右挥舞一阵,那落下的枣子绝不比富大爷打的少——表哥站在高处啊,都是大爷打不到的地方!我们为他叫好,三表哥却绷着脸:“别进来啊,砸着你们!”说着他跃上房顶儿,去敲打靠那面的两棵枣树去了“三子,差不多就行了,千万别掉下来!”福大爷喊着三表哥,把梯子靠到墙上:“下来吧,你看弟弟妹妹都等不及了!我们的三子真是干什么像什么!”
福大爷喜欢三表哥,这是全院人公认的。
“好啦,都进来吧,小心洋剌子(注)啊!”就等福大爷这一声招呼呢。小伙伴们争先恐后跑进院子,有的拿着簸箕、有的拿个小盆儿,穿着饭单(注)的小弟干脆把衣服前襟儿两边一提,做成装枣的小口袋,也踉踉跄跄随着我们捡拾又红又圆的枣子。
自己的家伙什装满了,就倒到房东大妈备好的大笸箩里。那笸箩该是用荆条编的吧?椭圆形,里面很大,以前巴子爱尿床,他妈还把他放在里面睡过觉呢!
那时我们才多大呀,但都是懂规矩的孩子。房东大妈说过了,等捡完这些枣儿,她洗干净了会分给我们吃:“不是我舍不得这枣儿,也不是什么稀罕吃食,实在是为你们的健康、为咱院子的人都健康着想!不注意真的会死人的……”
这么严重吗?我们自是不会多想,按大妈要求去做就是了。
捡枣时,大家自然是先捡又红又大的,然后才顾得上半青的,自然,个小的也不落下。
闹腾大半天吧,最后清理后院儿的活儿又落在福大爷身上。他把落叶清理干净,然后还要扫净石灰,再把带有石灰的垃圾土运到远处深埋。凡是进院子的孩子都得用大妈准备的“药水儿”洗手,再用净水冲一遍,才能坐到西番莲花墙边的桌子旁吃枣去。
吃够了,疯够了,每家还分到青的红的一大堆枣儿。我们把枣拿回家去,交给姑姑。她不再让我们生吃,而是洗净了放到一个大罐子里,把姑父、爸爸的酒倒进罐子、扎紧罐口儿闷起来,这就做成了“醉枣”。房东大妈家也会这样处理。三表哥 对此总有说辞:“好好的大红枣不让吃,还非得醉上,给我留点儿,我就吃生的!”
“你也不能特殊,听话啊!你们知道为什么不让你们进后院玩吗?那里原来住着的几位都是宫里呆过的。陈年老院儿,不干净!还有一个‘公公’死在院里西厢房,得的是肺结核!他活着时总在院子里走动、咳嗽,地下能没菌吗?后来房东就让他们都搬走了,郊区也有富家的宅院。”
想起来了,那花生地,那柿子树,那说话怪怪的声音……
“后院那几间房子一直空着,你大妈说先放放,不能因几个钱儿的房租坑人!”终于明白了,福大爷每次进院儿撒生石灰、大妈用药水给我们洗手、姑姑和房东家把大批的枣儿醉起来,都是在消毒杀菌,维护我们的健康!
那闲置的房子、那月亮门儿上的老锁,原来都是书写着一份儿质朴的责任与善良!
长大后,我也多次接触到枣树、也经常能吃到枣儿 :海南的大青枣、山东的金丝小枣儿、河北的梨瓜枣儿、大肉枣儿,黄骅的冬枣儿……都很甜脆,可我再也品不像出小时候在西番小院儿吃的那枣的温馨味道!
今年春天,一股怀旧的情思,把我引领到小院的旧址,那里已是车水马龙、高楼林立,如果不是那块高悬的指示牌儿,你再也找不见那片偌大胡同的旧址!
别了,我的西番莲小院儿!也许在某个触景生情的时空里我还会想起你,在梦境里再回到你的怀抱里。
2013年10月18日星期五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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