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3-9-30 09:24 编辑
前言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钱镠老爷子应该不会想到，他这句一时心血来潮的吟哦竟然会万古流芳。尤如加菲猫的名言“最可爱的东西莫过于一张放着猪肉卷的小桌子”或麦兜的口头禅“要像屁股那么争气”一样响当当。钱镠更不会想到，千年后一个叫戴妃的女人，于烂漫春色中，于“浅草才能没马蹄”里，非常不诗意地一头载进湖中央。更不诗意地被保安救了回来。
淋成落汤鸡的戴妃倚坐在一株垂柳边，脸色悒郁神态悲伤。生活从这里开始。
1
戴妃曾是个很平凡的姑娘。小时候在河边捡过石子打水漂吧？戴妃就和那些小石子以及它们弹射出来的圆圈圈一样普通。她有过缤纷的少女时代：侠客、王子、警探……轮番在她的美梦中出现。床边墙壁一溜儿贴着汤姆克鲁斯、刘德华、郑伊健。古惑仔全城热播时，戴妃眼睛无神地盯着化学老师，脑袋里畅想着自己坐在摩托车后长发飘飘，身后刀光剑影万马奔腾。
青年时代戴妃也谈过两场恋爱。其一在青葱校园，栀子花气势磅礴地开放，漫天晚霞流光溢彩，戴妃和小男友将柳永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演绎得出神入化。后来小男友随一声汽笛鸣响“远征不复还”了，五年后，戴妃收到他的电邮，这才恍惚记起生命里确实有过这么一段。彼时她坐在第二任男友面前，肥墩墩的兰花指幽雅翘起，小口啜着咖啡。瞅过去十分地小资情调。
第二任男友灰飞烟灭缘于他的花心。那是一次相当友好的分手，戴妃将手里的冰淇淋狠狠砸向男友，看它在男友鼻端飞花溅雪，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戴妃仰天大声歌唱，路人皆侧耳倾听，她唱的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歌声豪迈，恐苏先生在世不及其一二。
花大篇幅交待这些主要说明：1、距离绝对是爱情的拦路虎。2、男人不必太好看，生成卫玠子都模样，杭州城估计要乱套：女人会成为道路堵塞的主要原因。
2
接下来很好理解。戴妃跳过适婚年龄。爹娘愁得鸡飞狗跳。杭州姑娘戴妃设立的门槛不高，刚到婚介所报名，众男子纷至沓来，一时间戴家门庭若市。其间虽多数目的可疑相貌猥琐，也不乏形容耐看基础扎实的。然而戴妃偏偏选中一“无楼无才无存款”的三无男人。男人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工厂当技工，身家清白沉默寡言，唯一爱好是喝几盅。面对众人斥询，戴妃自有盘算：
收入不高，没有才学，没有招蜂引蝶的资本。
长相普通才不觉青春早逝，不会伤春悲秋。
沉默寡言等于揣块金砖入怀。不是说沉默是金嘛？
诡辩。但戴妃素来的气度就是一言既出四马难追。三月考察期过，她即刻把下半生拴在了技工身上。三月内，他领她吃过一顿特价自助餐，送她一枚镶水钻的发卡，另外，节日还曾跋山涉水地从家乡背来两只土生土养的老母鸡。
男人叫成功。戴妃第一次和成功暴发大规模冲突，一怒之下尖利地喊道：“鬼知道我为什么嫁给你这个沉闷无趣只会送老母鸡的小器鬼！”成功多饮了几盅，“啪”一拍桌子，眼如牛犊，冒出森冷寒气。他张开蒲扇大掌，狠狠向戴妃掴去。
戴妃万万没想过，技工最大的特点就是气力惊人。这一巴掌扇得她眼窜金星，坐在地上半天回不了神。
3
此后见到戴妃，她的脸总像一张不对称的油画。以鼻子为中轴线，不是左边额头青肿就是右边颧骨凹陷，十分滑稽。戴妃的体重迅速清减，似肥满的荷盛夏过后调零成皱巴巴的一团。人们常看到衣着朴素的戴妃为了节省两角零钱和菜农费尽唇舌。她一言九鼎的气质还在，非得菜农不耐烦答应她才作罢。戴妃挎一篮菜，青紫的面上写满常胜将军的骄傲。
冲突首先从小事开始。比方说成功每晚不洗脚就钻被窝令爱干净的戴妃苦恼不堪；比方说成功炒的菜辛辣麻鲜吊不起戴妃的胃口，比方戴妃热溢地和朋友聊天，成功会突然插进响梆梆一句“电话费毛贵哩”（成功的杭普话学得半阴半阳，人家嘲笑，他还反以为荣）——长此以往戴妃就有些后悔：家里臭不可闻，到处是成功换下的袜子衬衣；自己胃口顿减，有阵子还患了厌食症；朋友也逐渐“万径人踪灭”了。
当然，以上都不算大问题。真正的症结在于，经过浙一浙二省妇保市一四大医院各位专家的联合论证，戴妃不会生育。三月阳光正好，戴妃像只灰扑扑的鹌鹑，拖在身后的影子遍布了技工愤怒的踩踏。成功的皮鞋“的的”敲击路面，敲一声戴妃抖一抖。
同事也有人不要孩子。但人家欢欢喜喜一心追逐当个丁克家族，成功不这么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技工深谙孟子教诲。戴妃再牙尖嘴俐笑他是只会送鸡的小器鬼时，他就丢还戴妃一句：
总比娶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好。戴妃的笑僵在脸上。
4
戴妃父母最早关注到女儿不幸。女婿下岗，吃穿用度处处跟戴妃伸手。当父母的就有点儿来气，一面接济小俩口一面数落。几次探望发现不对：女儿老肿着脸。撸开袖子一瞧，老娘差点哭出声来：整条胳膊横一条竖一道，跟清蒸石斑鱼一样。
老娘拖着戴妃去社区。又去妇联。
“小夫妻过日子，床头打架床尾和。”社区干部劝戴妃妈。
“我们一定深入调查细致研究。”妇联主任怒火难消跟戴妃保证，“要好好追究。”
“我们就是你娘家人。”社区干部和妇联主任都说。
技工的认错态度良好，当大家面和戴妃道歉，诉明苦衷。没有工作、靠戴妃养活，丧失了当男人的尊严。打戴妃是因为她嘲笑他。
“笑我是只会送老母鸡的小器鬼。”成功补充说明。
社区干部和妇联主任忍住笑，目光齐齐对准戴妃的青花脸。
戴妃眼皮肿得撑不开，感觉四周影影绰绰人潮汹涌。
后来又找过几回社区和妇联。人家说：
戴妃呀，不要一点小事就找社区嘛。我们工作时间和精力有限。
戴妃呀，你想想，是不是你又说错话了？
戴妃呀，我看成功也在积极找工作。你要理解他。
戴妃呀，实在不行就去民政办手续吧。
再后来戴妃不找任何人了。自己擦红药水抹酒精粘膏药。小姐妹来看她，连声惊叹，说你还能忍着不离？
戴妃扬起头答一句：起码我不担心他外面胡来。
小姐妹叹息着走了。戴妃勾着脑袋，忽然不知是哭是笑地抿了抿嘴角。
尾声
大姐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一个年青女孩问。睁开眼睛，好些围观群众聚在身边。戴妃直起身，虚虚晃晃地走。她看见刘德华，郑伊健，甚至那个小胡子约翰尼、强普，都灰常友善地望着自己笑。笑容勾魂荡魄，无比迷人。
（冷调）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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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调）图瓦那夫人与她的邻居们 |
雷达卡
发表于 2013-9-30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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