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门寺景区“借佛敛财”乱象不止 还俗已不可能

青尘

　　在陕西，陷入上市争议风波的宗教场所除西安周至财神文化景区外，另外一家就是声名远播的法门寺文化景区。围绕法门寺景区的系列质疑实际上从2009年5月9日建成开放之日起就一直持续不断，其焦点主要围绕景区供奉佛指舍利的资格及身份问题，以及景区利用佛指舍利进行的系列商业化开发等。
　　评论人士认为，和周至财神文化景区“突击”去除涉宗教元素相比，法门寺景区的尴尬在于作为一个已经被建设成“非法寺院”的地方，要还俗基本上不可能，要模仿赵公明财神文化景区模式还俗，就相当于彻底拆除法门寺景区。
　　法门寺监院智超法师认为法门寺景区的作法严重损害了法门寺的声誉和僧人的形象，也损害了社会道德建设，指出佛指舍利应该回归法门寺依法供养才是正理。并透露，法门寺僧众一致拒绝续签协议。
　　寺院与景区
　　法门寺景区导游的讲解里经常会出现“老寺院”这一说法，这样一个下意识里的用词尽管不准确，但却反映出在景区建成之后，外界对景区和寺院在身份上的模糊认知。央视网记者实地采访中发现，多位游客并不能准确区分这二者之间的关系。
　　法门寺，位于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法门寺镇，始建于东汉桓灵年间，因珍藏佛指舍利而闻名于世，历史上被誉为“佛门圣地”、“皇家寺院”和“关中塔庙始祖”。1987年重修宝塔时，在塔下地宫发现了释迦牟尼佛指骨舍利，同时出土的唐代珍贵宝物多达千件。
　　目前，出土文物存放在后来建成的法门寺珍宝馆(法门寺博物院)内，佛指舍利因是佛教圣物，大部分时间一直供奉在法门寺内。
　　2009年5月9日法门寺文化景区建成开放，景区地理位置紧邻法门寺和法门寺珍宝馆，占地面积达上千亩。陕西省政府为将法门寺打造成“世界佛都”，定位为继兵马俑之后的“陕西第二个文化符号”，2007年引入曲江文化产业投资集团(下称曲文投)进行法门寺文化景区建设经营，规划分三期建成“佛”、“法”、“僧”三区，据媒体披露，景区一期投资规模实际高达32亿。
　　景区建成开放时，举行了隆重的“佛教圣地法门寺合十舍利塔落成暨佛指舍利安奉大典”，当日，景区将举世敬仰的佛教圣物佛指舍利移放到了景区新建的合十舍利塔内。
　　同时，通过协议，曲文投还将景区、法门寺、法门寺珍宝馆三个单位的门票进行捆绑销售，实行一票制，每票全价120元。按协议，以2008年寺庙门票收入为基础，每年递增5%(记者得到的另外一个数据是15%)划拨给寺院，为期三年。但是一位寺院法师告诉记者，以前28元的门票每年收入约3000万，现在寺院得到的景区分成每年只有一千多万，只是原来的三分之一，“28块钱人能进的起，进来写布施啥的，现在120太贵了，人都进不起。那边(景区)宣传的好，大老板都去那边写布施去了，几十万的写”。
　　据悉，目前法门寺景区与法门寺签订的上述协议在2012年5月已经到期，但是佛指舍利却并未如期归还，法门寺也未进行续签。
　　另外，记者还发现新建景区大门口的石碑上注名为“法门寺”，而不是“法门寺文化景区”。
　　至此，尽管分别有围墙相隔，但是分属旅游、文物、宗教部门管理的法门寺景区、法门寺珍宝馆、法门寺三个单位却在这一系列的运作之后变得界限模糊。
　　景区里所供奉的佛指舍利，以及大量的宗教元素让被“模糊”的游客见佛就拜。8月，两个从大连到陕西旅游的女大学生到法门寺参观，但在游览完之后也没有分清寺院与景区到底是何种关系，在回西安的车上告诉记者：“见佛就拜总没有错吧，老庙里面古色古香还挺不错，不过那个新塔(合十舍利塔)把我雷到了……”
　　宗教与商业
　　8月19日，法门寺寺院入口，两位安保人员告诉记者：“要烧香还是这边好，那边商业气氛太浓”。同时在景区佛光大道一侧一个售卖法门寺祈福飘带的摊点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第一句话就是：“这是老寺院那边的”，记者询问有何不同，工作人员称：“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感觉不一样”。
　　所谓的“感觉”，即被外界广泛质疑的景区内的违规宗教活动和过度商业化。
　　从法门寺文化景区入口开始，一直到合十舍利塔内，各种售卖开光宝物、手链、佛珠等纪念品的摊点几乎无所不在。延佛光大道10尊大佛，每尊佛像的供养价格都高达千万，而这只是各种价格高昂的供养中的一种。合十舍利塔前的请香处，一盒香的售价也高达199元，另外赠送一盏莲花蜡灯。同时在合十舍利塔内，还有其他诸如解经、抄经、供养佛灯等项目。
　　无处不在的还有一个叫“陕西法门寺慈善基金会”的组织，在景区每一尊佛像前面的功德箱上，都写有“陕西法门寺慈善基金会”的字样。合十舍利塔前，这一组织的工作人员不间断地通过广播向游人宣传：“开光宝物，捐款回向，只要您捐一百元善款，现场为您刻功德碑留名，同时还有一件开光宝物会送给您，大家都可以过来了解”，记者现场发现，有不少游客都在此捐款，工作人员则同时将捐款人的名字刻在身后的石碑上。
　　公开资料显示，陕西法门寺慈善基金会是由陕西省佛教协会发起成立，成立时间与法门寺文化景区建成开放时间一致。据公开资料，该基金会“依托法门寺文化景区丰富的文化性……通过不断宣传慈善、公益宗旨，成功举办贫困大学生助学、佛文化艺术展等慈善文化艺术交流活动……”
　　据此，进入景区，游客投入功德箱的善款是被陕西法门寺慈善基金会拿走，而不是归法门寺所有，只有法门寺寺内的功德箱，才属于寺院所有。内幕人士透露，该基金会早已经被架空，基金会的秘书长现在由曲文投方面委派的人任职，得来的善款，也被用来偿还贷款。这一信息也在此前得到法门寺景区常务副总唐喆的证实：“法门寺慈善基金会成立以来接受捐赠数千万元，一方面用于慈善事业，另一方面用于偿还景区的银行贷款。”
　　新近发生的一个事例是：秦皇岛女游客赵烨一家三口7月18来到法门寺，花360元门票进入景区，在合十舍利塔前听到扩音器播放为法门寺建造十八罗汉募捐时掏出300元，随后被一位自称为藏传佛教大师的人以供奉佛像为名诱捐，分别通过刷卡和现金支付10万元和10998元，返回后查阅相关资料发现受骗并报警，10天后陕西法门寺慈善基金会向赵烨退款。
　　在自己的博客上，赵烨写下这样一段话：“确切地说，到目前为止我依然不能准确地判断基金会的性质，所以不好随便定论，但是我深深地知道在法门寺景区工作的法门寺慈善基金会员工与游客近距离交流和沟通时违背了佛教的宗旨，也违背了慈善的初衷，打着佛教的幌子欺骗游客，诈得募捐款”。
　　法门寺监院：“佛指舍利回归法门寺才是正理”
　　就上述种种现象及疑问，央视网记者在今年8月多次向法门寺景区管委会提出采访要求，管委会行政部、市场部工作人员均表示会在请示领导后向记者回复，但一直未见回应。
　　10月22日中央十部委出台《关于处理涉及佛教寺庙、道教宫观管理有关问题的意见》后，央视网记者采访了法门寺监院智超法师，法师透露，景区与寺院此前只签署过一个“实行一票制统一管理”的协议，并且这一协议已经到期。
　　智超法师介绍，佛指舍利出土后一直供奉在法门寺寺院，1992年5月由省上决定放入陕西金库，2000年又存放入陕西省历史博物馆，2009年5月9日放入景区合十舍利塔。景区与寺院在佛指舍利的供奉上并无具体协议。
　　据介绍，关于目前已经到期的门票协议，景区曾提出续签，但法门寺僧众讨论一致同意拒签，“虽催促数次，但都未成行，现在双方无协议”。
　　智超法师认为法门寺景区被外界诟病的“借佛敛财”行为严重损害了法门寺的声誉和僧人的形象，也损害了社会道德建设，他指出佛指舍利应该回归法门寺依法供养才是正理。“这种做法早应该纠正，可是一直得不到纠正让人痛心，佛指舍利应该回归法门寺依法供养才是正理，我们一直期盼这一天，我们也感谢所有信众和关心法门寺的所有人”。
　　岳路平：“法门寺景区还俗，已不可能”
　　与此同时，外界对法门寺景区以宗教为名进行商业开发的质疑和批评之声早已随处可闻。独立时事评论者，艺术批评家岳路平此前发起“抵制法门寺景区 舍利归还寺院”公民联署行动，已有近万人参与。
　　岳路平在接受央视网记者采访时表示，没有方丈、主持和监寺(监院)，如何可以成为一个宗教场所?他认为，在一个不是宗教场所的主题公园里进行宗教活动，而且其进行宗教活动的核心物件是国家级宗教文物--佛指舍利，曲文投的行为已经涉嫌多处违法。
　　“法门寺景区是一个企业主体，从来没有得到过国家宗教局、国家佛教协会的授权和认证成为一个宗教场所，其性质跟楼观台道的财神庙是一样的”，岳路平认为，法门寺景区已经被建设成为一个非法的寺院。财神庙要“还俗”，只需要清除宗教痕迹即可，但是法门寺景区要“还俗”，则基本上不可能。“因为景区的核心工程‘合十舍利塔’以及大量的宗教造像，都是宗教场所才可能具有的元素，如果要此景区模仿财神庙模式还俗，就相当于彻底拆除法门寺景区”。
　　实际上，法门寺景区目前面临的尴尬并不止于此。据公开信源，2011年景区游客数量大概为140万人，门票收入1亿多元，扣除管理费用，在还完一期建设的银行贷款利息后，基本上可以实现盈亏持平，偿还本金还谈不上。“二期建设早在2009年就应该开始，拖到现在主要是缺钱”，内幕人士透露，在陕西省某主要领导调任后，在一期贷款无力偿还的情况下，法门寺景区已经无力筹集二期建设所需的45亿元资金。
　　景区常务副总唐喆对媒体表示：“当初曲江介入是政府的决策，现在我们是想撤，却撤不出来”。至此，作为一个非宗教场所的企业主体，法门寺景区的上市融资之路暂时搁浅，已经远非相关领导此前所表态的“鉴于二期项目尚未开工”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