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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星卒斋主 于 2010-12-1 14:18 编辑
1982年,我所在的农村,刚刚实行“包产到户”,只有这一年的年景看好,可是母亲却旧病复发,躺在了炕上。当时,我在县城读书,并不知道母亲病重,元旦回家时,在冰冷的屋里,母亲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还能看到我的老儿子?”随后,母亲便从枕下摸出来一个小布包,里面竟然是一块手表。
那个年代的农村,没有几个人有表。母亲说:“我把过年要杀的猪卖了,刚好买了这块表,你给妈戴上,让妈看看!将来妈没了,你看到这块表,就当看到妈了……”。我一头扑在母亲的身上,母子俩抱头痛哭,我一边哭一边说:“妈,不可能的,你会好起来,我不能没有妈妈”!
当时,我的四个哥哥都已娶妻生子,她老人家唯一的牵挂,就是我这个还没成家的儿子!
永远难忘1982年,那个寒冷的冬天。那时我正在读高中,再有半年就高考,就是在这样的关健时刻,她老人家去了,留给我只有一句话:“好好念书,有你三哥呢”!当时三哥是我们家里的唯一挣钱人,是我们家接母亲班的“顶梁柱”。可母亲咽气的那一刻,我却在大队的药房里,按照农村的说法,我没有尽到“孝”。听到这噩耗之后,我不知道是怎么飞奔到她老人家的面前,只知道母亲的体温还是热的,但再也不答应我哀号般的呼喊。
母亲去世那天,我只是一个劲地哭,总是幻想母亲会突然醒过来……并不知道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后,才知道,全村的人都来为母亲送行!我是被乡亲们架去坟地并且是抬回的……母亲去世时离大年三十只有两周,那个年是怎么过的,一点记忆也没有。
母亲是1920年生人,是个小脚女人,43岁时才有了我,我出生时已有了四个儿子的她老人家只盼我是个女儿,可偏偏不是,失望之余,就把我往女孩方向塑造,衣服要穿花的,举止要稳重,言语要轻柔,叫我也是“老闺女”。
因此,造成了我的周到细致多愁善感爱流泪,于今仍如此。后来知道了这叫“性别角色塑造”,是一种误导,但我不怪母亲,她给予了我一颗善良的心,在社会中虽有损于自己,但不伤害别人。
母亲是我们家的核心,父亲在家里是叫事不管。主内主外,侍老管小,全是她一个人的事儿。同时母亲也是我们村子里的人物,她是我们十里八村赫赫有名的接生婆,她亲手接下来的孩子,数也数不过来。谁家孩子闹点小毛病,要来找母亲,母亲总是用一些土办法,施以救治,比如用做活计的针扎手指尖,用顶针儿刮后背,用条帚疙瘩拧肚脐眼等。
母亲特别的能讲,这一点我一点儿没遗传着,那时谁家有点难心事儿,或是夫妻闹点矛盾,总是有女人哭哭咧咧地来找母亲,母亲先是陪人掉一会泪儿,然后或是给人想点办法,或是拽上女人,就去家中或田里去找他们的丈夫,一准儿把男人骂个跪地求饶不可!
那个年代的辽西农村,十年九旱,每到青黄不接的时节,家里便“揭不开锅”,我们家有五个特别能吃的小伙子,因此就更加的困难,那时我还小,时常饿得坐在门槛上跟奶奶哭,记得奶奶总说一句话:“你把我吃了吧”!但从不敢跟妈妈哭,妈是厉害的。
记得上小学时的一天中午,我兴冲冲地跑回家,见灶坑是凉的,进屋便见到母亲的一双泪眼,母子俩相拥而泣,母亲只说了一句话:“去上学,好好念书,晚上妈想办法”。如此的日子在我的童年里真是数不胜数的。
母亲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极聪明,并特别喜欢读书人,发誓要让我们哥几个用念书的办法出人头地,去寻找“黄金屋”和“颜如玉”。那时母亲在窗前看到偶尔闪过的一个骑车人,总会自言自语:“将来我的五个儿子中哪个能骑上洋车子呀!”可是母亲,你的五个儿子,现在已有两个已经坐上了小轿车,孙辈们也都骑上了摩托,你知道么?
虽然母亲离我而去已经27年,但我从没有放下过,总觉得还在我的身边,在我早已疲惫的心里,挥之不去。母爱就是那无形的纤,挣不脱,剪不断。母亲的去世,带走了我生活意义的全部,给我造成了二十几年来难以疗救的创伤,成了一生的顽疾,这辈子难愈了。
1982年的那个冬日,带走了我一生的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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