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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泛是我的网友,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记住她的时候,我却是知道的。
那是二千年的时候,圣诞节,全城狂欢,我一个人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脱下高跟鞋,把脚放在深蓝色的办公桌上,靠在旋转的办公椅上,半晃悠的听一首老歌。
泛泛在QQ群里对我开小消息,她说:云朵,你相信爱情吗?
这样一个沸腾的夜晚,有人对我谈爱情,我笑了,对着泛泛说:今晚的爱情,还是明早的爱情?
泛泛很忧伤,她十分认真的说:一辈子的爱情。
天,一辈子,泛泛,谁也不知道我们下一刻下一秒会遇见什么,所以,我们也不会肯定我们下一刻下一秒会不会变动,爱情,有那瞬间的感觉就行了,一辈子,就别了吧。我在QQ上对着泛泛鬼叫。
泛泛也不说话,她只是长长的叹息。
可是那个夜晚太沸腾了,满城的鲜花,年青的笑脸,狂舞的身体,还有,办公室里寂静的音乐,我知道这个女孩的心灵有了一个缺口,她的忧伤会沽沽的流淌出来,可是,我能倾听吗?
我不想倾听,倾听一个人的忧伤,是一种压抑,而且,是一种强加的压抑,因为,你并不能说服什么,也不能感悟什么,你只是在她的情绪渲泄里安静的聆听,适当的回应感叹词。
可是泛泛执着的要倾诉,倾诉她内心深埋起来的秘密。
泛泛的故事,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泛泛的家,在西南边陲一个美丽而又荒凉的小镇,泛泛刚到那儿的时候,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天不怕地不怕,整天在山野之中疯跑,一会儿爬树,一会儿掏鸟窝,有时候会追着一只野鸡漫山野的奔跑。
那天,泛泛正在山林之中,爬在树上晃着小脚丫休息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奇景。
一只手,一只不属于任何人的手,轻轻的抚摸一个睡着了的男子。
泛泛认得那男子,他叫宣铭,是一个疯子,住在镇尾那幢破败的小红楼里。
泛泛偷偷的去过他的家,客厅里全是破败的家俱,墙上有看不出颜色的画,还有一大群栖居在其中的蝙蝠。
泛泛胆特大,她还曾经在那幢小楼里捉了一只刚出生的蝙蝠,透明的身体,呈一种粉色,泛泛把她养在一只玻璃盒子里,很快,它长大了,又飞回了小红楼里。
可是这一刻,泛泛看着那只手,一只苍白而秀丽的手,像抚摸一件上等的瓷器一样,轻轻的,抚摸着宣铭的脸,她揉揉眼睛,看着蓝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突然想起镇里的老人们所说的鬼来。
泛泛迟钝的尖叫出来,从树上迅速的滑落,奔跑下山里的镇子里。
在人群之中,泛泛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鬼不是都半夜三更的出来嘛,怎么大白天的跑出来了呢?她望着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再低头看看脚下自己浓缩起来的影子,小小的泛泛忽然记起,好像,那只手,也有影子,影子温柔的抚在宣铭的影子上,像一块突出的暗影。
接连的几天,泛泛特别的注意宣铭,她好奇那一只突兀的手,是怎么凭空出来的。
她还记得,那一只手,白皙的几近透明,在阳光下,白晃晃的,应该是一只十分秀丽而妩媚的,可是,一只突然出现的手,小小的泛泛也知道其中的怪异和不妥。
所以,泛泛已不敢去小红楼里探险了,她只是在人多的时候,远远的跟着宣铭。
宣铭实在是一个英俊的男子,他衣着整洁,眉毛很浓,一双很大的眼睛,脸盘子圆圆的,只是,双眼中的神光,有一种呆滞。
泛泛看见宣铭在人群之中慢慢的行走,像是散步一样,悠闲,自得,如果不是小镇土生土长的,谁又知道,宣铭是一个疯子呢?
他只是不停的行走,偶尔,会对着前方空茫的微笑,那种笑,让小小的泛泛越加的好奇了,于是,她也跟着宣铭在镇上一圈一圈的行走,她发现,宣铭饿了的时候,总是会回到小红楼,破败的小红楼,在阳光下显得阴森森的。
泛泛远远的站在外面,看见门洞里黑麻麻的,破败的窗洞里射进的阳光,空汽中飞舞的灰尘,还有倒挂在屋梁上的蝙蝠,宣铭转过楼角,就消失不见了。
她知道那后面有一个小院,小院后面是一间厨房,可是,泛泛已没有勇气去探险了,她想起那只白皙的手,在阳光中的样子,她便也只是站一会儿就走了。
后来泛泛上学了,她喜欢聚集在人群之中,偎在老人们的膝下听老人们唠叨一些陈年旧事。
有时候会说起镇上的那幢小红楼,说那家人以前是多么的显贵,说起宣铭是一个多么聪明懂事的孩子,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泛泛努力的竖着耳朵聆听,可是,老人们说到这的时候,多半是长长的叹息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有时候泛泛会忍不住追问:只可惜什么?
可是,没有一个老人,会注意小小的泛泛所问的问题,更别说认真的去回答她了,多半,也只是抚摸一下她的脑袋,说:泛泛,小孩子家家的,瞎打听什么。
泛泛没有再看到那只手,可是,泛泛发现,宣铭仿佛一直有一双隐形的手,在帮他打理什么似的,帮他洗衣服,做饭,梳头,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疯掉的宣铭,一直是一个整洁而又干净的疯子。
泛泛好奇极了,她好几次几乎不能控制自己走进那幢小红楼里去,她有一种预感,走进那幢小红楼,她便能看到那一只手。
终于,泛泛不能控制自己已然膨胀起来的好奇心,她在一个十分炎热的中午,在老人们所说的阳气最盛的时候,她推开了小红楼吱呀做响的木门。
客厅里还是一样的凌乱,到处是飞舞的灰尘和破败的蜘蛛网,一张残旧的红木沙发上长出青绿色的苔藓,屋顶上悬挂着懒懒的蝙蝠,正睁开灰色的眼睛盯着她看,泛泛捏了捏小拳头,她记得,上一次,她也是在这客厅里。
但是,这一次,她感觉到了奇怪,奇怪那些蜘蛛网怎么残败的?奇怪那些懒懒的蝙蝠怎么不惊飞,奇怪屋子里的灰尘那样的厚重,奇怪,干净整洁的宣铭是如何出入这间屋子而不沾染尘埃的。
泛泛鼓起勇气,在阴森的阳光之中转进回廊,她看见院子里杂草丛生,一条幽静的小径一直通向里面的厨房,而宣铭,正背对着她专心的吃东西。
泛泛的胆子大了些。虽然,宣铭只是一个对什么都呆滞的疯子,可在这样的院落中,宣铭却是一个活生生的让人倍增勇气的人儿,她不知道宣铭能不能认出她,但是,她已经准备好去捉弄捉弄这个成天在街上转圈的疯子了。
泛泛蹑手蹑脚的向厨房走去,她仿佛听到了一种歌声,悠扬的,宛转的轻哼着,她抬头看了看四周,什么也没有,宣铭还是坐在那里,背对着她香甜的吃东西。泛泛没有停顿,她轻轻的走进厨房,然后悄悄的溜进门,她看见厨房整洁,干净,跟客厅的凌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直起身子,正准备敲一下宣铭的头就转身逃跑,可是,她停顿住了。
她看见了那只手,那只不属于任何人的手,手里拿着一双筷子,筷子上夹着一根再正常不过的青菜,正向空中递去。
她尖叫起来,忘记逃跑。瞳孔却反应出那只手一下子停顿在那里,筷子跌落,仿佛受到的惊吓比她还盛,然后,那只手迅速的奔跑过来,关上厨房的门。
她听到了一声悲伤的呻吟,而那只手,仿佛更加的白皙了,停顿在门上簌簌发抖。
宣铭这个时候抬起头来,抹着嘴角,向前看,然后又左右转动,终于,他对着那只手,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他说:艳茹,我吃饱了。
然后,他仿佛才看见泛泛,浓黑的眉毛皱成一团,仿佛在想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他半张着嘴,半天,才嘿嘿的傻笑起来。
泛泛没办法停止尖叫,她想冲出门去,看着那一只手,却又迈不动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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