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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并不如烟 [复制链接]

biaoge1988

主楼

发表于 2010-11-26 12:1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淡淡一片云于 2010-11-26 15:34 编辑

往事并不如烟

　　三月的天空铺开一派高远的青蓝色，头顶的太阳像颗剥了皮的荔枝，圆润光滑，让整个世界沉醉在这香甜的阳光中，坐在绿草茵茵的球场，身旁拥挤着晒太阳的情侣，奔跑着踢球的球员。那充满重量的阳光划过我的头顶，轻落在我的背上，暖烘烘的背上仿佛一只温暖厚重的手掌轻轻游走着，闭上眼帘，我躲开身旁涌动的喧嚣，退回心底，感觉往事如水静静的从心上流过，潺潺作响。
　　
　　每次大年初一回家祭祖给奶奶上坟，春秋交替，今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上午，灰白色的雾还没有散尽，寒冷的空气中溢出些许潮湿，麦田中的积雪没有化尽，裸露出的地表被融化的雪水洇染成柔软的皮肤。奶奶的坟墓在辽阔的麦地里就像是汪洋中的一座孤岛，坟头几株枯草随风颤抖，泠泠有金属声，仿佛整个世界的宁静都栖居在这里，我想这种环境是和奶奶的精神契合的，安静，优雅。燃烧的纸钱轻扬起灰末，大片大片的像是飞舞的黑色蝴蝶，这些蝴蝶仿佛在花叶中穿梭着，在我们面前织出奶奶的音容，崭露安静优雅的笑容。
　　
　　奶奶是得食道癌去世的，生命的最后的日子里，她躺在那张大床里，整个人好像陷入了沼泽里，越是挣扎越是陷的更深，她松弛瘦弱的手臂无力的搁在床上，皮肤上扎满了输液的针眼，惨绿色的血管凸显在皮肤的表面，像蚯蚓一样蜿蜒扭曲，只是奶奶的头发依旧一丝不乱，姑姑说奶奶一辈子爱干净，所以得让她在与病魔的斗争中体体面面的。房间里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输液的瓶子随意散落的摆放在地上，空洞洞的瓶口望着奶奶，仿佛在狰狞的笑着。得了食道癌这种病，病人不能吃东西，只能进流食，就是从鼻孔插入一根管子，插入胃里，这种痛苦是不言而喻的，更可怕的是，往往是刚输进去，就会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吐出来。我常常担心无休止的咳嗽那天会猛然夺走奶奶的生命，因为每次咳嗽她都像是飓风中的一片枯叶，身子颤抖不已，又像是枯朽破旧的风箱，喘不上气来，疼痛如此，奶奶仍旧不肯大声呼喊，只是紧紧的闭上眼，咬紧牙关，不给别人添麻烦，有时候疼得实在不行了，她才轻轻地“哎吆”两声，摇落出一片片眼泪慢慢漫过她脸上的皱褶，或者静静地栖息在沟壑处。
　　
　　奶奶是在我高二的那个冬天去世的，关于那个冬天的过多繁杂的记忆都消弭无形了，只有沉淀在记忆的皱褶里苍白的背景。我一直悔恨自己在奶奶去世的时候没能陪在奶奶的身旁，我这个人从来是个无神论者，但奶奶的去世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通灵的事情，当两个人心意相通时，烙印在他们骨髓深处的骨肉之情就是他们心灵的绾接。奶奶去世的那个星期，我突然整夜整夜的烦躁失眠，不能安然入睡，当时我以为是临近期末的缘故，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奶奶来跟我告别。姐姐后来告诉我，奶奶去世时躺在父亲的怀里，眼角噙着泪水。父亲说那是奶奶放心不下我。。。。。。
　　
　　我的童年是和爷爷奶奶一块在乡村里度过的，奶奶慈祥的笑脸就是我儿时的天空，爷爷厚实的背就是我童年的大地。而对我人格塑造影响最大的仍是奶奶，她不识字，却用一生去践行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动人的仁义诚信的学问和道德。她教会了我什么叫善良，无论是那个乞丐讨饭到了我们家门前，奶奶总是慷慨的把他们的饭碗盛满，临走时还给他们塞上几个馒头，几勺粮食。她教会了我什么叫宽容和忍让，爷爷脾气暴躁，在处理和家人和乡亲的关系时有时候会失于偏激，这时候就是奶奶出面调解和道歉。她教会了我什么叫诚实，我小时候非常调皮，家里曾经养着一窝小鸡，我在院子里追着它们跑的时候，不小心踩死了一个，我骗我奶奶说是被对门的公鸡啄死了，现在看起来这是个可笑的谎话，可当时已经是我的小脑袋能想出来的最好的理由了。奶奶静静的看着我，眼光平静而安详，可是对我来说直视她的眼睛有种被灼伤的疼痛，或者说，她的眼睛像潭清澈的湖水，看得出倒影的我内心有种被洞穿的恐惧。奶奶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我一个人楞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直到吃中饭的时候，奶奶端着碗热汤面走过来，递给我说“吃吧”，我接过碗后，她又说了句“做人不能骗人啊”。瞬间我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掉进碗中。她还教会了我勤劳，每到年关，家里最忙碌的就是她，扫房，准备年货，请神，蒸煮烹炸，她瘦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而她最满足的时候就是静静坐在餐桌上看着一家人围着年夜饭兴高采烈的交谈，脸上带着充实幸福的笑容。
　　
　　记忆的胶片慢慢流动时，人生的镜头就摇进了我的婴儿时期，长大后听我爷爷追忆，婴儿时期的我是个多病多灾身，好几次都差点到阎王跟前报到，有人劝我家人把我放弃，还是奶奶站出来坚定地说“生也好，死也好，孩子我都会好好养下去”。就是这句话终于使我逃出阎罗的魔爪，至今仍在世上快乐的生活着。
　　
　　午后的阳光从南窗洒落下来，照在婴儿床上，叼着奶嘴的婴儿蹬动着胳膊和腿脚。扑闪着两只眼睛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和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婴儿的奶奶，她一边摇动着蒲扇驱赶蚊蝇，一边哼唱这摇篮小调，风儿吹动着白云从窗前路过，看到这美丽的一幕也笑开了颜。
　　
　　明澈如水的阳光仍旧在身上晃动，身边依旧挤满了享受阳光的人群，只是我的心里不再孤单，因为往事并不如烟。

高远, 荔枝, 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