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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宫飞燕 于 2010-11-23 22:31 编辑
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恰好寻得了难得的七天假期,四处招摇过境,权当免费旅游。
最初,特别烦,看着每一个人都烦。其实就是想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的地方安静呆上几天。
所以,一连两个上午,都呆在宾馆里不愿意出去。
所以,朋友叫出去吃饭,吃到一半就到湖边散步去了。唱歌的时候又是躲在沙发一角睡得无比香甜 。
一直在想着自己这三十年的生活是怎么过来的,很多事情恍若眼前,一闪一闪,如天上的星星。用上以前的旧字,加上最近几年的生活,权作一个总结吧。
一
从五岁左右开始有了记忆。
大约在八三年的左右,我们举家去了徐州贾汪,也是我开始有印记的初始。
父亲会捏糖人,技术一般,养家糊口一般。母亲稍懂一些,只是打打下手熬糖稀,平时带着大我三岁的姐走街串巷寻着帮人洗衣之类的活补贴家用。
那时的父亲脾气已经很暴,经常因为几毛钱与母亲争吵,几次都打了起来,母亲每每都是伏地而哭,这是我那时最可怕的记忆。这也是至今我都无法与父亲很好沟通的主要原因。
我和姐稍大一些的时候,已经学会和房东女儿他们一起挎着小篮子到铁路上捡拾火车上掉下的煤。
掉下的煤并不多,我们似乎影响了他们的成果,于是,我被打过,姐因为护我,也被一个很凶的大男孩踢破了腿,流了很多血。
房东女儿大我两岁,很勇敢,保护了我们。至今还想着她,不知现在过得如何了,只是模样早已模糊。
在异地唯一的开心就是可以吃到麻花。那是五分钱一把的那种,油光滑脆,大约一星期左右可以吃到一次,我两根,姐一根,父母没有。
最难忘的是经过一个校园后面的水沟时,因为抄近路,竟然看到了扁担长的青蛇两条,全是头伸在洞里,尾巴露出来的那种,母亲急急地搂住了我,脸色苍白地扯着姐狂奔很远才停下。
姐到家就哭得不行,母亲也泪眼。
七岁的时候,终于因为我和姐要上学,回到了家。
二
八五年的宿迁基本还是一穷二白,尤其是我们那村子。
回到家不久,爹爹就去世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奶奶很能干,只是对我们一家,似乎没有多大的感觉。
奶奶家后面的一块空地成了我们的新家,只是上面什么也没有,除了积水。
父亲和本家的一个叔叔用手推三轮车开始垫土,从村外两里路的河堤上取土,一天数十个来回,蚂蚁搬家一样锲而不舍。
大约半年后我们就搬到了马山棚里,一种人字形的低矮得连建筑都称不上的小房子里。
姐和我每天很早上学,母亲会早起把饭做好,这也是对母亲最初的难忘。
当时买双鞋都很奢侈,我们一家人的鞋子都是母亲做的。记得小桌子上经常放一碗糨糊,是做鞋样用的。母亲初中文化,懂得一些字,所以旧书摊上的杂志小人书经常出现在我们面前,也养成了我至今改不掉的乱看杂书的习惯。
因为经常饿,吃遍了村里所有能吃的动植物,像大秫杆、桑葚、榆钱儿、棉花桃、荷瓢、泡酸、菱角、麻雀蛋、鸽子、野鸡、野鱼、知了等等,如果全列出来,估计能写一张纸。
吃过一次芦苇的根茎,很甜,却不懂不易消化,大肚子挺了几天才消下去。
母亲曾经在深夜里喊我们吃过一只鸡,没什么油,却极好吃。现在看来,那只鸡真的来路不正,但父母跟以前一样,几乎就没吃什么。
我的学习很争气,这是母亲一直开心的地方。只要我拿奖状回来,母亲总要左领右舍去溜个门,其实,她平时是不出门的。在农村,家贫家富总是分得很清楚,呵,那时我们家排第一,倒数的。
三
母亲和父亲最激烈的一次打架是在家中麦子少了一口袋之后。
收成不好,每年家中似乎只有六七袋麦子,所以极好记得。父亲属于那种极犟脾气的男人,八年当兵的生涯影响了他的一生。
学校要每个学生买新华字典,并且还有捐两盆菊花。大约需要六块钱左右。
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大米是两毛五一斤,我上中学的时候曾经拿四斤米换了六个包子。
母亲没敢跟父亲说,偷偷地就把家中的麦子卖了一袋,帮我满足了虚荣心。
结果就被父亲发现了。
从上早学的时候就开始吵,一直到下午放学后还在吵,而母亲似乎被打过了,额头渗出了点血。
我暴发了,冲上去就开始咬父亲,被踢翻在地后,我偷偷地把一大把沙土放进了父亲烧好的稀饭锅里。
印象里已经有了炒山芋梗的香味,那是要多放辣椒多放醋的做法。母亲做得最好吃。
也有了做酱豆的记忆,把一大锅黄豆煮熟后,放在蒲包里扎紧放到锅屋后面的草堆里,然后在一个月后,母亲把花椒八哥桔子皮辣椒生姜与发酵后的黄豆放在坛子里,用黄泥密封。来年就是一坛美味的小菜了。
我和姐也知道了在做完饭后在锅底未熄的柴火中埋上几个山芋,那效果比现在街上卖的烤山芋不知道要好得多少倍。
我更知道了村外有很多好玩的地。偷别人家的鸡做叫花鸡,裹上泥巴的烧法竟然是自学成材;把逮来的小鱼直接放到漆罐上煮了吃,汽油味第一次盖过了鱼腥味;把别人家的杏子当成了私人财产,想什么时候去取就去取,只是扔砖头砸青杏的时候成功命中别人家的水缸。
永远回不去的幸福了。
四
上中学的时候意外地进入当时镇中第一年组建的快班了。
那时我还不会骑车,个头小得可怜,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时的照片,明显营养不良发育迟缓似非洲回来的男童。
母亲就以各种理由送我上学。
身体发育没跟得上,思想却相当超前了。
开始关注脸上的雀斑,开始知道开裂的布鞋是不能穿了,开始注意女同学谈四大天王了,更要命的是,我开始有选择地接受母亲对我的爱了。
刚进中学的时候,母亲每到周三,都会送来一些新炒的菜,一般以豆芽为主。一星期两块钱的菜金是没法多的,九毛五蒸饭钱,还有一块零五分可以打一份两毛钱的菜,五分钱的汤,所以,只好从家中多带一些咸菜以补不足。
初一下学期,以各种理由阻止母亲来学校。她太不起眼了,甚至身上还有些脏,头发似乎一直没洗过。而那时,我已经习惯用黑芝麻洗发水了。
母亲似乎懂我的心,再也没到学校去过。直至那个大雪封路的早上,她从学校对面的草垛里揪出了我。那时,我已经不怕母亲了,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一切。
五
进入师范,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
家里翻盖了漏了雨的草房,然后盖出了一个更加漏雨的平房,也生出了我的第一篇没有老师布置的作文《平房不平》。那是熟人盖的,钱被挣了,生活继续漏雨着。
班里的同学都很意气风发,我亦是。只是我没有资本,九十多斤的体重根本吸引不了女同学早熟的目光,只好埋头练字看书写作。
母亲懂我。那时流行黄颜色的裤子,一条大约七十块钱左右,她不知用什么方法要来了前院二爷的那条,一直穿到我毕业。不过我穿得最多的还是学校发的西服。
赶流行,近视两百多度的我也提出要配眼镜。母亲没说什么,第二天就送了五十块钱,只是仍然没进学校,让门卫跟我们班的同学代了话,在现在的西楚市场门口给的我。那时是西楚菜场,摆满了娃娃娃鱼的摊子,五毛钱一碗,我吃过几次,放了很多磨碎的熟花生。
眼镜后来在一次到宿迁剧场看戏的时候丢了,再也没配过新的。
师二的时候,写的一些短小文字已经在一些报刊的拐角处出现,一般都有五块钱以上的稿费,要家里的钱也少了起来,一些女同学开始注意了我这个默然的小男生,吃不完的饭票偷偷地塞给了我。跟我一起吃饭的那个盱眙男生也有了收获,只是他收获的是初恋。
知道了帮家里做农活,那时老家的塑料生意已经有了起色,父亲常年在外,农忙的时候回到了家。栽稻子割麦子已不是中学时候的作秀了,一个农民的师范生行走在最年轻的田野里,累得虚脱在稻草里睡着,而母亲,这时端来了加糖的米粥,至今未吃到过那晚的香甜的饭了。
毕业前夕,写了第一份属于自己的情书,而父母已经在念叨孙子了。
十八岁的成人礼。而我的中学同学,很多人还在家等着大一生活。
六
没找任何关系,分到了镇中心小学。一年后,这待遇已经不存在了。
第一个月的工资是三百六十七块钱,那时打一顿平伙是十块钱。我用一百块钱给父亲买了两条烟,给母亲买了一件兰白相间的上衣,她一直穿到了生命的终点。
没有退路的人工作起来都是卖命的,我在努力一年后,渐渐有了回报。
学生接受了我,同事接受了我,领导更是接受了我。他们总是需要一些不知疲倦的人为整体工作卖命的,于是,给我安了一顶小领导的帽子,便让我死心塌地地更加卖力起来。
母亲开始念叨我的终身大事了。
我也在寻找机会,毕竟荷尔蒙的发育终于正常了。
因为工作关系,与全镇的年轻老师都很熟悉,悲哀地发现,没人适合我,再怎么着,是正常的男人都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适合自己了。
一个新毕业的女老师走入了我的生活,对我确实不错。心软如母亲,人家对我好一些,我已经愿意以婚姻的形式来回报了。严重违反了自己的原则,没办法,在女人强大的攻势面前,就是一个软耳根。
谈婚论嫁时,问题出现。
家里的平房已经平静地漏了十年雨,那女老师初进家门的时候,恰好是大雨,看着一屋的盆子,嘴巴是半天没合上的。母亲很紧张地顺着木梯子爬到房顶,试图用塑料布遮一下雨。
人家提的要求确实合理,这样的房子怎么可能结婚,翻盖一下吧。
这才傻了眼,大姐结婚的时候我刚刚从学校借了五千块钱,还没还清,哪来的钱翻盖?
也是要面子的人。痛思一个多月,决定辞掉公职,去民办学校去,那里的收入让我眼红。母亲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我每天回家的时候看着我,她知道我肯定也不好受,那时已是学校最如日中天的人了,以后做个什么农村教育大官应不成问题。
七
沭阳三年,改变了我一生。同样,带来的竟然是母亲的离去。
去沭阳第一月,失恋。
去沭阳第一年,结婚。
然后跟着办学大潮回到了老家。
零四年初,随着政府参与的学校建设开始兴建,我才真正意义上地又回到了母亲身边。那时,母亲的腰板挺得很直,那是她的骄傲,毕竟是前无古人的大动作。
妻有了身孕,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致。
办学很苦。
也在抓着这难得的机遇,心想着一定要办好这大事业,让父母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九月一日,学校开学,收学生八百八十多名,创造奇迹。
那天,儿子恰好出世。
几乎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工作卖力,喝酒卖力,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计划着在城里买套大房子,把父母都接过去,好好地让他们享福。
结果,二零零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六点多,我的天空蹋了。
从此人生一片灰暗。
八
先接到了姐姐的电话,很紧张地问,妈到家了没有。
正在陪领导人吃饭,我说不知道,你去家看看,不以为然。
然后敬人酒的时候,杯子竟然失控一般,掉地上碎了。心中莫名地隐隐空落,迅速又给姐姐回了电话,竟然仍然没有消息。
旁边的人电话响起,说五一路出了一事故。顿时紧张起来。
姐的电话紧跟着来了,明显带着哭腔跟我说,俺弟,你马上回家啊。妈不在了。
(无法再写下去了,借一年前的句子替上吧,唉。)
只记得学校的几个股东把我抬上了车,往殡仪馆方向而去。我和我姐早已没有了主张,一路傻子一般。我只一会喃喃地一会儿撕心裂肺地胡乱喊着,无助的看着车窗外。不知道是怎么下车的,当看到母亲瘦小的身子从白布下露出以后,我跟姐姐疯子一样,一遍又一遍试图接近母亲的遗体,我的指甲断了。眼前那双母亲不知穿了多少年的布鞋静静地压在白布上,上面沾满了泥土。
回到家中,一片漆黑。有人帮忙打开了灯。父亲还不知这噩耗。
那天,在泗洪受了一辈子罪的二姑刚刚下葬,父亲在那儿还没有回来。
同学知道那地方,,立即就去了。
到父亲下车后,看到这家中很多人,也明白了很多,只问了一句,就伏地而哭。我跟姐姐跪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二十多年的家就这样没了。
后来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行尸走肉一般躺在老家堂屋。
同事们来了,同学来了。乡镇干部来了,民办学校的同仁们来了。
门口的空地堆起了山一样的花圈。
几天没吃没喝,身上软软的,轻轻的,就像要与母亲一起远行。深夜守灵的时候,经常出现幻觉,母亲还有熏黑的房子里忙碌着。母亲把那张我们用了很多年的小桌子搬到家院叫着我们吃饭。朦胧中我清楚地听到母亲唤我乳名。
我的天空终于蹋了。
出殡那天,我告诉身边的每个人,这汪是我妈经常洗白芋的地方,冬天把冰砸了很大一个洞才有水,那路是母亲干完家活回来的路,经常我看到她扛着东西回来。我已经没有泪水。我静静地疯了。身边扶我的堂哥早已满脸泪水,搂着我,一遍又一遍摩挲着我的脸。
看到装着母亲骨灰的棺木一点一点往下放的时候,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涮地流了下来。姐姐撕心裂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身边的亲友的哭声一下子大了。我跪在坟前,把头埋得很低,泥土顺着我的泪水钻进了我的嘴我的鼻孔。
疼我爱我的母亲就这样走了。
九
以后,一直生活在自责之中。
如果我好好在老家工作,不出去胡折腾,怎么会出现这后果的?
如果我在沭阳好好工作,不想着回老家办学,更不会出现这后果。
如果我不让母亲到学校带孩子,她怎么会在晚上独自回家的时候出了事的?
母亲是因为我而去的。而母亲真的一天的福都没有享过。
没有了母亲,生活一下子乱了起来。惹了官司,闹了家庭,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就这样四分五裂,也造就了我酗酒的狗屁理由。
喜欢了上了大段大段的回忆,不是因为老了,而是回忆里一直有母亲的影子啊。
写到这里,另一个朋友恶狠狠的话语响起:
你妈就是在天堂也见不得你这没用的孬种,抬起头来,找回以前的自信。她一定会希望你生活得好起来的。
真的是这样的吗,母亲?
十
为了尝还打官司欠下的数十万的债务,办了两个小公司。
时间是二零零七年三月,那个迎春花开灿烂无比的季节——公司门口的人民大道绿化带上每到春天都会有大片迎春花在燃烧着眼睛。
一己之力无法拿出那么多钱,找到了两个至亲,事情马上解决。那时,人品还行,酒品一般。没想到三年以后,成了酒品很好,人品一般了。
公司主营装修及户外广告。
这两项与我来说都是外行。隔行如隔山,我又是懒人,爱学习成了昨日优点。入行还是有一些困难的。但对金钱的无比渴望作用下,还是尽快进入了角色。毕竟设计施工等事情不是我自己来做的。
现在回过头来看,入错行果然与嫁错郎一样的可怕。
比如公司装修。当时贪大求全,讲究效果,直接让设计师以宿迁当时最好的装修公司标准来设计。比如那副仿古的屏风,宿迁没有,还是从浙江发货过来的。而门头效果,更是用了几个立方的上好木头,用喷火枪处理了好几天才达到要求。
创业仅仅有热情是不够的。在不动产投入太多,直接会影响后面的发展。
十一
接的第一笔单子是公司所在小区的十一层的工装。
清楚的记得是苏州一家装修公司转包过来的,经理姓王,个子不高,白净瘦小。人极精明。他考察了几家宿迁本地装修公司后选择了我们,主要原因就是我们刚开业,且规模较大,是属于可以把事情做好的一家。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当时我们急于接活,报的价已经是很低了。
一纸合同,在刚开业半月后,我们终于开张了。
所有同事都很开心,工作投入,态度积极,我理想中的公司良性开展运作。
这个单子两个月赚了三万块钱,看似不错。当时公司十一个人的工资及日常开支要两万多,这个还不包括我个人没拿工资及养一辆车的费用了。
但毕竟开局良好,员工是需要所谓的老板给他们建立信心的。于是,在朋友们的介绍下,迅速以很优惠的价格签了几个单子。
问题马上凸显。
其实装修尤其是家装是最烦琐的工作之一,从改水电到油漆结束,每道工序都让人头疼,稍有不慎都会影响下个工种。而工人再也不像十几年前那样,你可以随意支配了。工人阶级地位大大上升,他们根本不需要看老板脸色的。毕竟市场经济了,你家不能干,我还是可以到别人家的。市场上的活根本就做不完。
更要命的是,装修是细活,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比如地砖的空鼓率只要在百分之五之内是被允许的。结果,有的家主会拿着塑料锤四处敲打,只要有一点点的回声都不行。最夸张的一次是青华中学那个一直阴沉着的女老师,因为一块砖没贴好,竟然压了三千块钱就是不给了。
这样的扣钱理由以后五花八门,让我这个对钱很渴望但并不是唯一爱好的没有脾气的男人在最后开始很痛快地砸砖破门,跟日本鬼子进村没什么两样。
十二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零八年底。
每个月两万多的支出乍看没什么压力,但时间长了,加之每个月的收入并不能保证月月持平或有盈余,亏损情况越来越严重。只好裁员。保留了公司必须的三名设计师。
其间,户外广告公司的情况竟然有意外惊喜。
通过关系,从市城管局手里拿到了发展大道运河特大桥三块广告位的经营权。因为是第一家签字的原因,可以第一家建,时间就是金钱,立即启动建造广告牌。
个中的辛苦早已落到了以前的文字里。老百姓拿着铁锹不给施工,供电部门卡着脖子不给通电等等,超出了当初的想象。好在两个月下来,第一块单体超过三百二十多平方的巨型广告牌就矗立在桥下,巍然壮观。更好的事情竟然是当月就租了出去,收入十四万大洋,几乎接近了这块牌子的成本。而我们的经营权还有六年。好生活指日可待。
生活总是给你很多想不到。
零八年元旦那天,接到法院电话,让我和另一个学校股东到法院去一趟。
因为所办学校股份买卖的事情,被人家起诉到了法院。又因为太信任,又被出卖成了败诉者。而起诉我们的,正是以前一个所谓的朋友。我和那个股东没有任何怀疑,直接到了法院,因为以前都没什么。
结果,只被问了句,钱带来了没。我们表示没有。立即被安排上了车。我多了一句嘴,宿迁拘留所所长我认识,是我朋友呢。结果,被直接送到了百里之外的睢宁拘留所。
其实我们的还款计划早已列好。而且被同意了的。
其中的经历也被我还原成了一篇文字。只是再也不愿意去提在里面遇到的事情。我只知道,躲猫猫等事件,在中国的拘留所里不出现才怪。别的话我也不愿意多说,免得被跨省通辑。
一年之后,执行我们的法院院长被抓,执行庭局长被抓。具体执行我们案子的那人,也被调离了原工作岗位。
一个有趣的现象。而我,却因为这次有力的执行,从此掉到了暗无天日的负翁行列。每天都会被钱折磨得睡不着。
而所谓的家庭生活,对我来说早已成为了奢侈。
十三
惹了官司之后,压力随之骤增。
我想,所谓的成熟,就是从有了真正的压力开始吧。而男人的担责,则更多的是有了家庭有了儿女以后。
开始失眠。
失眠从某一个晚上开始,一直延续到了一年以后。
每天只有到了凌晨四点或五点才有些许睡意,抱着被子在电脑前迷糊了会儿,然后就会被早到公司的员工叫醒。奇怪的是,白天的工作竟然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当做什么做什么。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困得难受,这样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而这种感觉几乎就没出现过。
本是络腮胡,懒得打理以后,竟然成功地有了男人味。只是不止一次地被批评,说我越来越邋遢,有胡子的男人看起来脏兮兮的。没心没肺地笑笑,仍然不愿理会。这张脸遮得越严实越好。
而唯一的收获算是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些无病呻吟的文字,忠实地记录下了那段生活。
金融危机的出现,对房产企业包括我们这些外延的业务有了影响。
那两块给了我希望的广告牌,空置了一年。至今,又空置了一年,损失不小。
装修流程终于熟悉起来,但活是越来越难做了。不知道是客户越来越精明,还是人的脸皮越来越厚实,几乎每家都会被扣了钱。几乎所有的装修公司都面临着这尴尬的境地,做了,不舒服。不做,一大群人要等着你拿活吃饭。而一些大的公司所拥有的关系网或资源,我们又没有。
只好寄希望于工装,努力地向这方面发展。
十四
零九年的春天来得很早,公司门面的迎春花竟然被连根挖出,据说是为了迎接园林城市的检查。
第一次没看到那灿烂如火的春天。
向两位至亲又一次公布了帐目,亏损近二十万。他们未置可否。
他们都是怕老婆的人,只有我不怕。呵,担了下来。答应他们所有的外帐我来承担,毕竟是在我手里发生的。朋友知道后,又是一顿臭骂。我笑,虱多不愁,债多不痒。他们信任了我,我不能再让信任成为负担。
第一次被远在沭阳的亲戚谈了话。分居三年了,确实也不像话。而且,协议书也被对方起草好。确实是个麻烦事儿。
意外地接了公司成立以来的一个比较大的包工包料的工装单子。
这个是所有装修公司都为之向往的生意,也是最能产生效益的。
很开心,亲戚也过来帮忙,以期做好这笔单子,能有一个突破口。
意外地得知半年前装修的洋河的一家KTV老板跑了。尚欠数万工程款没结。这东边日出西边雨的,着实折磨人。
沭阳那边的事情催得紧,大概的意思就是我不去就要办手续。
几乎没做考虑地把公司交给了亲戚打理,只身一人再回沭阳。
十五
重新回到了离开三年之久的学校生活,有点像梦。
那个德望老人,并未记着我六年前离开学校时的未打招呼,直接安排我在他的身边,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吧。
这在所有出去又回来的数十人中,是唯一的。毕竟这所学校经过几年发展,早已由一所小校发展到了万人大校。
而如此安排,竟然触及到了一些人的神经。担心我会抢其位置影响其发展。
于是,又一次被落井下石。
从社会上带来的流氓作风帮了我。直接理论,并且针锋相对,甚至做好了动手打人的准备。再也不是十五年前刚毕业的羞涩少年了。这是进步还是倒退,不得而知。
其实心里还是很委屈的,我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回来,无非想治病疗伤。咱夹起尾巴来做人,你丫的为什么要老是踩着我的尾巴啊。
又一次发现学校的生活并非是干净纯洁之后,索性开始聪明做工作,不再踏实。
唯一感觉对不起的就是那个老领导。
没有刻意地去结交任何新的朋友,跟同事处起来也是公事公办。
回沭阳一年,一个朋友也没处。呵,实在也不符合我的性格。
我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了回忆上,文字成了我唯一的爱好。每天晚上,都会去寻找这个小城的小吃,一瓶二锅头或两瓶啤酒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十六
一场病,彻底改变了我。
五月下旬,与几位同事去镇江学习,为学校新创建的培训中心做准备。
回来后,先是血压升高了些。一度达到高压一百七,进入了危险行列。吊了几天水才下去。
六月初的一天,我在新的岗位上还在适应着。突然,腰突然隐隐作疼,下楼梯有些困难。
没觉得有些什么,感觉应该是累的。搬了很多桌子上楼,与这个或许有关呢。结果,一直到了中午还是这样的感觉。
直到同事们全部回到了家,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突然锥刺骨头般地疼又猛烈了起来,用力地按,甚至用椅子把顶着,都不行。
如此折腾了有一个多小时,实在坚持不了。就挣扎着下了楼,到了附近的一个小诊所。
那个冷冷的医生问了不到三句,肯定地说,是结石,肾结石,最好拍片子确诊一下。说完就要开单子,某某医院,我有熟人,可以给你优惠的。
我坚决地拒绝了。拿了些止痛药,回到了培训中心。
这个决定,让我尝到了此生都不愿意再试的那种身体上的疼痛。
十七
十几天后,在夜里八点多,开始疼了起来。
很熟悉的疼。
趴在床上,忽地又坐了起来,随之在地上跳动着,然后急迅地扭动着腰。这些,对于这种由内而外蚀骨的痛一点作用都不起。
吃了止疼药,以期能像上次那样一个多小时后慢慢就不疼了。
我错了。
这次的疼痛在两个多小时后,丝毫没有减轻的意思。而我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我甚至不争气地疼出了声。
再也受不了的时候,我打通了她的电话。
被送到医院时,先打了止疼针,又吊了水。后来,我又自己转了另一家医院,打了一针杜冷丁后才算从鬼门关回来。
待到天亮后,才做了碎石。
数天以后,到了宿迁一家医院,第二次做了身上的碎石。
明白了许多,对她也存感激。
而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好转。
甚至可以好好地交流,为孩子,为不能再折腾的明天,我们都准备着后退一步,一切都会好的。
事实上,她真的是一个好女人。只可惜遇到了我,一个不安份的男人,这些年,让她受了太多的委屈。
十八
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所谓的未来。
其实一度在问自己,我还有未来吗?
来沭阳是为了挽回一段即将失败的婚姻,但似乎又有不甘。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钉上了失败的标签。
其实早已明白了,如果一个男人,尤其是我这样年纪的男人,如果没有一个温暖的家,又能做好什么呢?家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多么地重要啊。
想想小时候,虽然没有钱,但一家人在一起,又是多么地幸福!
但一个女人,若是对一个男人失去了希望,那又是多么地决绝。
恰在最近,学校里又发生了很多事。对于我来说,如果被人家彻底地信任,这将是我又一段士为知己者死的旅途了。
正在准备大干一场时,她终于又坚持分开。
一件偶然的事情,让我终于不再坚守着还会有奇迹,还会一切都会重来的。
签下那三个让我又重新回到单身男人行列的字时,我竟然还以为是个梦。
恍然的三十二年啊。
何去何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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