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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老大山人 于 2013-3-26 08:36 编辑
婚姻密咒
文/ 老大山人
那个年代,爱情没有花前月下,男女在媒人牵线搭桥下,经双方父母同意,就是一段婚姻,可以结婚生儿育女了。男人为了这个婚姻,让木匠打了一张双人床。一个新的家庭,就在川北某个村落组成了。
男女二人都没见过面,见面是在新婚之夜的晚上,男女的羞涩,并没有影响那天晚上旳激情。几个笨拙的动作下来,男人就坐在哭泣女人身边喘息。男人还在紧张,他想抽几口早烟来平静自己。男人光着身子下了床,好不容易把那盏油灯点着,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从里面捣出那根旱烟袋,就把光屁股坐在木凳上,卷了叶子烟塞进烟斗,凑进油灯叭哒几口,一团浓烟,从男人还没长胡茬的嘴角喷吐出来,半眯眼,回味刚才那些细节。
这个晚上只剰下这对男女——20岁的新郎和16岁的新娘。新郎是地道的庄稼汉,老实巴交,一脸的土气;新娘一脸稚气,白净中透着灵秀。
一夜之后,这个稚气的新娘,就成了这个家庭的女人。女人一个字都不认得,但她精通家务和针线活。只要有时间,女人就会坐下来缝缝补补,在破了的鞋袜和衣裤上打补丁,一层又一层,好像要把岁月和时间重叠在那儿。女人身旁多了一口百宝箱,是男人用几块旧木板给她钉做的。女人很喜欢,把那些从破烂衣物上裁剪下来的旧布头,一小块一大块,五颜六色,都用心地收拾在百宝箱里,需要的时候,再从里面翻找。村里的人,都叫女人新媳妇,而女人的男人却叫她婆娘。女人就嘟着嘴说:你不能叫我名字呀。男人嘻嘻一笑,说:你是我婆娘嘛,叫你婆娘,你又不吃亏。
这婚后的日子令男人很幸福,他碗里的饭菜总比女人碗里多;刚吃完,又被女人接过碗去舀来放在跟前,把筷子交在他手中,生怕他还没吃饱。男人又端起碗,拿住筷子,对女人说:锅里还有么?你可要吃哦。女人就瞪了男人一眼,说:不要话多,快吃吧,吃完去干活。女人回到厨房,往锅里倒了水,正在洗她那个空碗。
日子就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进行着。多数的时候,男人把那根旱烟袋塞在他那一张厚实的嘴巴里叭哒。现在,男人的下巴和嘴角的周边,全是密密匝匝的胡茬了,他脸部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引起那些胡茬的响应,跳跃着,抖动着。男人一边在身下的石头或木凳上磕着烟斗,一边不停地咳嗽。多数的时候,总会招来女人的骂:烟鬼!砍脑壳的,哪天抽死才好呢!男人的心情不好,就会回应:关你屁事!臭婆娘,你干你的事!女人也发火了:你就知道整天咬住那根尸骨棒棒,坐在那儿抽,也不晓得去干活!缸里的米都没有了,你吃个球!男人说:那不是还有菜坨坨吗?饿死你了?女人就把手中的活计往地上一扔,一脚踢翻木凳,喊道:你猪草都可以吃!可是几个孩子,能吃草长大么?死鬼!
随着时间的推移,吵架在这个家庭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人口添丁,几个孩子高低不等,大大小小的嘴巴,都望着那口大铁锅,生活一天比一天难过,这日子没办法过了!女人对男人没有好脸色。
男人那张苍黄的脸,包括平坦的额头,都被岁月,像刀片一样刻下痕迹,就像土地凹凸的沟壑,在他的肌肤纵横,一旦他点燃旱烟袋,那一缕缕烟雾,就会通过那道道坡坎弥散。男人依旧咳嗽,依旧在身下的石头或木凳上磕着烟斗。女人都没时间骂他了,她那瘦弱的身子,活动在堂屋和厨房之间,活动在田间地头的路上。有一天,女人对男人叫道:滚开!砍脑壳的!到那张床上去睡!男人看了女人几眼,果真提了衣裤,到另一张空床。男人依旧抽烟,抽完烟,依旧咳咳咳,只是这次,他在床边磕烟斗,啪啪啪,声音很响,但是女人好像沒听见,不见她有任何回应。
男女之间,他们几乎不说话了。有什么不满意,女人就骂一句:砍脑壳的!男人看不过眼,就瞪眼骂道:臭婆娘!
男人和女人,好像成了两个不相干的人。
但是他们依旧是这个家庭中的成员。
男人和女人都干着各自的事,干这些事有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抚养儿女成长。
儿女都一天天大了。
男人对儿女说:好好读书,你看你妈多累,还不是为了你们。
女人对儿女说:新鞋留着过年穿,你看你爸光着脚还在干活。
婚姻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把两个毫无瓜葛的男女组合在一起,就像一根绳索上的蚂蚱,谁也逃脱不了。
男人依旧抽旱烟,女人依旧骂砍脑壳的。
婆——娘,你就不能少放点盐吗,这么咸的菜,当咸菜吃啊。男人嚼着几根菜喊道,你不想让人吃了!女人从厨房传来声音:你爱吃不吃!你把菜当饭么?菜是下饭的,淡了你一个人吃完,后面的人不吃了!臭婆娘,安了心。男人生气把筷子扔在桌上不吃了,卷了一根旱烟巴哒开来。
女人从厨房出来,端了半碗菜倒在男人碗里:骂道:喂猪!吃吧,一点盐都没放!
男人感觉自己的胃口越来越不好了,吃一点东西都难受。
接下来一段时间,男人吃不下饭,他按着肚皮,只管抽烟。女人看在眼里,特意煮了一碗面条,端到男人跟前:骂道:快吃呀,砍脑壳的!不吃怎么行!
一年也难得吃上一碗白面条,男人咽了口水,端了碗,准备动筷子,却又停下,回头对女人说:你拿碗来,也吃点。女人就骂:快吃!砍脑壳的,老娘沒时间服侍你,还有许多事……男人不依:婆娘哎,一年到头,很少吃白面条唦。
女人依旧是骂:喂猪!你一个人吃唦!
男人没有吃下白面条,胃痛让他呻吟开来,满头大汗在那儿叫喊。女人见了慌了神,跑过去抱着男人喊:砍脑壳的你干啥子嘛?怎么搞的呀!快躺一会!……你们那些龟儿子都死那去了?快拿担架抬你爸到医院。这老不死的!
男人被他的几个儿女送进了医院。他什么也吃不下了,胃痛得他呼天唤地,稍微好一点,他就坐起来抽他的旱烟。女人见了不许男人抽,抢过旱烟袋,骂道:砍脑壳的!都这样子还抽,不想活了么?
男人央求道:婆——娘,让我抽几口,我难受啊。
女人很坚定:不行!病好了再抽!
男人的病没有好起来,他被查出胃癌,永远躺下了……
女人不吃不喝,哭了三天三夜,趴在棺木上嚎啕:砍脑壳的呀,你就这么走了,你太狠心了,留下这么多儿女,还没成家,叫我怎么办啊……砍脑壳的! //////////////////////////////////////////////////////////////////////////////////////////////
婚姻的内容
那个年代,爱情没有花前月下,男女在媒人牵线搭桥下,经双方父母同意,就是一段婚姻,可以结婚生儿肓女了。男人为了这个婚姻,让木匠打了一张双人床。一个新的家庭,就在川北某个村落组成了。
男女二人都没见过面,见面是在新婚之夜的晚上,男女的羞涩,并没有影响那天晚上旳激情。几个笨拙的动作下来,男人就坐在哭泣女人身边喘息。男人还在紧张,他想抽几口早烟来平静自己。男人光着身子下了床,好不容易把那盏油灯点着,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从里面捣出那根旱烟袋,就把光屁股坐在木凳上,卷了叶子烟塞进烟斗,凑进油灯巴哒几口,一团浓烟,从男人还没长胡茬的嘴角喷吐出来,半眯眼,回味刚才那些细节。
这个晚上只剰下这对男女一一20岁的新郎,和16岁的新娘。新郎是地道的庄稼汉,老实巴交,一脸的土气;新娘白净中透着秀气,包括那一脸稚气。
一夜之后,这个稚气的新娘,就成了这个家庭的女人。女人一个字都不认识。但她精通家务和针线活。只要有时间,女人就会坐下来缝缝补补,在破了的鞋袜和衣裤上打补丁,一层又一层,好像要把岁月和时间重叠在那儿。女人身旁多了一口百宝箱,是男人用几块旧木板给她钉做的,女人很喜欢,把那些从破烂衣物上裁剪下来的旧布头,一小块一大块,五颜六色,都用心地收拾在百宝箱里,需要的时候,再在里面翻找,所以男人有了新布鞋穿,破了的衣裤,再看不见股腚了。村子的人,都叫女人新媳妇,而女人的男人却叫她婆娘。女人就嘟着嘴说:你不能叫我名字呀。男人嘻嘻一笑,说:你是我婆娘嘛,叫你婆娘,你又不吃亏。
这婚后的日子令男人很幸福,他碗里的饭菜总比女人碗里多;刚吃完,又被女人接过碗去舀来放在跟前,把筷子交在他手中,生怕他还没吃饱。男人又端起碗,拿住筷子,对女人说:锅里还有么?你可要吃哦。女人就瞪了男人一眼,说:不要话多,快吃啥,吃完去干活。女人回到厨房,往锅里倒了水,正在洗她那口空碗。
日子就在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进行着。多数的时候,男人把那根旱烟袋塞在他那一张厚实的嘴巴里巴哒。现在,男人的下巴和嘴角的周边,全是密密匝匝的胡茬了,他脸部任何一个动作,都会引起那些胡茬的响应,跳跃着,抖动着。男人一边在身下的石头或木凳上叩着烟斗,一边不停地咳嗽。多数的时候,总会招来女人的骂:烟鬼!砍脑壳的,哪天抽死才好呢!男人的心情不好,就会回应:关你屁事!臭婆娘,你干你的事!女人也发火了:你就知道整天咬住那根尸骨棒棒,坐在那儿抽,也不晓得去干活!缸里的米都没有了,你吃个球!男人说:那不是还有菜坨坨吗?饿死你了!女人就把手中的活计往地上一扔,一脚踢翻木凳,喊道:你猪草都可以吃!可是几个孩子,能吃草长大么?死鬼!
随着时间的推移,吵架在这个家庭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人口添丁,几个孩子高低不等,大大小小的嘴巴,都望着那口大铁锅,生活一天比一天难过,这日子没办法过了!女人对男人没有好脸色。
男人那张苍黄的脸,包括平坦的额头,都被岁月,像刀片一样刻下痕迹,就像土地凹凸的沟壑,在他的肌肤纵横,一旦他点燃旱烟袋,那一缕缕烟雾,就会通过那道道坡坎弥散。男人依旧咳嗽,依旧在身下的石头或木凳上叩着烟斗。女人都没时间骂他了,她那瘦弱的身子,活动在堂屋和厨房之间,活动在田间地头的路上。有一天,女人对男人叫道:滚开!砍脑壳的!到那张床上去睡!男人看了女人几眼,果真提了衣裤,到另一张空床。男人依旧抽烟,抽完烟,依旧咳咳咳,只是这次,他在床边叩烟斗,啪啪啪,声音很响,但是女人好像沒听见,不见她有任何回应。
男女之间,他们几乎不说话了。有什么不满意,女人就骂一句:砍脑壳的!男人看不过眼,就瞪眼骂道:臭婆娘!
男人和女人,好像成了两个不相干的人。
但是他们依旧是这个家庭中的成员。
男人和女人都干着各自的事,干这些事有个共同的目的,这是双方都在心里认同的一一抚养儿女成长。
儿女都一天天大了。
男人对儿女说:好好读书,你看你妈多累,还不是为了你们。
女人对儿女说:新鞋留着过年穿,你看你爸光着脚还在干活。
婚姻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把两个毫无瓜葛的男女组合在一起,就像一根绳索上的蚂蚱,谁也逃脱不了。
男人依旧抽旱烟,女人依旧骂砍脑壳的。
婆一一娘,你就不能少放点盐吗,这么咸的菜,当咸菜吃啊。男人嚼着几根菜喊道,你不想让人吃了!女人从厨房传来声音:你爱吃不吃!你把菜当饭么?菜是下饭的,淡了你一个人吃完,后面的人不吃了!臭婆娘,安了心。男人生气把筷子扔在桌上不吃了,卷了一根旱烟巴哒开来。
女人从厨房出来,端了半碗菜倒在男人碗里:骂道:喂猪!吃吧,一点盐都没放!
男人感觉自己的胃口越来越不好了,吃一点东西都难受。
接下来一段时间,男人吃不下饭,他按着肚皮,只管抽烟。女人看在眼里,特意做了一碗面条,端到男人跟前:骂道:快吃呀,砍脑壳的!不吃怎么行!
一年也难得吃上一碗白面条,男人咽了口水,端了碗,准备动筷子,却又停下,回头对女人说:你拿碗来,也吃点。女人就骂:快吃!砍脑壳的,老娘沒时间服侍你,还有许多事......
男人不依:婆娘哎,一年到头,很少吃白面条啥。
女人依旧是骂:喂猪!你一个人吃啥!
男人没有吃下白面条,胃痛让他呻吲开来,满头大汗在那儿叫喊。女人见了慌了神,跑过去抱着男人喊:砍脑壳的你干啥子嘛?怎么搞的呀!快躺一会!......你们那些龟儿子都死那去了?快拿担架抬你爸到医院!这老不死的!......
男人被他的几个儿女送进了医院。他什么也吃不下了,胃痛得他呼天唤地,稍微好一点,他就坐起来抽他的旱烟。女人见了不许男人抽,抢过旱烟袋,骂道:砍脑壳的!都这样子还抽,不想活了么?
男人央求道:婆一一娘,让我抽几口,我难受啥。
女人很坚定:不行!病好了再抽......
男人的病没有好起来,他被查出胃癌,沒办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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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关于一个家庭婚姻的故事;我父母亲的故事。爸爸妈妈结婚差不多四十年,磕磕碰碰 ,不算和睦,但他们维持了一个家庭的存在。父亲59岁去世,离现在快30年了。我为人父,我为丈夫,有时候在想,婚姻的内容,应该包含一些什么?特别是时下的婚姻。我不知道,母亲是爱父亲还是恨父亲。我还记得,父亲去世后,母亲不吃不喝,哭了三天三夜,趴在棺木上嚎啕:
砍脑壳的呀,你就这么走了,你太狠心了,留下这么多儿女,还没成家,叫我怎么办啊......砍脑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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